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第一十章

夜深了。李慧在楼门口犹豫了一下,这才慢慢往里走去。

门洞里黑乎乎的,她的眼睛一时间难以适应,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摸索着。突然,她的手触电般地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那东西随即发出了一声尖叫:";啊!是个女孩儿的声音。接着,一团黑影儿在她眼前一闪,";谁?";一个男人压低了声音喝问。

原来是一对谈恋爱的,正躲在大门口的过道里亲热。现在谈恋爱的场所那么多,居然还有人在这地方偷情!李慧慌忙绕开他们,头也不回地往楼上就走。

讨厌,她摸到我屁股了。

身后那女孩撒娇地嘀咕着。

也是个女的,不要紧。

男人安慰她说。

李慧暗想,这个楼门太可怕了,从外面进来的人根本没法知道里面藏了些什么,以后自己晚上回来,可要百倍小心。

她边走边抬头往楼上察看,千万可别从上面掉下一块砖头什么的,砸破了她的头!

只有过了午夜零点,关于";小心脑袋";的警告才能到期。可是另一个新的警告带来的危险就又开始威胁她的生命了。这种恶性循环,她已经受够了!

李慧想,只有快些找到婴儿的父母,自己才能早日解脱。

楼梯上的感应灯已经有好几层都坏掉了,可是没人修。从一楼到六楼只有三层有灯。为了驱除心里的恐惧,她就故意重重地跺着脚往上走,让其他楼层的灯为自己照明。

以前也经常有下班回来晚了,或出去应酬回来晚了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楼梯间如此可怕。

中国人的家里哪怕像宫殿一样豪华舒适,可是楼梯间却永远是又黑又脏又乱又差。这种单位宿舍,没有物业公司管理,更是这样,夜里走在楼梯上就像在地狱里穿行。

李慧总觉得身后有人跟上来了,可是回了几次头,并没有发现什么。她心跳加快,血液倒流,脚下磕磕绊绊,窒息得快要断气了。

从来没觉得六楼像今天这样高,这样难上。

李慧气喘吁吁,一步三回头地到了家门口,又慌忙转身看了看后面,确信没人跟踪,才站住脚休息一下。

她刚要摸出钥匙,感应灯已经灭了,四周顿时漆黑一片,她的心立时揪成一团儿,连忙使劲儿跺脚。

灯亮了,李慧这才惊讶地看到门上别着一张折成两折的纸条,白色的,看上去跟那张";死亡时间表";一模一样!她的心";突突突";地狂跳起来,手脚发软,愣在原地。

等等!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她对自己说,好像有谁不让她的脑子灵活地转动似的。

过了不知多久,感应灯再一次灭了之后,她这才猛醒过来,跺着脚把灯震亮。然后,她环视了周围,并没有发现潜伏着什么人,这才上去拿下那张纸条。

她不敢马上就弄清纸条上的内容,还是先回到家里再说,只有关上门,她才有心绪仔细研究这个可怕的东西。

门在身后被牢牢掩住了,李慧又不放心地仔细锁好,然后就像一个真正的地下工作者那样,伏在门缝儿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这才蹑手蹑脚地溜到沙发上坐好,用止不住发抖的手打开了那张让她心惊肉跳的纸条。

李慧:我来看你,你去哪里了?回来后给我电话。丽丽即日。

呼出了一口长气,李慧瘫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她发现自己无论身体还是心理,已经虚弱到极点,连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承受不起了。

她进气短出气长地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像一个濒死的人在盘点自己还剩几口气,还能坚持几时。

张丽丽家里的电话始终占线,李慧拨来拨去,直到累了,才住手。看来她最近跟那个杨先生打得火热,在电话里讲那么多话,不是丽丽的习惯,电话一定是对方打来的,而且那一定是个男人。

李慧想起了大墩儿,到现在,他们分手已经快到12个小时,可是他还没有来电话,不知手机买好了没有。做生意的,一天没有手机都不可想象。也许,他是不愿意给她打电话,他不愿意这么快就去捅自己的伤疤。

时间是晚上九点。

李慧不由得伸出一只手来,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弯下去,数了数时间。到夜里零点还有三个小时,天啊,这三个小时怎么熬呢?

她强撑着,到卫生间去察看那个白天新安装的防盗网。这一回是大墩儿找熟人特地做的铁网,非常结实,而且焊得也很牢。

李慧走到窗前,一见外面黑色的天井,心里就哆嗦,她没有了从窗口探头上去的勇气,而是慌忙伸手拉下了百叶窗,生怕那个大头朝下对她怪笑的家伙突然出现在窗外。

她洗着澡,眼睛还不时去瞄一下镜子,好像噩梦里出现过的那个东西随时还会出现一样。可那里面只有她自己白色的胴体,上面是正在淡下去的一块块紫色的癍痕,这些紫色的伤衬托得她的身体更加苍白,毫无血色。伤口结痂过程本来不能泡水,可是李慧必须每天要洗澡,一天不洗,她都觉得没法活下去。现在,她急急忙忙冲洗完,就赶紧擦干,换衣服。

就在她走到厅门口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慧一个人在弄堂里穿行。那弄堂很长,前不着村,后不靠店。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来的了。

这是一条窄得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的小弄堂,使她想起了周庄沈万三老爷的下人居住的地方。在那个水乡大宅院的后面,紧连着一个院子,住着他家的几十上百个家仆。

李慧曾好奇地钻进去探访过,一条仅供一人行走、细如羊肠的小巷,又长又黑,两侧是一个紧挨一个的小门,每个门里是一间房子。

穿行其间,李慧想像着这个当年名噪一时,富甲一方,曾经威震苏州的大财主,居然给他的下人们造了这么一条萎萎琐琐的小弄堂!让那些女仆们经过这里时,怎么能不提心吊胆?在这狭窄寂静的弄堂里,当同时有一个男丁迎面而来的时候,她们不是只有老老实实被";吃豆腐";的份儿么?

就像";一男一女在独木桥上相遇时,如何安全通过";这类俗不可耐的";脑筋急转弯";题目的炮制者一样,这个沈老先生的建筑设计师可真有创意呀。

李慧胡思乱想着走在小弄堂里,她非常害怕这时突然从对面走过来一个人,不论男女。

走着走着,她发现前面有一个小门!

走上去敲响。没人应。

这时,她又惊奇地发现前面还有一个小门。然后是一个又一个小门,紧挨着,一直向前,延续到看不见的地方。

她敲了一家又一家的门,都没人应门。天已经黑下来,可是家家户户都没有灯火。她胆战心惊地扭头往回走,打算回家去了,可是发现后面跟前面一样,也突然出现了无数同样的小门。

站在原地,反复回头,反复转身,如此几番之后,她就再也搞不清来路是哪一头了。

头上是一线天,在墨黑墨黑的墙壁上面,呈现出冷冰冰的蓝黑色。

李慧的毫毛一根根直立起来,她摸到一处小门拼命砸门,边砸边叫:

开门、开门、开门呀!

门真的就开了,可是她看不见开门的人。门里面也是黑黑的,什么也没有。正纳闷间,忽听到脚下有个声音:";阿姨你找谁?";

李慧猛地低头,看到一个闪烁着微弱荧光的小东西,上面是一张仰起来的小脸儿,苍白地望着她,眼睛里有一丝她熟悉的神情。

她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光着屁股的婴儿!脸上有胎毛儿,裆里有小鸟儿,浑身上下还长着密密麻麻由娘胎里带来的皱纹儿。奇怪的是,小家伙一看到李慧吃惊的样子,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李慧想跑,可是她没有跑,她清醒地意识到:天啊,这个孩子他还活着!应该快点儿把婴儿还给他的父母,一切恩怨都会就此烟消云散了!

她蹲下去,想去抱起那个婴儿,可是当她的腿弯下去的一瞬间,那扇大门已经倏然关闭了,只听到孩子的哭声还在门里响着。

开门、开门、开门呀!

李慧再去敲门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面前只是一堵冷冰冰的墙壁,再一看,弄堂里所有的小门都不见了。

接着,婴儿的哭声也突然间消失殆尽。

静悄悄的房间里,剌耳的电话铃声突然一阵阵响起。

电话响到十多次的时候,停了。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来。

李慧被吵醒。她感到浑身酸痛,这才发现自己竟趴在厅里的地上睡着了。电话铃还在拼命地吵着,她想站起来,没想到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头涨得老大,热汗淋漓的。自己是在发烧。

电话还在不依不饶地响个没完,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爬了起来,去抓茶几上的电话机。

……

她感到嗓子火辣辣地发不出声音。

是李慧么?你怎么睡得嘎死呀?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是张丽丽。

……我,发烧……

吃药了么?

没有。

要死了,快点吃药呀!要不要去下医院?

不用。

好吧,明天再说吧,你吃了药早点休息。

李慧放下电话,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到十点多。她在地板上昏睡了一个多小时?

她想起刚才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梦。

婴儿还活着!这是她的潜意识里一个多么迫切的愿望啊。如果那孩子还活着,也许眼下这些可怕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梦里的情形是不是在提示她,孩子的家在一个又细又长的弄堂里呢?

可是又细又长的弄堂,在上海不知道有多少,到哪儿去找?

她不记得三年前和她一块儿接生的护士的名字了,只记得她个子小小的,有一个又圆又大的额头。可她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调走,不知道还在不在上海。

王大夫后来知道了婴儿死亡的事,还特地问李慧,是个初产妇吗?然后说,还好,他们还年轻,还可以再生一个。

那对夫妇现在究竟怎样了?又生了没有?如果他们有了新的孩子,怎么会有心情去做";死亡时间表";那样无聊的事情呢?

李慧真希望天快点儿亮,她一定要去找到他们!

现在,她感到浑身说不出来的难受,烫得要命,一定是白天受了剌激又发烧了。就找到头孢拉定吃了,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觉得更难受了,又起身找到扑热息痛吃下去,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李慧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

她是被一阵又一阵门铃声吵醒了的,张丽丽和陈主任来看她,一试热度就把她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早晨上班后,陈主任发现李慧又没来,而且连假也没请,就觉得事情不好。找到张丽丽询问,听她一谈起昨晚电话里听说李慧发烧的事,两人立刻就出门直奔李慧家而来。

输了一个多小时的先锋霉素溶液,李慧就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后,医生检查身体时才发现,她那天烤红外线时烤起了水泡的地方,已经溃破感染发炎了。

张丽丽没在床前,陈主任一看就问她:";你是不是烤红外线温度太高了?";

您怎么知道的?

李慧奇怪。

那天她打电话给我,说你正在做理疗。唉,真是好心办了坏事。

陈主任埋怨道。

千万别告诉丽丽。当时她没在,是我烤着烤着就睡着了……

可能是灯太低了,烤到这种程度……

陈主任突然噤声。只见张丽丽急急忙忙走进来:";陈主任,我有事先回去了,这里就辛苦你了。";又转向李慧,";好好养一下,别急着上班!";

目送张丽丽出门去,陈主任叹了口气:";先消炎治疗,这事急不得,你最近也别急着上班了,正好汪洋快回来了,你在家里做点准备工作。这个样子怎么迎接国外回来的客人?";

主任您别逗了,他算什么客人呐?

有两年了吧?时间不短啦!

过得也挺快的。

是,你来医院都三年了,我也老了。

主任,

李慧突然想起了什么,但又一时不知怎么说,";您……在妇婴医院也已经好多年了吧?";

我呀,惭愧,二十多年了。什么成就也没有。

陈主任突然像一个腼腆的小青年那样,脸上有一丝潮红。

那,咱们科里的患者,您还都有印象么?

此刻的李慧,一下子来了精神,期待的眼神死盯着陈主任,一点儿不像个病人了。

哪里记得住那么多,个别的还有点儿印象就不错了,这么多年,接待过的患者太多了。

最近两三年的呢?记得吧?

李慧急不可耐地又问。

你是想打听谁呢?

噢,没什么。

她实在不甘心就此打住,";我是想问,三年前,有一个患者在我们医院里生孩子,后来……";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你指哪一次?是个重要的病例么?

不是……唉,我也说不清楚。

她闭上了疲倦的眼睛,";陈主任,您先回去吧,我再休息一下就可以自己回家了。";

好,我让医生给你处置一下烫伤,这种伤最容易感染。

他站起来,又想起了什么,";你想问过去的病例,可以到档案室去查一下以前的病历档案。";

李慧从医院注射室的床上爬起来,就把陈主任和张丽丽的嘱咐忘到九霄云外,她出了门直奔妇婴医院。

档案室在一楼挂号室后面一间十几平方的小屋里,平时除了偶尔有医生来借档案用,就只有一个管档案的老医生伏案看书。

现在正是中午时分,小屋里弥漫着一股饭菜的味道,老医生坐在一个空饭盒前,专心致志地在抠牙。李慧到医院三年来,很少到档案室来。

从前在医院旧楼的时候,档案室是个又小又黑又潮湿的地方,整天开着灯工作,由于空间太小,东西堆放得乱七八糟。现在这个新楼的档案室可比原来的条件好多了,可是她发现许多架子上稀稀拉拉地放着很少的档案,有些甚至还空着。

请问,

她朝老医生笑笑,";我能不能查一下从前的病例档案?";

你想查什么时候的?

老医生抬起眼睛,用一只留着长指甲的小指头推了推眼镜。

三年前的。

李慧说着,看了看里面颜色旧一些,上面灰尘多一些的那些档案。

三年前?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李慧,好像她有什么地方可疑,";恐怕难找。";

为什么?

去年搬到新楼来的时候清理掉了一部分。

怎么可能?

嗨,咱们这种区级小医院,也没有什么特别疑难的病例,保存那么多档案也没用。

李慧愣住了。她想了想,是啊,别人是什么样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来医院工作三年了,一共只到档案室去过三次,算这次才第四次。她每天埋在忙忙碌碌的日常工作中,从没有想过到这儿来翻翻资料,研究一下业务。

她不甘心地说:";帮我找找看看吧,是急需的。";

好吧。三年前的哪一天?

这……,我也不知道。

那怎么找?

还是我自己来找吧。

李慧不再理会那个老医生,她径自走到里面,动手去翻那些沾满灰尘的纸袋子。

不知道具体时间,她只能把那一年所有的档案都翻出来。可是翻着翻着,她发现那一年的档案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可这一部分中根本找不到产妇晚上入院,孩子凌晨出生,出生后即已死亡的病例。

李慧两手灰尘,站在档案架边发呆,她感到心里空荡荡的,这件事竟然没有一点线索?

她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是怎么从档案室走出来的。

连续几天阴沉沉的大街上,突然阳光灿烂,李慧被光线剌得睁不开眼睛。烧虽然退了,可是她感到眼睛酸涩,头重脚轻,走起路来好像失重了似的。

李慧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一辆辆空着的出租车从身边经过,司机从车内探出头来察看李慧的表情,揣测她是否要车,结果最后都失望地离去。

她的目光在过往的行人脸上扫荡,心想,那个饱尝失子之痛的母亲,眼下,说不定就走在大街上,如果她还记得那个产妇的模样,就可以认出她来。可惜当时她被紧急情况弄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有认真去看婴儿母亲的脸是个什么样儿。

已经下午两点了。她想先吃点东西,于是用眼睛寻找";新亚大包";连锁店,遍布上海大街小巷的新亚大包里的点心,便宜好吃又品种多样,李慧这样的工薪一族是那儿的常客。

前面不远处一块牌子吸引了她,那是上海滩另一种颇有名气的小吃";鸡鸭血汤";。那清澈见底的汤水里浮着切成袖珍小块儿的鸡鸭血和翠绿的葱花,看上去清清淡淡,喝起来鲜甜可口。高烧过的李慧一下子被她自己的想像吸引住了,她的脚不由自主地拐了一下,走进了那个牌子下面的小门。

坐下来,叫了一碗汤,她就再也想不起来要点儿别的什么。她装作看不见服务员小姐脸上的失望,把眼睛移到别处。

早过了吃点心的黄金时间,店里没几个人,可是靠窗户坐着的一个女人有点儿面熟,只见她面前放着两碗汤,还有一堆小笼包、炒面之类的点心,吃得旁若无人,大汗淋漓。

那女人从碗上抬起头的时候,李慧看到了她那刚才藏在桌子下面的肚子,高高隆起,好像怀了双胞胎的样子。这时,那女人也正好看到了注意着她的李慧,两人眼光一碰,都不由露出微笑。原来那是大墩儿的太太。

是李医生啊,快过来坐!

女人热情洋溢地邀请李慧,李慧却因为一些不合时宜的联想而多少有点儿心理障碍。

正在犹豫时,汤上来了,服务员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就径直把汤端到了大墩儿太太的桌上放好。

李慧觉得十分尴尬,女人却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笑咪咪地跟她聊起来。

李医生啊,你身体好点儿了吧?大墩回来说了你的事,我真担心呀!

早就没有事了。你最近来我们医院检查了没有?

检查了,孩子最近长得特别快,我都快要走不动路了。

胃口还是这么好?

李慧看了看那一桌子吃的东西,";营养够了就可以,不用吃太多东西。";

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知道,可就是一饿就受不了,老想吃。大墩不让我吃太多,今天我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孩子太大,生的时候可能会麻烦一点。

反正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就剖腹产算了,有你在医院里我也就放心了。

李慧想,这女人可真会给自己找借口,这样一个女人竟有大墩儿那样的男人宠着爱着,真是丑女人反倒有福气。

想到大墩儿,她就觉得在这个女人面前如坐针毡,好像小偷在不知情的失主面前一样。

你不知道啊,

女人边吃边不停地叽叽咕咕说个没完,";我对生孩子真是害怕呀,能不生就不生了。手术虽然痛苦一点,可是如果大夫技术好一些,还总不至于死人呀!";

不会,只要孩子胎位正,还是自然生产好,母亲恢复得快,奶水不受影响,对孩子发育也有好处。

可是我们家里的人啊,对这种事一直都怕得不得了。

女人看了看李慧,脸上现出一丝神秘,";不瞒你说,大墩的姐姐就是个例子。那年生了个儿子,可是孩子太大,下不来,结果用了产钳活活拉出来的,好好一个男孩,生下来就死脱了!";

李慧的头";轰!";地一下,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女人油汪汪的嘴,只看见两片薄薄的嘴唇还在不停地上下翻动,可是她已经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

李医生,你吃好了么?

女人的声音提高了,";再吃点儿小笼包吧。";

噢,不用了。

她的眼睛不敢去看女人,可是心却在嗵嗵乱跳,耳朵也高高地竖起来,想听女人继续说下去,却只听到她在极响地喝汤。

大墩儿姐姐现在有小孩了么?

李慧终于忍不住问道。

从那儿以后,就再也没有怀孕。

她当时在哪个医院生的?

就是在你们医院。那时候你们医院还在老城区的旧楼里呢,离大墩姐姐家很近。

是哪年的事啊?

好几年了,那时候我还没跟大墩结婚呢。

李慧说不清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大墩儿的姐姐,很可能就是那天晚上出事的产妇,可她为什么偏偏是大墩儿的姐姐呢?这件事大墩儿为什么从来没有对她提起过?难道大墩儿是有意要瞒着她么?

原因呢?是因为他请求李慧为妻子做产前顾问,还是因为他是故意隐瞒此事,好实施他的什么……计划?

死亡时间表?

李慧突然觉得通身寒彻,她万万没有想到大墩儿会是那个产妇的弟弟!

看来他向她请教产前保健方面的问题,纯粹是一个幌子。现在她明白了,她受伤后,大墩儿对她的所谓热情的关怀和帮助,还有,他们这么快就上了床,发生了肌肤之亲,原来这一切都是大墩儿刻意安排的!

多亏她今天在这里遇到了大墩儿的妻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本来她还对大墩儿心存依恋,希望他再来陪陪自己,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现在看来,她已经掉进了他设下的陷阱。

李慧只觉得眼睛发花,头脑发胀,无法自持。她急于脱身,她要回去好好理理思绪,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可那女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边吃边说:

李医生,如果你身体好一些的话,到时候,我就请你给我做剖腹产手术。

李慧听到这儿吓了一跳。这个傻乎乎的女人,她还被丈夫蒙在鼓里呢!他丈夫的一家,能把自己传宗接代的事再交给李慧这样一个已经欠了他家一条人命的医生么?当然,大墩儿来找李慧的真实目的,是不会告诉他太太的。

可是李慧得掩饰她心里的混乱:";好的,到时候你让大墩儿找我。";她心里想,大墩儿会安排好他自己孩子的出生大典的,但他绝不会再找李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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