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五章

秦非明推开篱笆门走进去,留下二十两银子。

说他刻薄寡恩,半点不错。他离开家的时候九岁,住了这里九年,并未把这个家当做自己来处。离开这里去了剑宗快四年,还是第一次回来。

他拒绝了大哥要留他吃饭的客气,带着剑离开了。

第二件事有些莫名,要他去刀宗和剑宗地界边缘的小村子里,找一个人,买几条鱼,最好不被那人看穿来历。

“你去看一看,便知一二。”

拿过刀剑的人不太像常人,那个叫西江横棹的人一大清早披着蓑衣在集市一角卖鱼。

秦非明走了过去,挑挑拣拣,一条大鱼十文,小一点的六文,再小的只合给猫吃,西江横棹看他要,爽快的说送了他。

秦非明站起来,草绳串起了两条大鱼,两条小一点的,剩下的从旁边摊主借了张荷叶裹了裹,全送了他。

西江横棹提前卖完了鱼,拿了筐子就走,旁边摊主摇了摇头说这人就这脾性,半句吆喝买卖话没有,不过生意做的很诚实,从没短斤少两过,这一带有些人就爱买他的鱼。

秦非明拎着鱼,没走一会儿,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喂,这鱼你吃得下吗?这么多。”

风逍遥怎么出现在这里,秦非明提着一大串鱼,是挺重的,风逍遥身边还有一个差不多年纪的人,也是刀宗模样。

“你要,送你们一条无妨。”

风逍遥哈哈一声,转过头说:“师兄,他真的来买鱼。”

“抱歉抱歉,不过剑宗离这里远,怎么专门来买?”那人说。

秦非明莞尔,指了指旁边的摊主:“你没听见,有人专门爱来这里买鱼。不是这个人,不是这个位置,就不对。”

摊主拍着胸脯打包票,秦非明解开草绳,大的一条让给风逍遥。

“那多谢哦,要不要一起来,我们烤鱼吃。”风逍遥拍了拍葫芦:“还有酒。”

秦非明说:“你还真不怕生。我还要找朋友喝酒,下次吧。”

“那你请我们也是一样啊。”另一个人说。

秦非明带着风逍遥和千金少,一路走到小宁住的茅舍。小宁叼着一根长草,看他们浩浩荡荡来了,吃了一惊。

“原来你认识宁大夫,那可真是……”千金少转了转眼珠子,一巴掌拍在秦非明身上:“自家人,自家人,师弟,坐下来喝酒。”

刀宗的人能喝,秦非明坐下来,小宁看了看这个看了看那个,再看那几条鱼,吓了一跳:“你出去就为了买鱼?”

“随便买的。”秦非明说。

风逍遥看了看他,不太相信,又没证据。秦非明微微翘起唇角,转向千金少:“小宁常常去刀宗?我怎么都不知道。”

“是啊,宁大夫很有一手,我师叔的毛病,他都能治。”千金少称赞起来。

“什么毛病?”

“湿秘之症。”

风逍遥一口酒喷出来:“拜托你,师兄,吃饭时注意好不好。”

小宁端出来一锅鱼汤,鱼多过了汤,汤烧的浓稠奶白,四个人不提别的,各自吃鱼喝汤,喝完了抹抹嘴,纷纷称赞小宁炖的一锅好鱼,手艺不差。

小宁谦虚几句,恨不能给他们打包鱼汤。眼看外面天穹阴沉,千金少拉着师弟要告辞,风逍遥挣扎几下,本不好意思开口,想了想有啥好害羞,道:“秦师兄,咱们都那么熟了,下次我找飞溟,你宽容些如何?”

秦非明心想你还好意思说,不过他很快就不会在修真院按部就班呆着,因此飞溟很难不放飞自我,于是他顺水推舟:“只要你保证没人欺负他。”

“一言为定!”风逍遥高兴的说:“下次一起喝酒。”

雪落下来,阴沉沉天空透出空明颜色,明明到了夜里,外面茫茫的散着光。秦非明中午喝了鱼汤,晚上不想喝鱼汤了,小宁拿了个棉球在锅底摸了一层油,嗤嗤的煎鱼吃。

第一天喝醉了,第二天不想喝了,秦非明浑身不得劲。

他还没有这么放纵过,两天没按照原定的日程修行,浑身不是滋味。

吃完了鱼,两只烤红薯,秦非明再也不能忍受浪费时间,虽无笔墨,干脆将阴阳古秘录脑海里背一遍,毕竟学宗基础典籍,艰涩又长篇。

说到学宗,小宁不困了,支棱起来。

“你听说过休琴忘谱逍遥游吧,我上次见到他了。”

秦非明下意识说:“他年纪不在范围内。”过期了。

“你礼貌吗?”小宁怒目而视:“那可是逍遥游——琴曰不世并,人唤逍遥游。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天元,还是两个天元。”

“叱酒当歌?”

小宁面色缓和,道:“对了,秦二,你道名呢?”

秦非明道:“南泉林隐。”

”有水有树,真不错。”小宁说。

第三天一大早,秦非明迫不及待要回去了,他飘飘然的醉意挥发完了。小宁收拾收拾东西要出诊,出诊前还有些难过,给他塞了瓶活血化瘀金疮药:“你家里我帮你看着,去吧,哪日当了神君别忘了兄弟。”

秦非明答应了一声。

他牵挂剑宗的后山,牵挂霁寒宵不带一丝暖意干脆利落的断劫,剑宗里神君玉千城半冷的眼神和威压,还有怯生生的飞溟对他亲近又畏惧的眼神。

剑宗过完了平静的新年。

新年伊始,属地的门派出了点麻烦,归海寂涯被派去了解情况,最好直接解决这麻烦。归海寂涯作为神君的同系师弟,一向可靠老实又少言语,和岳万丘关系不错。

辅师朗函天一向承担教导弟子的责任,如今将秦非明教给他,朗函天友好的建议先给秦非明的师父一些面子更好,毕竟将来秦非明若是能给保住剑宗的权柄,再留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就有些难看了。

玉千城一听这话就想起那天小兔崽子说的鬼话。

秦非明是故意的。

秦非明不是天之道。

天之道和玉千城同一辈,且都是天元,天之道为当代的神君赢得天元抡魁,给众人无限期待。当时的宗主思前想后无可奈何,只好安排了八岁的天之道离开道域,万一不离开,玉千城能不能坐稳神君的位置就不一定了。

宗主疼爱自己的小徒弟,也疼爱娶了女儿的大徒弟。

玉千城娶了宗主的女儿,那时候没有适合的地织,一个天元只好迎娶了和仪。前例倒是有,但无论如何天元婚许和仪,和仪强求地织,很少能有孩子出世。为了前途,他娶了师父的女儿,为了子嗣,他和表妹暗通款曲。最后,师父选择了他,放弃了天之道。

秦非明不是天之道,只是个和仪。一个和仪奋力赢了天元抡魁,打败了天元【玉千城在这里长叹一口气】,也不能立刻和玉千城这个天元来讨论神君何属。简言之,无法威胁玉千城如今的位置。

所以秦非明效仿神君过去所为,打算求娶终南捷径,格外令人恨——也不知道他怎么发现的。

玉千城心底还残存一丝希望。

表妹是个地织,当时没多少人发现,在发现怀孕之后嫁给了岳万丘。之后飞溟一直挂在岳万丘的名下,他和执剑师在这个孩子的教育方式和人生规划上有很大的分歧——玉千城希望儿子奋发向上,将来成为天元,最好拿下天元抡魁,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一个父亲感到欣慰了。

岳万丘冷静的否决了他的狂热——飞溟资质普通,也许更适合简单无争的生活。

玉千城的希望很简单——一旦成了天元,飞溟的资质会水涨船高,二次分化时期也是少年拔高的时期,一切都是未定之数。

辅师朗函天一边去拜访秦非明的师父,缓和师徒之间的关系,一边和少年人进行初步的沟通。一切进展顺利,秦非明是个配合且野心勃勃的少年人。就在朗函天不懈努力的时候,初春时节,又传来一个消息。

刀宗的风中捉刀分化了,又一个天元。

剑宗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忽然之间,一个暮春的雨夜里,无情葬月也分化了——分化成了地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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