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浩星神宫之中,丹阳侯匆匆走过前厅,唤来新收的两个弟子。

问心和无愧来到师父丹房,只见师父神色冷肃,似有不快,互相看了一眼,无愧是女子,平时胆子更大些,微微躬身道:“师父,可是今日聚会出了什么事?”

“不是。”丹阳侯硬邦邦的说:“为师见过宗主之后,就要前往千鹤峰驻守,直到药草生熟,你们二人要代为师看守此处,丹火不断,早课晚课皆不用管,可听明白了?”

问心道:“师父放心。我和无愧定会看好丹房。”

叮嘱过了弟子,丹阳侯又问过大弟子青冥。青冥日日苦练星宗武功,八个时辰从不偷懒懈怠,丹阳侯十分欣赏他这一份用功——然而天师云杖久不出世,无处追索,以星宗一宗之力要求天元抡魁,其他三宗必不会理会。

尤其师兄浩星归流步入臻境,星宗若是不顾三宗,也有一争之力。

学宗在内战之后元气大伤,刀宗亦然,至于剑宗,比起学宗刀宗更好几分,但也不足与星宗一争牛耳。

丹阳侯扼腕叹息之处,就在这里,师兄答应和剑宗宗主一战,虽说于星宗名望有利,但也太过高抬剑宗——这一战若有差池,星宗处境就会陷入被动。

他抬起手,敲敲门:“师兄,是我。”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一声咳嗽,丹阳侯心也揪紧了一团,不等其他推门进去,屋子里弥漫着散不去的药味,颢天玄宿靠在床边,抬头看了一眼师弟。

丹阳侯立刻就进去,替他拿起床边的茶壶和杯子,又扶他起来喝水。

“师兄!”

丹阳侯暗暗恼怒,只因颢天玄宿不喜别人近身,他也一向听从师兄的意思,没有让人在外面等候吩咐。颢天玄宿喝了些茶水,细细密密的汗珠衬得越发虚弱,屋子里药味不散,丹阳侯看了一看丹药,就听师兄虚弱的声音:“已经用过药了,丹阳……今日所见如何,可有什么异样?”

“他好得很,师兄徒然担心一场,损了心脉,他倒好,还有闲情约刀宗宗主喝酒。”说到这里,丹阳侯气不打一处来,又道:“师兄,都五年了!”

颢天玄宿只是微笑,丹阳侯拿他毫无办法,这只是师兄弟私下的抱怨,丹阳侯一向以为师兄已经迷途知返。半个月前,有人送了一封信来,恰好不是到他,送到师兄手中。

那信里夹了一片红叶,又有地织的信香,丹阳侯许久才想起来——宁无忧的信香过于浓郁,而南泉林隐恰好相反,若不注意,十分容易疏漏。

他怀疑这是什么陷阱,不想多管,师兄却写了一封信送到剑宗,借此试探剑宗宗主是否真正出事。丹阳侯顿时心生警惕,师兄这样的多管闲事,到时候约战之期到了,手下留情,陷入久战,那就是星宗的大难了。

“只要采回凝仙络,我就能为师兄你炼制丹药,与南泉林隐一战……师兄若是不方便,我去说,你的身体更要紧。”丹阳侯咬了咬牙道:“两个月,还是太赶了。”

“不必。”颢天玄宿微微叹了口气:“他等

了五年,吾岂能失约。何况浩星归流想来桎梏如此,吾心有计较,此战不会败……你放心就是。”

丹阳侯看了他一会儿,冷哼了一声,这就是让步了。颢天玄宿喝了师弟苦心准备的两碗药,换了汗湿透顶的衣衫,丹阳侯出去了,让他好好歇一歇。

但这几日里他尽是歇着,运功调息,只会加重心疾,此时喝下了药,黄昏轻叩窗外,他临窗坐了一会儿,推开了窗,原来是一支梨花垂下来枝头,借月光一缕,轻轻敲了窗来。

世间美好的景致都会让颢天玄宿想起一个人,此时也不例外,他怔了一怔,才想起来久隔了五年,褪去最后种种不愉快,还是浮起那些刻意不去想起的细微明亮之处。

送来的信上别无其他,沾了一缕在师弟看来,毫无特征的信香。

是谁特意送来这封信,又是谁,在剑宗不曾察觉之时,染上了这一缕信香?

离开了明昭晞,秦非明徐徐而行,衣衫当风,吹得一缕黑发拂过面颊。

桃源渡口的脉流源源不绝,在道域化为无数支流,山间溪水,枫叶渡边脉脉水波,勾连万千,又归于一汪静静的水面。

从黄昏到黑夜,天光隐没,黑幕低垂。

众脉归流,千川元一。道域之水无声无息,终流向一处,道家至理,阴阳相生,化生万物。

但他常常在此处陷入短暂的空白——既然如此,他又从何而来?为何在自问之时,回首之时,总有难以解释的迷惘,仿佛隔了一层烟雾,看不清楚过去。

秦非明仰头望月,弯钩一般的月牙,孤零零低头看他。

看他如何选择。

“中天一片无情月,”他喃喃道:“是我平生不悔心。可我不悔的,又是什么?”

举头望月,负手问天,天又何言。

“你们宗主说的?”

在剑宗后门,宁无忧被无情的拦在外面,弟子也很为难:“宁大夫,宗主真的不便见你。还请先回去吧!”

“放屁——他敢不见我!”宁无忧气得不行:“不行,你让我进去,我就不信他真的赶我走!”

“哎哎哎,宁大夫,劝你住手——再要硬来,我们可不客气了!”弟子没想到他竟敢硬闯,诧异之下,立刻警惕起来。

宁无忧掂量了一下,气焰顿时不再嚣张,不远处恰好有一个人走过去,他伸了伸脑袋:“你看,那个,执剑师总在的吧,是他请我来的!”

闹了一阵,旁人也注意到此处,一个执事匆匆来看了看,脸色和缓了些:“宁大夫,宗主出门未归,你进来吧。”

有人发话,弟子不再阻拦,宁无忧好生狼狈,进去跟着执事走了一阵,那执事道:“执剑师出门去了,弟子不知实情,还望您莫要见怪。宗主的病情……不知宁大夫有何方子可用?”

宁无忧还在计较刚才的鬼:“你们宗主还嘱咐了不让我进来,这……这……”

执事笑道:“宁大夫莫怪,许是哪里弄错了。”送上了茶水糕点,又为他安排了一处客房,说来也怪,宁无忧一路跟着去了,越走越是熟悉,左右看看,心中升起

古怪的念头:这地方他好像来过。

安排的房间,隔壁有一间是空的,宁无忧咬了咬下唇,只觉得隐隐约约有谁走过这里。他下意识道了一声:“秦小娥!”

执事回头望他,很是惊讶:“宁大夫方才说什么?”

“我好像见过……”宁无忧一怔:“我在说什么,那又是什么人?我……我见过的人叫……叫秦二……秦二又是谁?”

“宁大夫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您说的秦二什么,这里没有,不过秦小娥是我们宗主的妹妹,执剑师的夫人,半年前……此事您还是不要提的好。”

宁无忧推说有些不适,休息了片刻,执事又叫人送来了一些茶点。不知为何,宁无忧心里转来转去的秦二,好似模模糊糊有个人躲在那里,隔了许多的烟雾,叫他痒得厉害。他再想秦小娥这个名字,仿佛又不那么陌生了,好像在某个地方他确实认识秦小娥。

执事送了一壶酒来,添了几个菜,问了些老人家的毛病。这事于宁无忧倒不算什么,爽快的说了,不多时灌下了许多酒下去,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他问了问地方出去更衣解手,还没等回来,就听外面闹哄哄的,说什么八爻山的山脉震塌了一片,不少弟子还在附近守着,只怕是出了事。

宁大夫这下精神一振,遇到这事,岂能不管。他刚要去问一问情形如何,方才的执事冲了出来,怒气冲冲的指着他,又哎哟一声捂住了手——说是手,肿得像猪蹄一样。

“快把他抓起来!”执事厉声道:“哪里来的山野之人,分明是要谋害宗主!”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就要围住宁无忧,宁无忧一时间傻了眼,再看那执事退到众人之外,捂着那只猪蹄,高声道:“我是执剑师请来的!误会,你们让我看一看,那是给野蜂蛰了,不解毒是会死的!”

这一下那执事进退不得,一时间愣住了,宁无忧忙道:“我药箱里有解药,你们谁去把我药箱取来。”

那执事怒道:“胡说八道,分明是藏了……”

“藏了什么?”宁无忧忽然冷笑:“是不是毒针?我这样的山野散人,给人瞧病最怕别人心怀不轨,偷偷摸摸换我的药方,动我的药丸,你这手上的毒,瞎往里面送,又动的什么念头?难怪方才一直问我贵宗主吃的药方,是谁心怀不轨,见了贵宗主就知!”

“你……你胡说八道!”

执事还没有说完,只听轻飘飘一声清啸,啸声似乎极近,剑宗登时安静下来,宁无忧心里一动,知道是剑宗宗主要回来了。他心中生出许多明亮的期待和欢喜,心跳的厉害极了,周围人或敬或畏,顿时井然,执事面色如土,微微发颤,不多时,一袭白衣宛然而入,目光所及,霜寒冷肃,一声秦二不问缘由,就从宁无忧喉咙里跳出来。

秦非明目光扫过,也是一惊,他与小宁隔了人群相望片刻,冲小宁一笑,步向南座,淡淡道:“何事吵闹,八爻山上情形如何?”

自有人上前去了,宁无忧还没回过神,脑袋里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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