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六章

无情葬月病倒了,执剑师谢绝外人探访。

仙舞剑宗里幽静清闲,大夫来看过一次,开了些药。这病称不上病,二次分化出现热症是常事,但无情葬月分化成了地织,大家很少有这方面的经验。

歇了几天,厨下炖了一盅冰糖银耳莲子羹,清火去热,最是滋补温润。

无情葬月不爱吃太甜,喝了几口放下了,外面一阵阵春雨,合该是出去玩的时候。上次他和风逍遥一起翘课出去,去了十里外的酒铺买了一坛酒,又去二十里外的山上练了刀剑合招。

风逍遥大大夸他一番,秦师兄补课有成,那一招风月无双暗暗含了两人名字,直白坦率,无情葬月赶紧端起碗又喝了几口。

“飞溟,”秦非明看他心不在焉的喝着点心,精致漂亮的师弟好像还没回过魂来,暗暗肚子里叹一口气,语气还温和客气:“我先走了,你歇着吧。”

无情葬月赶紧点了点头:“多谢你来探望我,秦师兄。”

秦非明觉得他什么都没明白,包括分化成地织这档子事,不过无情葬月有许多的长辈看顾,确实也不必过于惶恐。

他就不一样了。万一输了天元抡魁,人人都能给他喝一壶。

和仪娶不了地织,至于最后是不是刀宗的小子拔了头筹,娶走了飞溟师弟,秦非明没空去关心八卦了。回到住处,他还在心烦意乱,喝了一盏茶,淅淅沥沥,雨线划破天空。

春雨贵如油,他想起家里两亩地,旋即摇了摇头,一阵苦笑。

辅师朗函天上了年纪,不便和年轻人动手,日常修行不算急切,玉千城看过他几次,指点了一番玄之又玄的话,把霁寒宵从外面的孤山上叫回来。

霁寒宵为人极不好说话,孤僻冷淡,说话更能气死人,秦非明从前花了好多功夫与他慢慢梳理通顺了别扭,现在上手就打,效率奇高。

唯有一件事,霁寒宵也无法。

这一趟练完,不需要霁寒宵说,秦非明先道了歉:“抱歉,今日不在状态。”

霁寒宵嗤之以鼻:“什么状态不状态。出去走走,莫发痴了。”

许久不出剑宗一步,秦非明是有些憋得狠了,他又想起无情葬月,乖乖巧巧的小师弟,这个念头这几日一直挥之不去。

于是秦非明又去了一趟。

执剑师客气的拦住了他,说飞溟还在潮期。秦非明一贯把潮期理解成上一世女同学生理周期,不适合礼貌客气的去探问病体,随即客客气气告辞走了。

离开的时候他又感到一阵堵心。

回去照样喝了一壶茶,还是堵心。秦非明叫下面人烧了水,春天时节泡在浴桶里面洗澡。脏衣服挂在屏风上,一阵阵的味道。

味道?

他从浴桶里出来,捞起衣服闻了闻,一阵阵冲人的味道。

秦小娥从外面回来,又拿了几件衣服,哪想得到兄长就在屋子里等他。随着妹妹年纪一天天大了,秦非明也讲究男女之防来,一般回来不直接进妹妹的房间,妹妹揣着男人衣服回来,撞上了,秦非明懒得再去问她又给谁补衣服赚些外快,把自己的衣服递过去。

“你帮我闻一闻,有没有味道?”

秦小娥莫名极了,听话凑过去闻一闻——什么味道也没有。

“汗味。”

“别的没有?”秦非明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秦小娥摇了摇头。

“那就好。”哥哥忽然笑了,春风拂槛的微笑,拿着衣服走了。

无情葬月从前还没有分化,秦非明在他身边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如今成了地织,气味就不一样了,什么味道和仪闻不出来,天元地织有反应?信香。

到夏天秦非明又去看了一趟无情葬月,这一回,无情葬月恹恹不乐,剑宗的人不许他出去,更不许他和已经分化的风逍遥一起鬼混。

风逍遥不死心的跑到剑宗爬了几次墙,都被赶走了。

秦非明表面上保持了一定距离,暗地里又检查一番,他赶在飞溟潮期前几天,那若有如无的信香不再冲人,变得温和且清澈。

但无情葬月对他还没有什么抗拒,哪怕他刻意走近一点,说明他还没有分化——能察觉信香的味道,只是个隐晦的暗示。

秦非明没对别人挑明,对于飞溟,他势在必得。于是到了秋天神君要主持龙虎天师的祭典时,特意提出要放松两天,出去走走。

这个提议让玉千城吃了一惊。

秦非明趁势说:“飞溟在剑宗也很无聊,我想带他一起去。”

一个和仪娶不了地织,玉千城本以为他已经放弃了。

执剑师先答应了:“有劳你,飞溟这阵子郁郁寡欢……”神君知道这句话是执剑师故意说给他听的。

“去吧。”玉千城叹了口气。

皓月当空,秋高气爽,秦非明换掉了千篇一律的剑宗制服,换了一套深青色的衣衫,头发梳起来束在发冠之内,镜子里照出翩翩少年人,陌生又熟悉。

十五岁在这一世勉强算少年,在农户里早该下地干活支撑家计。他为自己选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这条路每一步都是他看准了走的。

少年人的野心勃勃没有在眉头鬓上堆积。秦非明抚上铜镜里纤毫毕现的影子,还很年轻,微笑的合体而得宜。只是在这幻觉里,仿佛还有血腥气旋绕不去,孩子纤弱可怜的哭声,他不会让这一切再发生在他身上,在他妹妹身上。

人各有命,那不会是他的命。

走到山下,无情葬月忽然停下来,秦非明一下子察觉了。

“谁?”他按住剑柄,无情葬月拦在他前面,声音里跃动快乐:“是大哥!秦师兄……”

秦非明不是傻子,一下子想明白了:“你约他来的?你是地织,他是天元。被别人知道我回去怎么交代?”

这话说的很严重了,无情葬月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打了结,还是风逍遥笑嘻嘻的说:“师兄,月不在潮期,我也有注意,我们好久不见,望你通融通融。”他做了个拜托的收拾,无情葬月有一学一,跟着一起做。

秦非明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很没意思,摇了摇头:“不行,别胡闹。”他还是把无情葬月看作后辈、师弟、弟弟那样,不能动气,对风逍遥,有了那么点前面的故事,翻脸好像有些突兀。

“那我远远跟着你们,绝不吵你们。”风逍遥笃定的说。

无情葬月很舍不得,又抬头求恳,秦非明微笑不下去了,冷冷看了师弟,又看风逍遥,风逍遥到底不是完全没神经,挠挠头:“好吧,你们走,我躲起来好不好。”

无情葬月一下子低下头:“那我不去了。”他出来就是因为约了风逍遥。

秦非明第一次看师弟发脾气,是为了风逍遥。

“三个时辰,不许走太远。回去以后……要记得洗澡。”秦非明当惯了温柔体贴的师兄,说的不那么费力,又看了看风逍遥:“让月跟你去,是我信得过你不会胡来,风逍遥,你要好好护送他回来。”

风逍遥跳起来,高兴极了:“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他!”

“谢谢你,秦师兄。”无情葬月仰起头来,秦师兄无奈的笑了。

小情侣一走,秦非明脸上的体贴微笑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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