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风逍遥送了无情葬月回小宁家里,千金少和小宁两个大的还在外面鬼混没回来。秦师兄要回家过中秋,也没回来,两人才呆了一会儿,无情葬月找了个理由到厨房里,赶紧吃了一颗药压一压信香。

和大哥呆在一个屋子里太难受了,关上门就是天元的信香。

无情葬月忽然低下头,凑着闻了闻药瓶,他呆住了。过了一会儿风逍遥走进来,拍了拍他肩膀:“月,怎么愣住不动了?”

无情葬月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

当一个地织是很辛苦的,送他去修真院之前,神君叫他过去,让其他人都离开。他们进行了一场私底下的谈话,神君把他当做听懂那些话的大人,当开诚布公无需隐瞒残酷真相的儿子。

“飞溟,你师兄不是什么好人,但唯有如此,为父才能放心。你告诉我,你对他可有什么,他可曾对你说过,欲求娶于你?”

“没有就好……风逍遥也非良配,但毕竟还是天元。”玉千城停了一会儿,很久才继续说下去:“你要去修真院。这一次你去修真院,要格外注意。”

无情葬月回过神来,转身走向另一间屋子,小声道:“没什么,大哥,我有些困了。”风逍遥一听他困了,左右看了一会儿道:“那你睡吧,我在旁边守着你。等他们回来,我再回去。”

“你明天还来么?”

“等回了修真院吧。上次花痴还说什么要约我一起出去,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

无情葬月眯着眼睛,风逍遥在角落里找了个板凳,挪到墙边靠墙睡了。过了很久,门轻轻推开来,来人走到床边,略微酒味,又拿了毯子盖在他身上,轻轻掖好了一角,转身走到另一侧。

犹豫了很久秦非明没有把角落里的风逍遥叫醒,今夜他也有点醉了,没法和从前那样周到冷淡。

放天元地织放在一个屋子里是不放心的,好在千金少正好和小宁大包小包的回来,送他糖葫芦和麦芽糖。

千金少带走了风逍遥,小宁直了眼睛,差点没认出秦非明,大着舌头结结巴巴说:“跟你说,老子当年也差一点……差一点儿……”

“睡吧。”秦非明拿枕头塞给他,小宁搂住枕头就挨着躺下了。人喝醉的时候很诚实,脑子转不过来,撒不了谎,快睡着的时候也很诚实,因为迷迷瞪瞪,没法撒谎。

秦非明原本不打算问的。小宁不是江湖人。让小宁给无情葬月开药这件事,秦非明已经后悔了,贸贸然把好友拉扯进来,小宁又没有武功,他其实很不喜欢今天的场面,刀宗剑宗挨在一个屋子里吃饭。

“小宁,”秦非明沉默很久,低声道:“我是不是……地织?”

小宁一动不动,没办法回答。秦非明耐心的看了他很久很久,目光从小宁傻笑的脸慢慢落下了床,落在脚下的淡淡影子。

小宁的信香他闻得到,对他毫无吸引力;师弟飞溟也是一样。而颢天玄宿的信香,让他失魂落魄,不能自已,一股热潮烧透理智,他到底是天元还是地织,还是能闻到信香,稍有特别的和仪?

揣着这个秘密,秦非明不能去期待任何人帮他分担一些痛苦,天元抡魁还没有来。地织没有资格参加天元抡魁,因为天元才是其中的主角,只要有一个天元在列,地织就不配参加其中。若他是地织,还没有分化的地织,最好能够撑过这一年。

他让自己不要沉溺于自怨自艾,如今要紧的是解决问题。深更半夜,他脑海里似乎伸出许多的手手脚脚在拉扯神经,角落里一丝信香格外难闻,那是风逍遥留下的气息。

打开了门,吹了一会,门又关上了。

无情葬月死死咬紧了嘴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秦师兄出去了。

去年的戏台上,唱的是牡丹亭。今年换了新戏曲喜相逢,因是新的,百姓还没听惯。唱到夜里还没散场,围着的人也零零散散去了,火龙渐渐消散,人们渐渐走空。

秦非明一贯听不懂这些,抱了一袋糖炒栗子站在戏台前,专注极了,戏台上虽不见几个客人,唱的也很卖力。

唱到:“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秦非明也忍不住笑了。难怪不讨喜,谁爱听文人酸不拉几的说骨气不骨气。

这么有骨气,吃不饱喝不足挨着冻,还要痴绝。因他是个大号写成的俗人,听这两句就想笑笑。

身后慢悠悠探来一只手,格外的慢,秦非明绝倒,哪来的人如此不要脸,去年摸他屁股还不足,今年还来,他反手一抓,用了十分力,转身要骂——

“是你……”

颢天玄宿微笑,手很疼,虽然立刻就松了——他故意让人捏的,不怪地织如此生气。

这一夜天公不太配合,横竖十五月亮十六圆,颢天玄宿的师弟师妹一个没答应和他一起共赏月光。没的去山上吹冷风,就师兄喜欢这一口。

等到夜里云雾阵阵,颢天玄宿也不得不放弃了登上九天银河的高处的打算。外面还很热闹,他随便走走,如同去年,去年还多了一个师弟丹阳。

今年戏台周边不热闹,唱的戏不讨好,也没有几个人喝彩。他站在远处看了一眼,仿佛也是这般。红尘热闹,到处喝彩,半嗔半恼得少年人瞪了一眼,又抬起头来,人头攒动,少年人急着找人,他被师弟拉着走到旁边,信香如幽魂,如细索,轻轻勾住绷紧,越来越远时,到底不可寻痕迹。

“宿玄……”秦非明喃喃道。

九天银河,瀑布如练。

上山于颢天玄宿不是难事,他可以放慢速度,紧要处伸手拉一把。

秦非明本想显摆不需要人拉,奈何颢天玄宿待他十分温柔细致。这温柔细致让他变得狡猾娇嫩起来,不时抬起头,掌心交握,借着一把的力气。

“可惜不是清辉无遮之夜。”颢天玄宿柔声道。

秦非明站在他身边,朝前伸手,狂风吹过了衣袖。那狂乱的山风呜咽回旋,不断吹响远处。

“这里真舒服。”秦非明说的很自然:“你常常来这里,看漫天星河?”

颢天玄宿微笑起来。银河涛冷,是的,他很喜欢来这里。

“以后我会陪你来的。”秦非明看着他微笑的眼睛,不受控制的许下根本没把握的承诺,他说出了口,才知收敛一二:“……只要你愿意。”

颢天玄宿侧过目光,秦非明痴痴看着他。有人对他这么说,不管是真是假,他都当做真的听。

甜言蜜语真好听啊,他想了一会儿,心情甚好,:“你不觉冷?吾有几个师弟师妹,来过几次都不肯再来。”

“下次我带厚衣。”秦非明想也不想的说。

“……”颢天玄宿一时接不上这句话,地织很可爱,他笑了一会儿,秦非明握住了他的手,在旁边坐下。

九天银河,星河流转,人们的悲欢如此渺小。

秦非明满腹心事,掺杂着一缕苦涩,颢天玄宿不是没有发觉微妙的异样,天元能察觉地织的心情转变,这苦涩让他暗暗生出一缕难以否认的怜爱。

但这地织没有向他诉说,向着九天静静放空,想着属于自己的麻烦和欢喜。

这样很好,颢天玄宿暗暗想。因为他也需要一些时间,不必急于一时。

秦非明本打算送颢天玄宿一阵,这个提议刚刚说出来,颢天玄宿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告诉他。

“我知道你是天元,”秦非明心里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对于别人,也绝对说不出口:“但你的……”

颢天玄宿微微侧身,不然他会被地织看到嘴角的笑,他想了想,换了个称呼:“非明,吾已回了紫微星宗。”

秦非明脸色一下子暗淡下去。

“你不欢喜?”

秦非明犹豫道:“我……我……”将来参加天元抡魁,颢天玄宿难道不会去观战,若颢天玄宿说出来他是地织,那一切都完了。

有很多人都能让他一切都完了。眼前人也是一个。

“嗯?”

秦非明吐出一口气,慢慢道:“颢天玄宿,我会去找你的。”他怀着近乎软弱的情绪承诺。不管是以身份,只约见一次,他还是能做到,不至于失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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