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有人突然大力摇起铃铛，众人连忙停下争吵捂耳朵。
等人都停了，程欣儿才笑道：“可吵好了？一大清早的，火气这般大。聚众吵闹，不将我这主子放在眼里，可算得过错？不如今日便喝一天清粥，罚半个月月钱，可好？”
银钱可是人的命根子，半个月月钱可是重罚，有人不满，躲在人堆里喊道：“夫人，我等也是……”
她话未说完，便被纠了出来，程欣儿一边喝茶一边道，“不尊命令，公然违抗，不如再罚半月。”
再无人敢说一句。
程欣儿继续道：“我年轻，不知事，以后还得仰仗各位。”
可是，又有谁敢欺辱她脾性好？
程欣儿看人都低了头，喝了茶，再道：“俗话说想要马儿跑，便得给马儿吃草。诸位劳苦了。”她挥手，便有丫鬟来赏红封，摸着数目不少，一瞧比那半月月钱只多不少，众人心里头才高兴。
“时候不早，都散了吧。”她挥手，将人退散了，半月要走，却听她柔声道：“半月姑娘还请留步。”
半月听了，看成嫂子和蜜枣都看她，比了个手势让她二人快走。
到了正房，半月亲自给程欣儿斟茶，“夫人用茶。”
程欣儿并未接茶，只是盯着她看，“早就听姑娘的大名，今日才初见，真真好相貌，我见犹怜。”
“夫人过奖。”半月低头道。
程欣儿道，“你与我想的不同。”
半月仍敛眉，认真听着。
“我以为，你定是明艳泼辣，伶牙俐齿，会哄人开心，对我这夫人，定是百般讨好。不想，却是人淡如菊，不争不抢的性情。”
半月道，“来日方长，夫人总会知我恭敬之心。”
程欣儿噗嗤一笑，拿了茶杯喝了一口，给她拿了个大红封，“你这话，真真跟大人一个口风。也对，来日方长，我也不是脾性差的人，闺阁结交了许多姐妹，家中兄弟姐妹也相处得好，你总有爱我的一日。”
半月牵牵嘴角，这位夫人，纵使手段厉害，还是孩童心性呢。
“你下去吧，免得饿着肚子。”程欣儿道。
半月屈膝行礼，退了出去。她一出门，陪嫁的丫鬟周儿便笑道，“我的好小姐，看你说的什么。一个通房，还能如京中的贵小姐一般，值得小姐费心思。”
“你啊，丫头片子一个，知道什么？”陪嫁的奶妈等她一眼，“这通房妾室，可比闺中密友要费的心思多，女人啊，一辈子就跟这些个阿猫阿狗斗呢。”
程欣儿笑而不语，等下去了，奶妈妈专门将周儿拉到一旁训话，“以后莫再乱说话，叫人听了，还当我程府的教养不好。”
“不过是个通房，哪里便值得如临大敌一般。”周儿有些不服。
“你啊，还是得历练。”奶妈妈摇头，心中叹道，这周儿大咧咧的，到底不如喜儿好用，只是总有人在周府上支应。便是丫鬟不开窍，也要调.教，奶妈妈耐心心思解释，“你可曾注意，有多少人护她？”
周儿连连摇头，混乱里她可是紧紧将小姐护着，哪里还有空看别的？
“周府跟过来的有头脸的婆子妈子，比如厨房的灶娘，外院王管家的，管了老宅里人的林婆子，哪个不紧巴巴护着她，生怕她伤着磕着，这府里的丫鬟婆子，看着她都退避一舍。她啊，一个低贱的丫鬟通房，个个当她个人物，你当是为何？”
“自然是上头的人当她是个人物。”周儿回道。至于上头是谁，她如何不知？看来这半月，不仅是宠在别人口中，是宠在每个人心里。
见她总算有几成觉悟，奶妈妈也算满意，点头道：“也算受教。都是一样的丫鬟，你敢在她面前充大？”
周儿不满道：“难道真要小姐来应付她，没得让小姐失了身份。”
“刚夸你，哪里知道你这般不禁夸。她是丫鬟，攀上了姑爷，便是爬上了枝头。对了，以后称呼得换了，这是知府后宅，不是程家。”说到后来，奶妈妈语气十分严厉。她本就是管教嬷嬷，周儿有些怕她，吐了吐舌头，连忙道，“知道了，妈妈。”
“好生干，喜儿不在，这正是你出头的时日。”奶妈妈道。
周儿笑着不语。她如何不知？若不然也不会那么着急想要去踩半月。
半月回到屋里，将两个红封拿出来，小的那个是五两，大的是二十两，正好是二十五两。蜜枣一愣，“这不是小姐买那件衣裳的价钱？难道是巧合？”
俗话说的是无巧不成书，不过这事明显不是巧事。半月叹气，从口袋中再掏出五两，将银子都给蜜枣，“你明日帮我去施粥的铺子里，将这银钱捐了。”
“好，好。半月，你不怕……”蜜枣看着半月犹犹豫豫。
“怕得罪夫人？”半月笑道，“施粥可是善事，夫人若是知道，高兴还来不及呢。”
“正是，正是。”蜜枣连连点头，“我明日便去。”
蜜枣去拿午膳的时候，厨房便大变样，掌厨的换了京中来的伙夫，恭州雇的两个长工在打下手，如今还有专人发放，问得十分详细，按了分例，通房二菜一汤，一荤一素一个甜点，再不能多出一点。蜜枣拿了饭菜发愣，平日都是她先捡了半月爱吃的挑，才轮到别人，几菜几汤的，她也未细数。这两个菜，半月也不爱，莫非中午要饿肚子不成？
厨房里人来人往，她站了好久，已引得人侧目，蜜枣脸皮薄，连忙拿了食盒往回走。她将饭菜摆上桌子，为难道：“姑娘，你先垫垫肚子，我待会儿去给你买些糕点。”
“成。”半月道，茄子她一向不吃，猪肝汤也腥气，她夹了一筷子莲藕，扒拉了两口饭菜，便停了筷子，道：“吃饱了。”
蜜枣哄她，“不如再吃两口？糕点甜腻，吃多了你又嚷着发胖。”
“不要了，你也去吃饭。”半月摇头。
她午睡了片刻，下午在屋子里写了会儿话本，太阳快落山时，听说周君宴回来了，立刻就纸笔丢了，冲出门找他，只是到门口，才愣住，这府里如今有周夫人，容不得她上前。她怕周君宴看见，连忙躲在柱子后。
“在那里做什么？”周君宴站定，笑着对她道。
“出来透透气。”半月捏了帕子道。
周君宴上前拉住她的手，“可透好了？若是好了，跟我一起回屋吃饭。”
“恩。我也饿。”半月道。跟着周君宴一路回了屋。
“你坐会儿，我去正房说一声，马上便回。”周君宴换了衣裳，说道。
“恩。”半月道。
周君宴到了正房，丫鬟正在摆饭，程欣儿笑着来迎他，“大人回来得正好，刚刚摆饭。”
周君宴看她，慢慢道：“我习惯了恭州饮食，京中的，只怕吃了无味，你便自己吃吧。我下差早晚不定，你以后也不必等我，免得饿了自己。”
程欣儿楞了一下，才道，“多谢大人体贴，我知道了。”
“那你用饭。”
周君宴走出门口，众人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忙碌，程欣儿坐着，心里五味杂陈。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周君宴第一次迎着她的笑脸，甩了一巴掌，响亮又透彻，也不过第二天，便收回了昨日给的体面。
东厢，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周君宴一进屋，半月便拿起筷子道，“快些吃，我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吃得快，浑沦吞枣便咽下去了，周君宴道：“怎这般饿？小心噎了。”
“有些饿。”半月道，不过也放慢了速度，一边吃饭，一边聊些闲话。晚膳后，周君宴牵她到后花园里散步。说是花园，不过一簇毛竹，一片芭蕉，几颗桃树，一坐石桌四把石凳，十分简陋，不过聊胜于无，若是要消食，还需鬼打墙般来来回回走。
“你午饭吃得什么？”周君宴一边拉她，一边问道。
半月看他，有些犹豫。
周君宴认真看她，“有什么话难道还要瞒我？莫非要我在你身边安排个人，替你传话？我与你，从来便是毫无隐瞒。我在府里，还让你受着委屈，便是我无用。”
半月笑道：“我才不是相瞒，我在想怎么告状，才让少爷知道我的委屈，替我做主呢。”
周君宴笑着坐下，拉了半月在他旁边站着，“哦？可想好了？”
半月道，“想是想好了，若是再挤出几滴泪，只怕更好。只是见了你，嘴角便要笑。”
“那我便当你哭湿了帕子，然后再问你有何委屈，少爷替你做主。”
半月抿了抿嘴，道：“好多，一时都说不明白，第一桩便是今日里下人们吵闹，将我逼到墙角，差点儿将首饰弄丢了，第二桩便是夫人赏了我二十五两银子，我嫌少，捐给了粥铺子，第三桩，后厨的人，真没有眼色，难道不知我是少爷的宠妾，竟只给我二菜一汤，我这平日里奢靡惯了的，如何吃得下饭？”
她半真半假，一边说一边笑，挤眉弄眼，将周君宴逗得大笑，忍不住将她拉近，凑到自己眼前，“再不正经，小心我打屁.股。”
说着，他凑近亲了半月的嘴角。
他二人正在亲热，突然听到竹林的簌簌声，周君宴回过头，问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