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嫁人

他俩说着话,外头半月在喊,“哥,陈良哥哥过来了,快些过来招呼着。”

满月应她一句“这便来了”,又对汪氏道:“你好生歇着,我去见客了”。汪氏摆手让他快走,心中想着,等闲了还得商讨弟弟的事,便是多撒些银两,也要将人请来,若不然面上不好看。

满月一出门便见陈良将他儿子高高举到头顶,吓得快步上前,“快放快放,若是摔了,小心我剥了你皮。”

陈良却坏气地抖动肩膀,“当爹的人就是不同,还晓得威胁人了。放心便是,我连百八十斤的豆子都扛得起,这么轻一点儿毛孩儿还拿不住?”

半月吼道:“快还我,你便是扛得千斤万斤豆子,以后也不能再抱我侄儿。”

陈良看半月粉脸含怒,不敢再孟浪,连忙将孩子还到她手上。待不小心碰到她柔嫩细腻的手,心下暗喜,故意抱着孩子不放手。

“还不放?”半月气得跺脚。

“给你给你,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崽儿,觉得稀奇才想多抱一会儿。”

半月只当他故意使坏,倒是没多想,满月可一眼看透了陈良那点儿小心思,他对半月道,“小妹,你把孩子抱给你嫂子,我来招待陈家弟弟。”

等半月走了,王满月举起拳头,“再这样我揍得你满地找牙。”

陈良将满月拉到一边,“大哥看破了我心思,看在咱三一块儿长大的份上,不如成全我这癞□□?”

陈良比满月小两岁,比半月大一岁,三人交情跟陈家醋铺和王家猪肉铺一样长久,他打小就喜欢待在王家。这几年长大开始帮着家里干活才与王家兄妹生疏了些。知根知底的交情,满月不愿糊弄他,“这事你娘是提了一嘴的,我娘一口拒了。我家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万事都由我娘做主,你也别再想了,乖乖等着你娘给你找个好姑娘。”

“王大娘不同意我早知道,只是半月呢?她是个什么意思?我不敢当面问,怕唐突了她,还请大哥跟我说个明白话,半月也是拒了我吗?”

“半月她……也是拒了的,你别再问了。”其实半月只说了都听娘的,满月想着她娘说陈家家财不多陈良又不是能干人实在不是半月的良配,这才撒了谎。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半月说道。

满月有些欲言又止,犹豫许久才道,“刚陈良又跟我说了你。啊——”满月被张氏一记拳头砸在肩膀上,痛得直呲牙。

张氏叉腰大骂,“小兔崽子,又到处撺掇你妹的事,老娘跟你说了,再在半月面前胡说八道,老娘打落你的狗牙。”

晚上王大牛也问道,“听说今儿个陈良过来了?”

张氏一肚子火气,“死小子还敢登我家门,要不是看我乖孙面上,老娘我打断他的腿。就他干的那些事,老娘我活剥了他的心思都有。”

“他做了什么?不就是给半月买了几件首饰传了几封信?”

张氏气道:“你懂什么?这是首饰和信的事吗?这是半月的名节,要是有人知道他俩私相授受,半月以后还怎么嫁人?我们家半月是要嫁给达官显贵的,怎么能坏了陈良这小兔崽子头上?”

王大牛皱紧眉头,“什么私相授受,哪里听来的。我们又不是迂腐人家,孩子一起长大,送些东西罢了。咱们也不差吃也不差穿,何必上赶着攀好人家,倒是委屈了闺女。”

张氏道:“你个糟老头知道什么?算命的说了,我们家半月是富贵命,是鸡窝窝里的金蛋蛋,以后有好日子过呢。好了好了,你睡觉吧,你就是个老瘪三,天上掉馅饼都不敢伸手拿,你就等着享女儿的福就是了。反正现在也不急,她还没开长。”

王大牛摇摇头,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半月的婚事,自己寻摸好人直接换了庚帖,免得被妻子误了孩子一辈子。不过不急,半月才满十二,虚岁也才十三。

半月不知她娘的打算。嫁人的事还不在眼前,年轻的姑娘自在快活。半月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晚饭时王大牛问起洗三的席面,半月说得头头是道,“这条街上无非是四盆四碗,或者三滴水席。”

满月不懂,半月耐心跟他解释:“四盆四碗是指用盆子装的两个冷荤和两个热炒以及四大碗硬菜,三滴水阔气些,四个冷盘、四个热炒小碗、四个大菜,再加瓜果甜点。西街街坊大多是四盆四碗,少有人家是三滴水,东街都是卖古玩玉石的,都是置办的三滴水,据说还有六六顺的。”

张氏看半月口若悬河,倒不像平时喜欢无事先骂,她道,“这么大姑娘了,也该干点正经事儿了,既然你门儿清,你侄子洗三这事就交到你手里。”

半月应得响亮,“好啊,只要您放心我。”

“有什么不放心的,若是做得差了,狠打一顿下回就做得好了。”

半月嘿嘿笑了两声,并不当真,到张氏将一锭银子塞她手里,才知她娘来真的。她惊讶地张了嘴,想要推拒,只是张氏又低了头吃饭,懒得搭理她了,半月只得将银子收入了荷包,说道,“那我就真张罗了,要是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大哥别见怪。”

满月笑着摆手,“见怪什么?要你辛苦,大哥我感激来不及呢。”

汪氏听说半月要筹办洗三,脱口便是,“这可不是儿戏呢?半月怎么这么没分寸?”

满月解释,“是我娘交代的,半月也不愿。”

汪氏连忙改口,“是我说错话了,只是洗三到底是大事,半月还没嫁人,哪里懂得这里头的规矩,满月你不如再去跟娘说一说。”

满月连连摇头,“我娘说一不二的性子,我可不敢说,要说你说去吧。”

汪氏傻眼了,“这可是你的儿子了,他这辈子可只一个洗三,要是出了岔子,要被笑话一辈子的啊。”

“放心,半月做事最稳当,一定不会出岔子的。”

汪氏当然放心不下,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一见张氏就说这事,她知道张氏脾气,不敢说什么难听的话,只道半月年纪不小,这两年在家正该好生休息,不该拿洗三之事劳累她。

可惜这套说辞对张氏也不管用,她就是个软硬都不吃的人,瞧了汪氏似笑非笑道,“不劳累她你便自己去办好了,我又要伺候你,又要照顾铺子的,累得爬不起床了。”

汪氏张大嘴,惊讶道:“可猴儿是王家的长子嫡孙啊?”

“长子嫡孙?”张氏嗤笑,王家可不是什么金贵的人家,“那半月还是张家的大小姐,要不是长子嫡孙,老娘会三餐不重样煮给你吃?你也别想着生了长子嫡孙就要爬到我头上。”

半月在屋外听了,长叹一口气。自猴儿出生后,汪氏像变了个人,甩了好几回冷脸,叫她也不理,她要抱走猴儿也不给。汪氏一直都是谨小慎微的,想要靠了孩子挺直腰杆,却到底越不过她娘。她以后定不要高嫁。

半月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嫁人的事,大约是陈良今日过来了吧。嫁给陈良她也愿意的。只是她娘不愿,也便算了。她故意躲避,陈良会安生听家里安排,跟别的姑娘成亲吧。

半月红着脸摆摆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开,专心想洗三的事。这事说来也不复杂,无非是请了喜婆来,设宴招待来客,然后等客人吃饱喝足之后,再回礼。喜婆便是接生婆了,只需去请便是,一准儿就过来了,因为喜婆能得喜果喜钱,最是合算。宴客倒是麻烦,要估摸出有多少宾客,置办几桌席面,每桌定哪几个菜以及请哪个酒楼的人来主厨。送礼的人她爹那里都有单子,拿过来一瞧便是,至于席面上的菜谱,酒楼的人都是门儿清,无非看的是你手里的钱财。这西街上有好几家酒楼,随便请了哪一家都不会收贵了的。只是对面的王大娘经常来店里卖肉,所以家里请客都是投桃报李去对面馆子。当下半月也不犹疑,揣了银子往对门去了,直接跟王大娘说明来意。

王大娘见了半月一脸笑眯眯,“我估摸着你家今日里要上门来,不想是你来了,你娘呢?”

半月笑着回道,“我娘忙得转不开身,谴了我跑腿。”

王大娘称赞道,“可是个大姑娘了,能替你娘分忧呢。你娘可说了要什么席面?”

“我娘说要四盆四碗呢,另外再加些干果,每桌半两银子便足了。”半月没说这事全由她自己做主。

五百文算是大价钱了,看来王家还是舍得给大孙子花钱的,王大娘又问道,“那你娘可说摆几桌?”

“五桌是跑不了了,只是还得多预备一桌以防万一,便是一共六桌。桌面上鸡鸭鱼肉都是不能少的,具体做什么,您老是□□湖,替我家拿了主意便是。锅碗瓢盆您老多带些,我家里定是不够的,桌子椅子也缺呢。”席面摆在家里,并不在酒楼,既便宜了价钱,也方便酒楼。

王大娘瞧半月答得头头是道,不觉连连点头,想着这孩子倒是伶俐,能将大人嘱咐的东西都记牢。

虽是通家之好,半月也按老规矩给王大娘付了一两银子的定金。张氏一共给了她五两银子,甚是宽裕,这酒席是大头,才三两,其余只小头,只需买些糖饼瓜子花生红枣给亲朋好友回篮,二两定是够够的了。她特意从王大牛的房中翻出他宝贵的算盘出来打了好几次,确认没算错,才小心翼翼将算盘放回去。这算盘不便宜,王大牛都当宝,不让他们多碰,怕弄坏了。

点心之类也好办,往前走几脚就是杂货铺子,半月往日也常去的。店主家是个寡妇,姓周,炒的一手好干果,屋子里总是香喷喷的,馋嘴猫们没有一个不爱从她门前过的,便是没钱买什么,闻闻味儿也是好的。周寡妇最是心软,看见有小孩儿路过了,总给人抓一把瓜子几个甜枣儿。

这会儿是半下午,街面上人稀少,周寡妇正坐在铺面后纳鞋底,她儿子在东街的大酒楼里跑堂,十分费鞋。周寡妇瞧见半月,立马停下手里的活,笑嘻嘻打了招呼。这街面上这么多女孩儿,周寡妇最喜欢半月,长得好,性子也稳重。

“婶子在做针线呢,我买些瓜子花生甜枣儿。”

这可是单大生意了,周寡妇更高兴了,问道,“可是为了你侄儿洗三?”

半月点头,“正是。婶子果然见过识广,还请婶子帮我将常用的喜果各匀两斤。”

周寡妇摆手笑道,“你娘怕没跟你说清楚呢,喜果可不是这样买的,这每样东西价钱不一样,不如就多称些蚕豆、红枣,这两个价儿最便宜,花生瓜子也可多买些,桂圆、杏仁、核桃都是值钱货,倒不必多放,有两个图个好意头。”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