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8

隔日,在这宫里给人请安是日常功课,皇上每日卯时正就要起身,一国之主都起身了,她们这些妃妃嫔嫔的又哪里敢心安理得的在床上睡着。

尔晴在宫人伺候下梳妆打扮,刚描好眉,底下人就来禀报:“娘娘,陈贵人在外边候着,说想同娘娘一块往长春宫去。”

尔晴放下眉笔,“这个时辰,看来张贵人那里不太妙啊!”

平儿一边为她戴上翡翠滴珠耳坠,一边将今早刚得的消息说来,“可不是,今日各宫宫门一开,张贵人身边的闻歌就过来找陈贵人了,娘娘您说张贵人所求真的能成吗?”

尔晴轻笑一声,“张贵人性格软弱,她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叫本宫惊讶了,之后能不能成说到底还是在皇上的一念之间,本宫和娴妃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去就看心思玲珑的纯妃娘娘愿不愿意接招了。”

等到打扮停当了,尔晴由平儿扶着到前厅去,永璋今年虚岁五岁,还跟着母妃生活,打着哈欠由乳娘陪着到前厅,看到陈贵人先是一愣,急忙打起精神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儿臣给陈母妃请安。”

陈贵人心事重重的,口脂都没抹就过来了,冷不丁的被永璋一唤,惊得从位置上跳起来,“三阿哥客气了。”她倒是忘了三阿哥还养在延禧宫中呢,她接下去要说的事不好在小孩子面前说,一时间有些惶惶然。

尔晴出来时就是这样一个场面,只对着陈贵人一颔首,倒是先伸手招永璋过来,“虎儿,昨晚睡得可好,房里的炭火可够?”

永璋先是见礼后才扑到尔晴怀里,“母妃,儿臣在房里跟个蒸笼似的直冒汗,儿臣都担心母妃和妹妹那里的炭火会不会不够,会不会冷。”

“母妃这够了,妹妹那要不虎儿自己去看看?”

孩子对大人的话总是深信不疑的,尔晴这般说了,永璋当即就信了,“那儿臣现在就去看看,母妃,陈母妃儿臣告退。”说罢,迈着小短腿头也不回的往西配殿去。

尔晴面上依旧含笑,转头对乳母辛氏1吩咐道:“好好看着三阿哥,也别真让他去扰了五公主。”

“是,奴才告退。”辛氏行完礼就脚步匆匆的去追永璋,小孩看着小,腿脚也是真灵活,不过一句话的工夫,已经跑远了。

等看不到辛氏他们的身影,尔晴才出声,“前段时间,内务府供了时新的唇脂上来,据说是宫外的东西,本宫看着很是新鲜,趁着时间还早,陈贵人要不同本宫一块赏鉴一二。”

陈贵人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抹了抹自己的唇,“贱妾叨扰了。”

平日妆扮用具都是内务府统一供给的,唯有太后、皇后、贵妃才有扬州专门上供的胭脂水粉,当看到尔晴拿出来的那盒戴春林的口脂,陈贵人不禁红了眼,声音也带了些颤抖,“贱妾都不记得有多久没用上戴春林家的东西了。”她的家乡就在扬州。

尔晴亦是心有所感,玩笑道:“陈贵人可得帮本宫保密,这一盒也是我家里偷偷夹带进来的。”她的玛法来保是内务府总管,这点无伤大雅的偏颇也不是什么大事,用得是自家的钱,也不上册,夹在一应胭脂水粉里,不刻意清点也没人会发现。

戴春林在圣祖爷时就钦点为皇家贡品,风靡一时,京中富贵也都想方设法的叫人从扬州带一些回来,一时间戴春林家的货品供不应求,老板也是实诚人,宁可将金银推之门外也不肯偷工减料加大货量,故而有了“千金五香”的说法2。

陈贵人拿着那盒小小的口脂想起在家时的光景,一时间情难自制,慌忙放下口脂拿起帕子抹眼泪,却是怎么擦都擦不完,“贱妾……贱妾失态了,清娘娘恕罪。”

尔晴轻叹,“本宫明白的,这宫里不比家里,什么都没家里舒坦。”

陈贵人哽咽着道:“贱妾入宫的时候,母亲动了自己大半的嫁妆,采买了一大箱戴春林的脂粉,怕贱妾入宫后用不起这等好物,谁知到了宫门就被扣下,说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这些不许带进来,贱妾求了掌事许久,又塞了不少银钱,只许贱妾留一件,贱妾慌里慌张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拿了件鸭蛋粉,还是碎的。

这些年,贱妾除了出席一些庄重的场合会稍稍用些,却还是一点一点的消磨掉了,现在就剩一个指节那么大点了,贱妾就放在那也不用,只是看看,心里就会暖暖的。

文妃娘娘,贱妾也知道您不容易,可是求您可怜可怜贱妾与张妹妹,远离故土,到死也都回不去了,求您帮帮张妹妹,也不求让张妹妹得偿所愿,只求让张妹妹能全身而退,贱妾愿做牛做马报答娘娘。”说着竟是要给尔晴跪下。

尔晴赶忙伸手拦住,“陈贵人你先别急,既然昨晚皇上没有当场处置,这说明皇上并没有气到失去理智,张贵人短时间内不会有事,今日你匆忙过来可见是极为相信本宫的,本宫也不愿辜负你的一番信任。

可是本宫家里的状况也是艰难,皇上升了本宫的位份,却更加让本宫心里难安,不知道这是真赏还是暗藏了警告,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本宫也只能受着。

本来这事本宫是硬下心肠来不想管的,但是娴妃姐姐心善,我们两细细商量了一番,皇上这时候想在江南选美也是心里空落落的缘故,若是张贵人能得皇上青眼,皇上又何必舍近求远,加之皇后与二阿哥,想来皇上也不会大肆选美。

到时候,娴妃姐姐或者本宫若凑巧撞上皇上高兴,看着情况再敲敲边鼓,没准皇上就息了心思,这种事说到底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好多嘴。”

陈贵人的帕子已经被泪水湿透,夹带着红红白白的脂粉,“对不起,娘娘,是贱妾和张妹妹强人所难了。”

尔晴要的就是她这一句,亲自取了帕子替她拭泪,“事情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陈贵人先宽宽心,要是你都乱了,张贵人那性子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时辰差不多了,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到长春宫去不然要赶不上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平儿,伺候陈贵人梳洗。”

陈贵人止住了眼泪,闻言一惊,拒绝道:“这娘娘的东西贱妾怎么好逾越,贱妾回自己房里整理整理就好。”

尔晴按住她,“好了你不是说好久没用戴春林的东西了,本宫这倒是有一些,就怕妹妹嫌弃,再说你这幅样子走出去,怕不是要被别人以为本宫欺负了你,顺道陪本宫一块用早膳。”

与此同时,钟粹宫——

张贵人惊慌失措的看着忽然到自己房里来的纯妃,虽然纯妃是自己的主位,但是鲜少过问,彼此之间也没什么来往,就是当初搬入钟粹宫时,她也只打发了一个宫女过来走个过场。

纯妃笑容和婉,“听闻昨晚皇上气冲冲的离开,本宫很是担心,却怕唐突了张贵人,不好马上过来打扰,故而现在才来,还请张贵人莫要怪罪。”

“贱妾不敢。”张贵人慌忙跪下。

昨夜等到弘历离开了,张贵人才回过味来,又深怕自己惹怒了皇上,适得其反,害了自己妹妹可如何是好,一晚上辗转反侧,天空泛白了才睡过去,又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起身,纯妃来了,她方换好了衣裳。

纯妃用着怜惜的目光打量着双目通红,看起来楚楚动人的张贵人,“都是同在一宫的姐妹,何须如此多礼,快起来吧,不用管我,你们先伺候你们主子梳洗妆扮起来。”

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们还是先偷偷去看张贵人,听张贵人小声嗫嚅的告了声罪才围上去扶起她到妆台前,麻利的梳头上妆。

纯妃悠然坐到另一侧榻上,打量了一番室内摆设,“说来还是本宫的不是,明明同在钟粹宫,却鲜少关心张贵人,张贵人这些天也是颇得皇上青睐,晋了贵人,可本宫看这屋内陈设缺还是常在的样式,内务府也太过慢待了。”

张贵人由着宫人摆弄,不好回头,“内务府一早就把东西送来了,只是贱妾看惯了就懒得大动干戈,太过麻烦了。”

“张贵人此言差矣,”纯妃微微倾身,“哪有麻烦不麻烦的,你我同出民间,哪怕如本宫这般得皇后娘娘庇护,位列三妃,一些事情上还是插不上嘴的,但是皇后娘娘就不一定了,皇后娘娘深得皇上的宠爱与信任,又善良大度,无论妃嫔宫人,皇后娘娘都愿意帮扶一二。

这后宫之中,除了皇上与太后,难道还有比皇后娘娘有更大权利的人不成?”

张贵人一惊,慌忙推开周围伺候的人,翻身跪下,“不敢,这后宫谁敢越过皇后娘娘?”她的宫女们也跟着跪下,手上还拿着瓶瓶罐罐的,看着很是好笑。

纯妃满意的笑道:“那不知张贵人有何事宁可遣了身边的大宫女去延禧宫求助,也不先来告诉本宫,本宫好歹是你的主位,就算本宫不成,不还有皇后娘娘,张贵人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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