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送走了宋先生,秦非明费了大半夜功夫,也没想起来丹阳侯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倒是冷静下来,觉得能挣脱现下的困局才是要紧,但颢天玄宿好似浑然忘了之前的事,只是和之前一样,喂汤喂药,沐浴更衣,绝口不提丹阳侯的事。

又过了几场雨,天气凉爽许多,恰好颢天玄宿在山下请人做的轮椅也到了。

后院里硕果累累,都是葡萄,侍女和仆人都摘了不少,如今秦非明昏迷不醒,汤药喝下去也艰难,更别说吃这些要费牙齿的东西。

但颢天玄宿还是让人洗了一碟葡萄,放在轮椅旁边的石桌上,紫色的葡萄半酸半甜,他并不爱这些,只是想起当年种下时还分了许多给师弟师妹们,还是秦非明特意用荷叶包了带回紫微星宫,到底微微一笑。

甜蜜的时光短暂,但仍然长存,与那些酸楚同在岁月里静静沉下去。

秦非明夜里惊醒时,额头上都是汗,他涌起难以言喻的绝望,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身边淡淡的信香,呼吸宁静平稳,他想侧过头去,仿佛黑夜里看到一眼,便能缓和许多的痛苦挣扎黑暗,但他动弹不得。琇書蛧

在沉寂里,他绝望的平和呼吸,抓住一根救生的稻草安慰自己——只要再多一点刺激,他就能借力挣脱醒来。

这念头兜兜转转,他颓然的平静下去。

外面滴滴答答,又是一场转冷的小雨,窗忽然开了,撞了一点声音。秦非明心里微微一怔,想起那一盆花还在桌上。

他想了一会儿,颢天玄宿也醒了,呼吸渐渐粗沉,起来点了灯。

“非明?”

秦非明头皮一阵阵发麻,灯火在他眼皮上晃动,他竭尽全力的憋着一点动静,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颢天玄宿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叹了一声,吹熄了蜡烛。

“你哭了,”黑暗里,天元疲惫的说:“非明,你……”

秦非明本无察觉,可那一声叹息,让他心头一颤。

颢天玄宿本想问他何时醒来,空气中渐渐弥漫暧昧的香气,又夹杂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那是晚上喝了的药汁的苦,信香越来越浓,急切又突兀的拉扯

住天元的神思,仿佛地织急切的要求他一瞬不移的凝视。

潮期又至,也许一切只是错觉。颢天玄宿静静地想,没有更多了,而他……不该觉得失望。

黑暗里,他把地织扶在手臂上,留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咬痕。

宋先生临走前提醒他,凡事要有节制,看他不以为然,咳嗽了一声又说,若是此时有孕,那就凶险了。颢天玄宿这才恍然,他没有想到这一处,上一次的潮期,是不够小心。

这一次便不能太过放纵了。颢天玄宿简单的染醍之后,就松开牙关,忽然间,他隐约觉得手臂上一痛。

那痛楚潮湿而暧昧,秦非明皱紧了眉头,在梦里辗转挣扎。颢天玄宿一时间呼吸也顿止,昏暗里他看不清楚,仿佛有低低的呜咽声埋在手臂上,他又停下来,分不清这一刻是不是梦。

“宿……”

秦非明含混的发出一点哀鸣,终于,他把牙齿和舌头颤抖着驱使出一些气息来,随后天元有了反应,呼吸一顿,低声道:“非明?”

秦非明在心里应了一声,汗水不断涌上来,他恍惚又喜悦。颢天玄宿抓住了他的手,仿佛在检查什么,秦非明又有了一些热切的动力,慢慢曲了一下手指。

天元握住了他的手,握得很紧。

宋先生第二天下午赶来时,秦非明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勉强能凑着颢天玄宿喝完一碗粥,虚弱和苍白再也遮不住眉目间的神采。喝完了一碗粥,宋先生把了脉,神色半是犹豫,说话也很委婉:“恢复得比预料之中更好……不过,从前种种,还有许多有待调理。”

颢天玄宿心情很好,请他开药,关于病情的事,又说了一会儿。

宋先生道:“宗主,病人从前用了不少药,残余不散,加之筋脉强行拓宽,如今要调养起来,也非一日半日功夫。恐怕他的内力……还是无法保住。”

颢天玄宿问道:“残余的药性,会有什么病症?”

宋先生含糊道:“宗主不久就会知道了。”他不好意思说得太露骨。颢天玄宿闻弦音而知雅意,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许久才转过了话题,说了些别的

秦非明看着窗台边的花,等颢天玄宿回来了,微不可闻的声音:“那是什么?”

他醒不过来时一直想问,那是什么,如今能问出来,便情不自禁微笑起来。

颢天玄宿微微一怔,心头柔软下去:“是昙花。”

“昙花一现。”秦非明下意识闪过这个念头,又觉得精力不济:“你想让我看这个么?”

颢天玄宿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秦非明下意识看着他的手,又低声道:“你很喜欢……这样……”

“执子之手,”颢天玄宿平静的说:“吾想让你陪吾一起看。”

秦非明微微一颤,闭上眼睛靠在他肩上,颢天玄宿微微一怔,有一种莫名的失落让他维持了沉默。

“可我不记得了……”秦非明喃喃道:“你是谁……我……我又是谁?”

原来如此,颢天玄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坐在一起,安然相对,没有半分争执的缘故。

非明不记得了,一切都抛下了。

一时间,他忘了言语,直到秦非明又轻轻挠了他一下。

地织的眼神很温柔,温柔是一种与秦非明相去甚远的气质,他要么明烈如火,要么寒冷如冰,或是半冷半热,冰火交加,虚弱和渴望趁虚而入,弄得一切都和过去不同。

颢天玄宿道:“我们是道侣。”他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什么是道侣?”秦非明看向他的眼睛:“是……夫妇么?”他迟疑了一下,又看向自己的手,看着银雪一样的头发,脸上慢慢涨红了:“我能感觉到,是你照顾我……”

颢天玄宿微微一笑,这笑容并无多少欢愉,秦非明看得心慌,他怔怔片刻,颢天玄宿柔声道:“你不记得了,还能感觉到么?”

秦非明点了点头,又想起来一事:“我一直想醒来,是为了你……”并不是听到了丹阳侯的名字。

“吾很高兴。”颢天玄宿轻轻搂住了他,秦非明闭上眼睛,昏昏沉沉,有一种奇妙的酸楚浮上来,让他也笨拙的抬起手,想要搂住天元,但一碰到那银白的头发,心思浮浮荡荡,发丝在手指上绕了一个弯:“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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