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出嫁

周家送去丰厚的彩礼,程家原数陪送不说,还添了许多。原是打算送到恭州办婚事,程家接到程序通私信,知恭州情势如今也不太好,怕操办不当,便找上周家,在老宅成婚,三日后再去恭州汇合。

周夫人楞了一下才道,“未尝不可,祖宅里一应事物都便利,我也是办过几次大事的,定能操办得热热闹闹。只是,委屈了欣儿。本就婚事匆促,若是君儿都不在,又惹闲言碎语。”

程夫人摇头,“这又何委屈?也是为她考虑,京中成亲,才热闹体面,两家大人在不说,还有亲朋旧友。”

两家夫人商议妥当,周夫人开始张罗,裁新衣,剪喜字,挂红灯笼,因赶得急,请了三夫人帮忙不说,还将三老爷、大老爷等拉出来采办,总算将周家布置得喜庆热闹。

良辰吉日,程欣儿穿了嫁衣,由家中兄长背上喜轿,敲锣打鼓送到周家。周家张灯结彩,开了大门,将新嫁娘迎进来。周书宴替长兄全了婚礼。

喜宴过后,程欣儿独坐,听着喜烛哔哔啵啵的声音。这桩婚事从头到尾,就像她一个人一般。只是可惜了楚儿这一针一线缝的嫁衣,多少个日夜,期间想必也流过泪,也笑过,期待过,憧憬过,做过梦,梦醒了,哭了多少回,却也白白蒙尘,没让该看的人看到。她二人,多少命运有些相同。程欣儿将衣服脱了,放入箱橱,上了铜锁。

“小姐,快些歇息,明日还要起大早见宗族,三日后便启程去恭州。”丫鬟喜儿劝道。

程欣儿道:“知道了,你先睡,我再坐会儿。”

“小姐……”喜儿叫了一声,夹杂了太多思绪,百转千回,程欣儿听到心中一纠,却回头笑道,“今日可不能惹我哭。”

喜儿僵笑道,“大喜的日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婚事既无新郎,仓促之极,仿若是来冲喜的,族妇看着程欣儿,多少带些意味深长,不过等到老太太将头上的如意簪带到程欣儿头上时,便有人忍不住咂舌。这真真是周家传家之宝,是□□御赐之物,如今跳过了大夫人,直接给了程欣儿,算是给她极大的体面。便是大夫人,也一直拉着程欣儿的手,跟宗族夸耀她名门贵女。

程夫人在府上听说,摸了眼泪,女儿嫁人,东边的公婆西边的妯娌,同床的丈夫床下的妾室,欣儿总算也有一头。若是周夫人一直这般明事理,不如就住在这宅子里。

不过恭州还是要去。既已全了礼,送到恭州之事便要周家来做,程家不放心,特派了二十个侍卫一路相送。程欣儿嫁妆,床榻屏风等木质的大件,都在格致轩。令香炉花瓶杯碟之物,也原封不动,封存在库房之中。因周君宴不在府上,大夫人特意给程欣儿准备了库房,将钥匙送到她手上,“我周家也是体面人家,从未有侵占媳妇嫁妆的丑事,便是我嫁来三十年,嫁妆还握在手上。嫁妆也是女人的底气,你好生打理着。”

程欣儿接过钥匙,笑道:“多谢母亲授我真经。”

大夫人看她,笑颜逐开,“你这孩子,性格最是爽朗,对我脾性。那些个成天伤春悲秋愁眉苦脸的,我是真真不爱。此去路途遥远,我想给你做主都难。但是,你是高门的贵女,我周家明媒正娶进来的,带来满仓库的嫁妆,不靠我周家吃喝,便是在君儿面前,你也挺直腰杆。”

程欣儿低头道:“母亲,儿媳知晓,只是夫君他学的圣人学问,岂会做糊涂之事?您放心,我定会与夫君相敬如宾,您不必为我担忧。”

“好孩子。”大夫人叹道,“总是委屈了你些。”

能说到这份上,已是婆母有良心,难道还要她痛骂儿子不好?程欣儿十分知足了,将往日做的胭脂水粉绣的帕子拿出好些送了大夫人。

她如此亲近,大夫人更是欢喜,握住她手,又说了一遍,“好孩子,我喜你脾性,若是在恭州住得腻了,便回京来陪我这个老婆子。”

大夫人一再预防,此时程欣儿不是十分懂,只觉得她是个好人,等她到了恭州,才后悔,为何听不出大夫人话里对她的同情?

三日后,程欣儿告别自己父母和公婆,启程前往恭州,三辆马车装了满满当当的物什,侍卫丫鬟婆子,加起来有六七十人,怕路上遇上劫匪,还特意请了镖局,走陆路,白天出行,晚上住宿,晃晃悠悠,花了近半月才到恭州。

恭州官邸,门前挂了两盏红灯笼,窗上贴了大红的喜字,床上大红的喜被,连摆在门前的鞋,也是成双成对的鸳鸯。

路过之人官邸喜气洋洋,都知周大人正妻要来恭州。

“那这府里张灯结彩,是谁张罗的?”有人问到。

“还有谁?”另一人笑得意味深明,“自然是那妾室。”

“不是说大人十分宠那妾室,怎忍心让她来迎这正室?”

“一个丫鬟罢了,能有多宠?想必也就做给外人看看,如何比得上名门贵女?你可知,这位知府夫人,可是程都尉的亲妹妹,来头大着呢。等她来了,这妾室,只怕连容脚之地都没有。”

茶余饭后,谁不说人长短?蜜枣买菜时,每每听到,都要啐上几口,能耐得,连衣服都是脏的,不好生操持自己的家事,要来关心别人?不过,管她外头多少闲言碎语,入了后院,没人敢多说一个字,管不住嘴的,都让周君宴给打发了。

蜜枣一进门,半月连忙问她:“可买了浆糊?”

“买了,买了,还有哪个窗户没贴?”蜜枣连忙道。

半月指指自己的窗户,“这里呢。”

蜜枣僵笑着看她,半月好笑道,“怎么看我做什么?少爷娶妻,难道不是我的喜事?”

“你也不必勉强自己。”蜜枣劝道,“该伤心,便伤心,都藏着掖着,没得将自己憋坏了。”

半月摇头,“我没伤心呢,你瞎想什么呢。还有个事托你。”

她拉着蜜枣进屋,“改明儿便请个婆子来做杂事,你啊,有一件要紧事要做。”半月拿出一块桃花的布料子,“给我做件嫁衣,就按这恭州的样式。”

蜜枣惊讶看她,半月笑道,“怎么,你不愿?”

蜜枣连连摆手,“我怎么不愿,我高兴还来不及。等少奶奶喝过茶,你跟少爷拜堂,我定要闹洞房。”

“等见了少爷,你还敢说这话?”半月好笑道。

蜜枣呵呵笑了两声,“可赖不得我胆子小,请来的婆子哪个敢大声跟少爷说话?少爷威严得像个大官老爷,当了他的面,谁敢放肆。平日里少爷在这院子里,我都感觉凉飕飕的。”

“是吗?”半月十分怀疑,“少爷千头万绪的事,你也见不到他人影,嫁衣得抓紧,少奶奶三五日只怕到了。”

“这般急?你怎不早说啊。”蜜枣连忙拿起布料子比划,“这得有一尺半。足够了。这颜色鲜亮,就是时间少,来不及绣花,只怕有些素淡。”这料子从府中带来的,蜜枣不甚满意。

晚上周君宴回后宅,见半月在画样,他揉了揉额头,“在画什么?还不快些来伺候你少爷。”

半月就笔丢下,过来替他揉额头,“我伺候少爷,少爷也行行好,帮我一回。”

“你要做什么?你家少爷如今什么都会做,东家长李家短的,官员吵架斗殴管得,贪污受贿管得,连地里中豆子还是玉米也管得。你要本少爷做什么?”

“奴婢想要一件恭州的衣裳,不知道这事少爷管不管?”这衣裳,自然便是嫁衣。

“对了。”周君宴起身,去书房拿了一本书,“这本《恭州风物》有一章专门介绍了恭州的嫁娘,恭州女人比京中在家中地位高些,管了家财不说,连男人都要管,碰上不听话的丈夫,还有拳脚相加的,不听话的,揪耳朵,所以恭州男人都是耙耳朵。恭州的新嫁娘,都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将丈夫迷得死心踏地,才能任打任骂。京中几十年都是老样式,这恭州衣裳一年一个样式,我们去铺子里选一选,免得劳心费力,好叫人笑话。”

“那也行。不知少爷哪日有空?”半月问道。

“择日不如撞日,那便明日。等我下衙。”周君宴道。

然而隔日,他回来天都黑了。

“一堆鸡毛蒜皮之事。明日一定早回。”

“我自己去挑便是。快喝了这碗燕窝粥。”半月将粥端给周君宴。周君宴最近十分劳累,面色都憔悴,她有些心疼,每日给他熬汤补着。周君宴爱甜,炖的甜汤两个人都能吃。

周君宴一边喝,一边摆手,“不成,不成,这衣裳难道不是穿给我看的,总得我喜欢才是。”

半月笑道,“少爷不知才好,若不然如何将你迷得晕晕乎乎?”

“有理。”周君宴点头,“明日我让王虎驾车带你去城西,那边繁华些。”

半月一笑,心中动容,她们在城东,特意到城西,不过是怕闲言碎语入她耳。身份出生由不得人,但是有人总会尽心护你,也是天大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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