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著书

周君宴去翰林院,砌了茶,给掌教倒上一杯,又给张进斟满。

“好茶。泡的也地道。”掌事道。

“承蒙先生喜欢,学生将茶罐子放先生桌上,以后学生若是有幸,尝尝先生泡的茶。”周君宴将刚拆了的明前茶罐子放到掌事桌上。

不过一罐拆封的茶,任谁都说不出闲话,掌教眼皮都不抬,低头喝茶。

张进将茶叶从口中吐出来,“好茶,好茶,还是周兄会享受,你们这些世家子,耗费的银两,都能做出个金身的人来。”

掌教也不过是小官之子,所谓的世家子单指了周君宴一人。这话刁钻地很,倒是想要联合掌教孤立了周君宴。

只见周君宴笑着对张进拱手,“师兄真知灼见,庸之小时也是顽劣,我祖父也说过这话,并道若不三更起五更读,对不起祖宗,多亏祖父严格,庸之才能有幸与师兄一同受先生教诲。”

掌教摸着胡子道:“令祖父远见,多少世家子养成了废物,吃不得苦受不得累,莫说考上进士,只怕字都认不得几个。”

“学生笨拙,不过笨鸟先飞,三岁便启蒙,苦读十数年,才能榜上有名。先生状元及第,让学生仰慕不止。”周君宴拱手道。

“哈哈哈,你也不差,谁人不慕探花郎,高头大马俊俏郎?我可没你一张俏脸。”掌教大笑道。

周君宴拱手求饶,“先生莫笑话我了。”

张进心中冷哼,惯会溜须拍马的小人。

掌教清清嗓子,“今日讲讲户部职责,户部诸事繁杂,概括起来有土地、赋税、户籍、俸禄……户部当差,最忌信口开河,胡乱提策。俗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惹恼百姓,引发动荡,便是天大的事。安抚民心,顺应民意,才是正途。一动不如一静,尔等若是在户部当差,不可随意推行新政策,若是引起民愤,便是万古罪人。尔等回去,将本朝新策整理出来,明日我来查看。”

“学生听命。”

掌教交代下去,便外出办公,周君宴坐下,脑中将本朝的皇帝回忆了一番,一一记下。

“你这个倒是罗列地清楚,到时再将新政填上即可。不如英宗之后交予我。”张进扫了一眼,道。

周君宴看他一眼,道:“多谢师兄夸奖,只是庸之自知笨拙,怕拖了师兄后腿,庸之花费些功夫,自行查阅。”

张进气得倒仰,“不过搜罗资料,用得着一人做一份?你是猪脑不成?我在礼部便是跟师兄弟合作,省时省力。”

周君宴拱手赔罪,却不松口,张进袖子一甩,不想同他说话。平日周君宴也看些史书,从未留意新政,脑中竟然一点儿知识都无。好在新策推行,都在记载在案,张进去档案馆找出好几本书,等周君宴去借时,管事到都被借走了。

好在馆中书籍不能外借,等张进回家之后,周君宴才去借了过来。到日落西山,他才勉强搜集全,又点了蜡烛,誊写了一份,好回去让父亲检查一下。

“看来还是要打好关系,若是他今日不还,只怕我这作业都交不上去。”周君宴摇头道。

“本朝立国百余年,历经八帝,圣祖不算,成帝不过三载,也无建树,到晋元帝,六位帝王,对赋税、田地,二次大改,二次小改,如今也算国泰民安。平日不觉,此时看来,当今早些真是励精图治,晋元三年推行考核法,考核六部,这些年涌现不少人才,全赖此法严明公正。可惜张相死得早,王贵妃生得媚,将当今迷乱了心智,朝中乱相丛生。”大老爷将周君宴搜罗的新政一一看了,赞叹道。

他看周君宴听得认真,笑道:“为父嘴上富贵闲人一个,嘴上无门,你可别学我口无遮拦,胆大包天。”

周君宴道:“父亲放心,儿子省得。”

“明日只怕还要评述这些新政,都说非入翰林不入内阁,翰林院都是教些实用的东西。我儿好生用功,为父等你出阁入相。”

周君宴摇头,“父亲抬举儿子了,如今才只往日才疏学浅,无知无畏,连门都没摸清,也敢非议朝事。”

“莫说学生起码认得字,你看山野村夫,连三皇五帝都敢评头论足,想必也想着有娥皇女英姐妹同嫁之福。”大老爷道。

翻阅资料翻了一天,周君宴只觉得脑袋欲炸,回得屋中,见半月正在执笔,好笑道:“你莫非真要写个旷世名作出来?”

半月将手稿从周君宴手上夺过来,“不准看。”

“大作难道不能拜读?”

“还是初稿,等我改过再说。”半月道,“我今儿将故事跟蜜枣说了,她说定会在闺阁间大火。”

“哦,是个什么故事,周某是否有幸一听?”周君宴笑道。

半月拉他坐下,“少在那里阴阳怪气,我这故事可不俗套。你看那些话本子都是狐狸成精,勾引书生,一个好色,一个谋命,好没意思。再不然便是小姐和书生,暗生情愫,私许终生,最后被棒打鸳鸯的苦情把戏。我要写个有情有义,又圆圆满满的故事。”

周君宴笑着看她小嘴叭叭。

“不是万物有灵吗?那屋前的芭蕉,难道没灵?若是有个书生,每日将漱口的水淋到干枯的芭蕉叶上,那芭蕉修炼成精,定是感激书生活命之恩,每日与书生谈情说爱。”

“书生都爱狐狸成精,是因为狐狸精貌美,再不济也是花精,貌美如花不是?芭蕉成精是个什么样?”周君宴好笑道。

“你看芭蕉又细又长,成精后肯定婀娜多姿,她朴实无华,定贤惠持家,还能给书生端茶做饭,便是娶回家也无妨。”半月辩驳道。

“不是为抱漱口的水的恩情,最好也用水来报,日日欢好,也将自己的水给书生吃了,若不然算得哪门子报恩?”

半月瞪他,“好不正经,这等话若写到书上,还不羞死人?”

“你当我为何知道这么多浑话,便是从书中学来的。你那故事,只怕卖不出去,写点香艳的,才有人偷偷买了,躲在闺房偷看。”

“奴婢又不是写给你们这些下流的书生看的,我写的是正经的小姐丫鬟看得。”半月冷哼道,“等奴婢卖书赚了银两,定狠狠摔在少爷脸上。”

“哈哈,那小生等着便是。”周君宴说着将半月拖到床上,“现在好生伺候你少爷,本少爷忙了一天,头昏脑涨,神志不清。”

半月替他揉脑袋,周君宴偏过头道:“不要你这么伺候,用些水来伺候,快问我喜欢吃上面还是下面。”

半月对着他脸一拍,“奴婢看少爷是想多了不正经的东西才头昏眼花。”

周君宴拉住她手放在嘴中亲了几口,“造反了不成?连少爷都打。”

半月再要跟说话,便听到他打呼之声,想来真是累极了,半月替他脱了鞋袜,挪到床上。

周君宴似睡非睡,拍着枕边,闭着眼,喃喃道:“睡这儿。”

半月将外衫也脱了,躺到他怀中。

隔日周君宴起个大早,拐到西街去买了个李记买了一袋牛肉脯,他见张进最爱啃些硬硬邦邦的肉脯。

“今日出门早,见许多人在排队买东西,我也凑了个热闹,买了些,张兄赏面跟庸之一起尝尝,看看我这队是否排得值?”

李记的袋子张进如何不认得?他冷哼了声,到底接过了,“不识货,寻常百年老店,这李记只怕是千年老店。”

“若是千年,倒是能成精了。”周君宴道,说完倒有些懊悔,看半月跟他说些什么东西。

“老店成精,也是个糟老头。成精最好还是狐狸,狐狸精。”张进笑道。

“狐狸精?狐书生写的狐狸精?”周君宴问道。

张进觑他一眼,“你也看这些书啊。还以为你是目下无尘的正人君子。”

周君宴笑道,“看闲书便算不得君子?不过打发闲暇罢了。”

“跟你说个秘密,万万不能跟别人说。”张进凑近他,“我怀疑,那狐书生,是大理寺的海盛梅。”

他见周君宴呆愣,以为他不信,便道:“这海盛梅曾跟我一起在礼部轮转,我偶见他用左手写字,跟狐书生字体一模一样。狐书生未兴起时,都是手抄本,字颇为清丽,如闺阁女子一般。”

“海兄与我同窗,也算有些交情,写书卖钱也不算丑事,改日我上门试探一番。”周君宴道。

“你可别供出我。若他真是,还请周兄帮我要一本最新的《白狐报恩记》,为兄问了好几家书铺都没买上。”

周君宴朝他拱手。

“你是个好样的,不像别个世家子弟,鼻孔朝天,你这个兄弟,我张进交定了。”张进拍着周君宴肩膀道。

到中午用膳,他又拉了周君宴坐在一起,见他挑挑拣拣,斜眼道:“这般好的伙食,还不甚满意,莫非你们平日都是吃的山珍海味?”

“叫张兄见笑了。是庸之奢靡。”周君宴叹道,说完将饭慢慢嚼着咽了,菜却一口未动,他实在吃不得烧糊的、缺盐少油的菜色,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