“真是一群傻子，这么容易就打起来了，情报送出去一点也不费劲，哈！”百里钧懒洋洋地坐在大帐里头，二郎腿翘到了桌板上。
白临雪山一战之后，联军中的将领们但凡有点脑子都能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为保万全，他们这次故意挑衅楚军，制造混乱，趁两边防守松懈的时候将情报送了出去——城中的兵力布防详情以及各军军粮的存放地点。
联军近来避而不战，一退再退，拱手让出了大片疆域，但是戎狄缺少的是粮食，而不是一无所有的土地。为了掠夺中原丰饶的物资他们才挑起战端，眼下一直没有收获，他们等不及了。
百里衡做了事又有些心虚，忐忑问道:“五哥，你说……咱们这样会不会被人发觉啊？”
毕竟事情做得太过明显了些，楚军那个叫邹寿的将领看起来不简单，他们今日又这般挑衅，待这座城池被攻克下来，难保不会有人往他们身上联想。
“怕什么？”百里钧嗤笑一声，完全不放在心上，“吕宏业死了，齐军跟没头苍蝇似的，口口声声喊着要报仇，结果还不是跟着我们四处奔逃？楚军嘛，楚璃月倒是还挺厉害，可惜现在丢了，来了个萧澜，呵，‘大晋利剑’什么的倒是叫得好听，原以为多厉害呢？戎狄一来，她跑得比谁都快。还有咱们的太子殿下啊……他再昏迷几日，便可以去死了。届时，你五哥便是新太子，就算有人察觉，谁又能奈何得了我们？”
百里钧眼眸微眯，嘴角带着算计的笑意，他心心念念的太子之位就快要到手了。
用脚将桌上一封奏报踢到百里衡面前，百里钧有恃无恐道:“看看，昨晚刚来的奏报，咱们的陛下已经快不行了，半死不活的跟他最金贵的太子殿下一个德性。啧啧啧，说不定到时候你五哥我连封太子都省了，直接回去灵前登基，哈哈哈哈……”
他现在甚至不用闭上眼睛，就能幻想出自己登基称帝的场面。
“我看你还是到地下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一声暴怒的大喝突然传来，与此同时一个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百……百里靖？！”百里衡大惊失色，舌头几乎打了结，“你不是还昏迷着嘛，你怎么会……还有，萧澜？！”
萧澜跟在百里靖身后，面色冷峻。她觉得百里靖一直昏迷不醒很蹊跷，于是一直想找机会去秦军那边了解情况，但苦于一直没有机会。秦军主动挑起骚乱，倒是正中她的下怀。
她趁乱，先带着随军医师去了秦军的军营，让医师悄悄给百里靖看了脉象。结果正如她所猜测的，百里靖的病情并非秦军最外声称的是因为失血过多才昏迷至今，那只是他昏迷的最初那几天的症结所在，后来则是被人下了能一直昏睡的药。
白临雪山那一战太过蹊跷，三方的领军者皆有损伤，若是百里靖也死了，未免让秦帝疑心，所以百里钧就这样一直拖着，拖到秦帝对百里靖不再抱有希望的时候。
可惜，他没算到萧澜这个变数。
百里靖自己又何尝能想到呢？
“通敌叛国的狗贼逍遥法外，还坐着春秋大梦，本宫哪里能睡得踏实？自然是要起来屠狗的！”百里靖大不如内，手中玄重剑哗然出鞘，森冷寒芒直直逼向百里钧。
高傲的太子殿下能忍得了伤痛，能接受自己的失败，但是明明能上阵一战，却被区区药力囿于床榻，能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着他们一次次喊撤退，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被不断移动，自己脚下的土地寸寸流失……
没有什么比那种无力感更令人难忍。
“百里靖！我可是你的亲兄弟！你休得胡来！”百里钧大叫着窜起来，同百里靖拉开身位，“父皇……你若伤我，父皇他不会放过你的！”
“本宫胡来什么？是敌寇半夜突袭，把咱们的五皇子殿下给刺死了。”百里靖作势便要提着玄重剑上前去。
一旁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百里衡见势不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时往门口冲撞而去，他正要推开挡在门口的萧澜，林蒙箭步上前正欲拦截时萧澜身前已然多了个人——是刚折回来的百里靖。
“你……”萧澜难以置信地看向百里靖，目光缓缓往旁边移过去，玄重剑刺进了百里衡的身体，其人双眸圆瞪，口吐鲜血，已经没了生息。
她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心头五味杂陈，前世伤她最深的人，今生却以病弱之躯护她，甚至为她伤了自己的手足。
可是，有些情谊，迟了便是迟了，永远无法挽回。
“多谢，告辞。”萧澜简短作别，并不想同他有过多接触。
出了营帐，萧澜觉得有些累，习惯性地伸手想让荆婉扶一把，但是很快她尴尬地意识到自己身旁只有林蒙，荆婉不在，不仅不在，还杳无音信。
她后知后觉地将手放下去，因为想避嫌，尤其是在楚璃月不在的时候。但在此之前林蒙已经扶住了她，他不无忐忑道:“太子或是小婉若是知道，也一定希望此时此刻的您有人扶一把。”
萧澜抿唇，心中无限酸楚，她没有说话，借着林蒙的扶助往回走。
“小婉还是没有回信吗？”萧澜很担心，失去一个楚璃月已经够糟糕的了，如果荆婉也回不来……她简直不敢往下想。
当初就不该派她去的！
萧澜很后悔，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回头路。
“还没，不过您也别太担心啦，她的本事您最清楚不过的。”林蒙自己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得装作不担心的样子宽慰萧澜。
萧澜点点头，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她抬手，掌心化开一点冰凉，“下雪了啊……”
去年初雪落下的时候，楚璃月在她的身边，然而今年边关的雪不知下了多少场，却不见故人归来。
奈何？奈何？万语千言诉不尽离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