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葵水

宴席上,大老爷专门替周君宴给成王赔礼,成王虽喝了酒,却道:“小孩玩闹,当不得真。君儿年岁渐大,以后要考学,进官,规矩礼仪也需多注意。”

大老爷心中不满,却不得不听教,赔礼道:“多谢成王教诲。以后定多加注意。”

周君宴心中不爽,隔空对吴泽洲做口型,“嘎嘎嘎。”

吴泽洲无声回了个,“叽叽叽。”

两人淘气,半月在后面布菜,瞧个正着,她生怕成王府人可见,少爷又要被责罚,不过她也白担心了,瞧见的不少,但是也并不当真。

亲戚你来我往,到正月十五,吃过元宵,才停罢,周君宴匆匆捡了书来读,他也玩得有些野了,明儿就得开课,先生指定要抽查背诵。半月给他端了一大碗鸡肉粥,今日里少爷胃口好,宵夜每日要吃。

是有些饿了,周君宴放下书吃东西,吃完递给半月,突然道,“你是不是脸圆了?”

半月摸摸脸,是感觉肉多了。

周君宴又上下瞧瞧,“好像长高了?”

半月不甚确定,“高了吗?我瞧着少爷还是那么得仰着头。”

“高了许多,原先你的脑袋在书架第三格,如今到第二格了。”他站起来,暗自跟半月比了比,恩,他好像也长高了。

其实,半月也有些饿了,她回屋拿了一盒糕点,尤觉肚子空空,便将炉子里烤的红薯拿出来。

周君宴闻着味从里屋出来,指着桌子的红薯道,“这个给我。”

半月递给他:“少爷不嫌弃,拿去吃便是。”反正还有一个。

“感觉烤着吃的东西香,你去厨房要只烤鸡来吃。”周君宴道。

半月吸吸鼻子,觉得这主意甚好,只是谁会半夜备着烤鸡呢?只怕灶上都熄了火。然而,大出她意料,厨房亮通通的,大厨还在烩肉,听说她要烤鸡,赔罪道:“鸡子还有一只,现下烤只怕来不及,我做碗红烧肉,劳烦姑娘等个一盏茶时候?”

半月偏过身子不敢受礼,“大厨子折煞我这小丫鬟了,红烧肉也是极好的,少爷也爱吃。只是劳烦您明晚留只烤鸡。”

大厨连连点头,“省的省的,姑娘稍坐。小六,从灶膛里摸出板栗来给你姑奶奶尝尝,乡下东西,不值当,姑娘打发时间,免得干坐着好等。”

叫小六的还是个孩子,不过七八岁,脸黑黢黢的,咧开嘴笑得可爱,他用干巾子将板栗擦得干干净净,一粒粒递给半月,半月吃得两粒就不吃了,用手帕包着。

小六道:“姐姐吃,好多好多。”

半月解释道:“怕吃多了积食,这板栗可真香,拿些回去给同屋的小姐们尝尝。”

因灶上本就在烧火,锅里正有用八角茴香炖大姜的软烂的五花肉,大厨用糖烧锅上色,再撒些葱花蒜末子,一会儿便做好,用暗红的小食盒装好,下一层还配了碗解腻的菠菜,大麦茶,五谷饭。一边递给半月,一边笑眯眯不见眼,“老夫人吩咐了,这方灶台专给大少爷准备吃食,有两人轮值,姑娘多晚多早来都行,千万别委屈了大少爷,大少爷想吃什么,今日若是做不及,第二日定是有的,鲍鱼人参鲜虾鲈鱼,冬日里不易得的也不打紧,买办会想法子。”

每个院子每日鸡鸭鹅肉等肉糖菜都有份例,到大少爷这便没有提起。半月是半大孩子,许多事似懂非懂,只知道少爷说晚上骨头疼,奶妈妈说要多吃骨头,她便往死里要带骨头的菜,比如大骨熬汤,黄豆猪蹄,红烧排骨,烤乳猪蹄,椒盐羊排骨,卤鸡爪鸭掌。周君宴说想吃海里的鲜货,大虾大鱼大蛎子,每日换了花样。因灶上准备的多,周君宴只吃得下一半,剩下都招呼半月来吃,甚至直接给她先拨一半。

这般大吃大喝,等到月底算账,格致轩一个院子灶上的花销,跟东厢都差不多少。大夫人一看银子的数目便落了脸,又见从老夫人私账走,才颇觉蹊跷,找了自己的奶妈过来问询。

奶妈一拍额头,“老奴疏忽了,大少爷年岁到了,正是发育之时,吃喝上可得尽心,老夫人不愧是老夫人了,心里头可有数。”

大夫人听了,面上微哂,有些不是滋味,她这当娘的,有些不称职。只是听得奶娘安慰她头一回养大孩子,不知道也是常理,便又释然了,叫了几个管事的过来吩咐,少爷要什么便给什么,不必先来请示。

格致轩虽只有几个丫鬟,几个不得用的婆子,可是专用来伺候大少爷的人可不少,大厨、账房、买办、管家,被老夫人大夫人专门打了招呼的,碰到大少爷的事,都是能给便利便行便利。只是半月半路出家,不知大宅院里的底细,还当个个主子都如此。

她差事都做熟了,大少爷也省心,可谓顺心得意,可是自个儿却有些不好,一是跟大少爷一样,晚上睡觉总是骨头缝里生疼,常做梦踩空了楼梯,跌下去就醒了。还有一桩,便是感觉下身总是不适,胀胀的,钝痛,而且上身乳头的地方有些发痒,有日还流出了奶水,吓得她躲在被窝里哭了好一会儿,若不是眼看着大少爷快要从学堂回来,她只怕羞得不敢见人。

用厚厚的帕子隔在红肚兜里,又多穿了一层夹袄,半月才敢出门,她只恨天气回暖,没法子穿厚袄子。

周君宴今日不同往日,低着头进屋,若是仔细瞧他,耳朵还有些发红。半月给他打了水擦洗,脱了外面的袍子挂好,倒茶水,端上咸点心,忙得满头大汗,受不住将自己的夹袄也脱了。

“恩,我的书袋子不用整理,你……”周君宴本是要打发半月出去,只是一抬头看见她的样子,脸色一红,说不出话了,“你……”

半月看他异样,低头见胸前湿了一片,咬了唇恨不得钻个地洞,她不敢发出声响,捂了胸要跑出去。

“回……快回……”周君宴急得嘴巴打结,狠狠一跺脚,“你裤子上……”瞧半月一脸懵懂尴尬的看他,长叹一口气,“你怎的什么都不知?”

“我……我知道的,我娘曾经教过,只是我忘了。”张氏从前也隐隐约约跟她提过的,只是她还不到来月事的时候,张氏只是蜻蜓点水提一嘴罢了。如今周君宴提醒,她才知自己长成了大人。

“夫子授课,面色如常,可见这事没什么见不得人。况且传道授业,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周君宴心里想了一回,拼命板住脸,将一本灰色书皮的书抖抖索索从书袋子里掏出,“你翻翻这书,天分阴阳,人分男女,我是男,你是女,初为稚童,不见差别,而后成.人,男呢,喉结阳.具渐长,女呢……,你自己翻一下,恩……”

半月翻了书,瞧见画中的女人的胸部,又摸摸自己,“将衣衫弄湿了,可是我有什么病症?”比起周君宴面红耳赤,强作镇定,半月却并不难堪,她还有些懵懵懂懂。

“人各有别,也不见得。”此前他已经梦遗过,因那次吃了药亏了身子生生打断,到这月才有反应,他怕那次有损身子,特意问了夫子,夫子道,“凡俗之身,千奇百怪,不是病痛,不必介怀。”

半月往后,翻到葵水一章,不觉摸道一手的污秽,嫌弃地将手藏在背后,“污了少爷的眼。还请少爷恕罪。”

周君宴结结巴巴道:“无妨,无……妨,你去后头的隔间清洗,我给你打些水。”

半月行礼道谢:“有劳少爷。可否多借几次少爷的净室?”

“用吧。”周君宴无奈地摊手。他给半月打了水,听见后头窸窸窣窣的声响,用手托着脑袋,慢慢将书一页页翻过,感觉这次比先生教的时候学得还多,“葵水……乳房……”他摆摆脑袋,“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可是若是不视不听,如何著书立学?”

半月特意问了南风,知道侯府里用草灰做月事带,南风嘱咐她不能见冷水也不能吃辛辣之物,比她娘说的讲究多了,可见高门大户规矩多。半月遗憾道:“若是能跟南风姐姐一直住在一处多好。”

南风笑道:“咱们都升了一等的丫鬟,该高兴才是。都在一个院中,不过几步路而已。”

半月拉着她撒娇:“是我不知好歹,想姐姐来哄我。”

“可别嘟嘴了,姐姐多哄你便是。”南风搂了她笑道,“你才刚刚来葵水,我还以为你个头这般高,早来了葵水。”

“像我爹呢。”半月道,她爹就高高的,小时候她记得爹还是瘦瘦的,卖了几年猪肉,长了一身肥膘,好大的力气,自己就能扛起一头猪。

“你爹……”南风撇眼瞧半月神色还好,小心问道,“想你爹娘了?”

半月呐呐道:“想啊,经常想,开始想的睡不着,哭不出,现在好了许多,偶尔想想,想的时候眼眶就会红。”

南风替她擦了泪,“别哭,你都长大了,你爹娘都在天上看着你呢。”半月的家世,府里也是传开了的,南风替她可惜,若不是遭了灾,只怕在家里好好的呢。不像她生下来就是奴婢了。不过人的命,也说不通,半月过了十几年自在的日子,可是如今无依无靠的,她爹娘都在,对她也好,比着又幸运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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