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醉谈

大夫人房中大丫鬟明春上前告罪,“请大少爷恕罪。奴婢明春,奉夫人之命,来叫少爷和世子去上房用餐。这是公公不知为何,却拦着不让奴婢靠前。”

公公道:“小的怕扰了世子,想拉了这位姑娘去旁说话。”

明春拿帕子捂了口鼻,嫌弃的样子一点儿不多掩饰。周君宴淡淡扫了她一眼,对太监道:“你进屋守着泽州,若是他醒了,让他去上房用餐,我去上房一趟,用过膳便回。”

太监对他行了礼,进屋将门关紧了,明春瞧了,撇嘴冷哼,不男不女的东西。

上房,大老爷见周君宴一人过来了,问道,“听说泽州过来了,你怎不让他一同过来用饭?”

“他喝了酒,睡了。让他睡一觉吧,免得起来发酒疯。”

“这孩子。没个分寸。”大老爷叹气。

“莫非你还想让他请安问好,好摆泰山的架子不成?人家是王府世子,皇亲国戚,还会将你个伯爵放在眼中?”大夫人冷哼道。

“看你说的什么?口无遮拦,叫人听见,成何体统。”大老爷急道。屋中上菜布菜的丫鬟婆子不少,虽众人不敢说话,谁不是伸长了耳朵?

“听见又何如?他做的那些混账事,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大夫人拍桌道。

“听到无妨,若谁对世子不敬,对皇族不恭,乱嚼舌根,让我发现,立刻杖毙。”周君宴淡淡道。

明春脸色一变,失手摔了菜碟,她立刻跪在地上磕头,“老爷夫人,少爷,奴婢……”

话未说完,周君宴甩了袖子,道:“来人,赶出府。”

明春要喊,立刻被人捂了嘴,拖了下去,她挣着要去寻大夫人,却见大夫人眼皮都不抬。

大老爷挥挥手,“我周家宽厚,但也不能纵得人没规矩。下去吧,该说的,不该说的,心中有数。”

“奴才遵命。”众人鱼贯退出,大气不敢出。

“你父子两到威风,在我院中耍起狠。”大夫人冷哼。

大老爷连忙赔罪,“今日扫了夫人的脸,为夫罚酒一杯。”自罚一杯,他劝道:“泽州虽是你伯爵府女婿,但是他身份尊贵,宫中皇太后贵太妃,岂容人轻慢他?”

大夫人道:“知道了,知道了,莫再念叨,若不是他身份尊贵,凭他做的事,还敢踏入府中一步?”

“便是寒门子弟,锦儿既然出嫁,便在别人手上,你又能耐女婿如何?何况,不过是些捕风捉影,未必就真。再退一步,跟太监厮混,又搞不出孩子,总比去青楼寻欢或纳一房妾室好些?”

“众口铄金,别人若传他宁愿亲近太监,也不找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让锦儿如何在外人面前抬得起头?”大夫人捂着帕子哭道。

大老爷头疼,“别哭了,多大的事,荒唐事又不是她做的,为何她抬不起头?谁不要脸,谁该羞愧。”

“这世道,何事不苛责女人?丈夫去找了不男不女的,便是女人没本事,留不住男人。君儿,泽州一向听你的,你去跟他说说,好歹给锦儿留一份颜面。”

周君宴听了这许久,才弄清原委,这般香艳之事都未传,想来翰林院还未被长舌妇占领。他叹气,“表弟难道不知锦儿是我妹妹?他若对我有愧,还有脸来找我醉酒撒泼?娘也莫多担心,谁不在别人口上走一遭?隔壁林老夫人,几年前到处被叫母老虎,可见她躲在家中羞愧了?如今谁不慕她教夫有方?”

大夫人淬了一口,“莫给我提林家,倒尽我胃口。你说得也对,这些个贵妇,吃饱了无事,光知道嚼舌根子,若是躲着不见人,倒叫她以为别人怕她。明日我便带了一家人去王府参宴,让人好生瞧瞧,我周家的女儿,有人疼,有人撑腰。”

大老爷摇头,“你真是想得一出是一出,贵太妃病了,王妃在太庙侍疾,哪有心思设宴?”

大夫人惊叹道:“病得这样严重?竟搬出宫了?圣上也是无情,不是贵太妃曾看顾他一段时间,竟然让她带病出宫。”

“圣上吐血,晕了过去,钦天监算得她们二人有些相冲,才隔了出去。”

周君宴摇头,为何翰林院如此消息如此滞后,这许多桩事,他一件都不知。用过饭后,他去瞧了一眼吴泽洲,见他睡得安稳,本想回自己院中,被人一把拦住。

周君宴瞧着跪着地上的公公,眉目清秀,朱颜绛唇,倒是比寻常女子艳丽,只是他跪地磕头之势,似将自己脑袋不当回事。周君宴看他额头一片红,叹气道:“起吧。”随后洗漱一番,躺在吴泽洲身旁睡了一晚。晚上被踢踹了好几次,心中懊恼,下回便是磕破脑袋,也不跟这些个公子爷睡一块儿。

隔日吴泽洲醒了,翻身到周君宴身上,随手拨弄他头发。

天刚蒙蒙亮,屋内也无蜡烛,朦朦胧胧的,不过周君宴一双眼却精光闪亮,吴泽洲笑着将脸凑过去,真要碰上周君宴的嘴唇时,他又笑着倒在床上,“怎不躲?不知我性喜龙阳。”

“不过叶公好龙罢了。”周君宴哂笑。这笃定的语气,让吴泽洲十分恍然,那年他将周君宴衣衫脱尽,却不知如何下手,想来周君宴虽醉了,却也有知觉,不过是知他甚深,并不真存非分之想,而是对清风朗月心存好感,对美玉琉璃心生依赖。更有甚者,对一种理想中的自己的维护。若他生在一般人家,也该如表弟,洁身自好,勤学苦读,光耀门楣,而不是在帝王身边,不能瞩目,不能出格,撒泼卖巧,像个伶俐的哈巴狗。他进国子监,仿若自己也如表弟一般,有个前程,也不是一眼就望到头的人生。

吴泽洲与周君宴并躺着,他有许多话要说,也不知从何说起,大抵人长大太多身不由己。好在天还尚好,躺着也舒适。

“虽你孝顺,到底要顾及自己身体。”最后,周君宴先说道。

“你也听说了?”吴泽洲偏过头,轻笑。

“略有耳闻。”

“若是别人,只怕当我侍疾为名声,表弟我是不担心的。”吴泽洲哀伤道,“祖母已经进不了食,不知还有几日光阴了。”

吴泽洲能如此轻松自在,想进国子监就进国子监,想娶谁就娶谁,全凭贵太妃周旋,他的难过周君宴也能感知一二,拍拍吴泽洲肩膀,周君宴轻声道:“别太难过,人最终难逃一死。祖父死时,我觉天都塌下来了。”

这话周君宴,却真有许多感触,侯爷去世前与他同床共枕三天三夜,将所知所想全盘相授,并将周家交到他肩上,当时他觉得自己担不起,为祖父安心,勉强应了,如今,他也略觉自己有所增进,假以时日,能担起周家。

“别怕,如今我们年岁已长,也能支应一二。”

吴泽洲握住他的手,“是啊,我们都长大了。犹记得小时,我在宫中与五皇子斗殴,被太监按在地上,是祖母带了人来救我。我在宴席上睡觉,招了皇子们嘲笑,也是祖母替我解围。”

贵太妃是先皇宠妃,当时在宫中权势滔天,好在她并非骄横跋扈之人,对宫妃向来仁慈,积下不少善缘。当今皇太后,先时的皇后,一直未生养,也不得宠,昔年贵太妃却一直恭敬有加,所以皇太后对她也算体面。生母自缢,当今不过四岁,当时兵荒马乱,也是贵太妃将他接到自己宫中,安养了一顿时间,才被皇上下旨分到皇后宫中抚养。吴泽洲不过一个郡王,在宫中横行,全靠贵太妃的颜面。

不过到底是人还未走茶先凉,贵太妃重病却要移出宫中,等于对她的身体是雪上加霜。

“君宴,皇上身体也不行了,不过这两年。太子,一直都不太行。父子两个,看谁能熬过谁了。”

周君宴点头,“我知晓,表哥你也注意,莫被宫中争斗波及。”

时候不早,周君宴起身,要走出门,他不放心,又嘱咐一句,“这江山谁来坐,也是你吴家的姓。切莫一着不慎,误了卿卿性命。”

吴泽洲看周君宴从光影中慢慢走远,眼眶不知涌出两行泪,便不是姓吴,与他何干?只是,身不由己。

与吴泽洲闲聊许久,怕是要迟了,周君宴只来得及洗漱一二,便匆匆上了马车,他对王虎交代:“你让人对半月说,让她去书房一观。”

王虎嘿嘿笑了两声,大声应道:“少爷,遵命。”

周君宴瞪他一眼,王虎偷笑,“少爷,您还害臊不成?”

“我看你是皮痒。别误了爷的正事。”周君宴好笑道。

“放心吧,少爷,奴才误不了事。”

送了周君宴出门,王虎让自己家的去格致轩找半月,叮嘱道:“让半月立刻就去。别让少爷一番美意白费。”

然后,王虎家的,便一脸什么神秘兮兮地去找半月,“嘿,半月真是好福气。少爷啊,可是体贴人。”

半月被王虎家的笑得满脸通红,心中嘀咕,到底是准备了什么,问都问不出,偏要人一到早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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