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0

承乾宫——

珍儿一脸喜色的小跑进去,娴妃正在哄四公主睡觉,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珍儿压低了声快速的说道:“娘娘果然神机妙算,小刘子一被皇上带走,高贵妃那边就坐不住了,不过皇上带着人去了长春宫。”

娴妃笑笑将四公主交给奶娘让她抱下去,“小刘太医那边怎么说?”

珍儿笑容满面,“小刘太医说一定会让富察侍卫正好撞上郑公公的人,就是拖也会把富察侍卫拖去的,这次可够高贵妃喝一壶的。”

娴妃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小桌,“这可说不准,只要高斌还有本事治水,她的位份就不会动摇,就是太后都只能嘴上痛快。”

“就算一时动不得她,气气她也好,再说了娘娘若再有个小皇子,迟早也要升品阶的,到时候大家都是贵妃,高贵妃又无子看她还能得意几时。”

“珍儿,你是本宫身边的人,越到这时候,你越要稳得住,又让其他人明白咱们承乾宫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掺和,本宫也只想守着皇儿好好过日子。”

珍儿虽然有时候不太聪明,但是一直是个忠心耿耿的,当即拍了拍小脸,努力压住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却弄得一副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五官都皱成一团了,引得娴妃扑哧一声笑出来,珍儿还一副傻呆呆的,娴妃更加乐不可支掩着檀口大笑起来。

“娘娘。”珍儿委屈的嘟着嘴。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娴妃堪堪止住笑,“好好盯着长春宫,本宫要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是。”

话分两头,富察傅恒想着自己昨日惹姐姐生气,想着今日该去请安道歉,昨天也是他心急了,回去后就打听了尔晴的事情,奇怪的是,这一世,尔晴并没有成为姐姐身边的宫女,而是直接被先帝赐给还是宝亲王的皇上为格格,入府后颇受皇上的喜爱,诞下了本该是纯妃娘娘的三阿哥,皇上登基后封为文嫔。

在后宫之中不扎眼不惹事,他拐着弯故作不经意的和海兰察谈起,海兰察虽然做事有些焦躁,但是上上下下都能说上一二话,打探消息是一把好手,在海兰察那里,尔晴是个不爱搅事的安分人,只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额娘也说皇后娘娘多次赞叹文嫔,温婉恭谨、谦和守礼,可见喜塔腊家的家教,还感叹若非喜塔腊家当初站错了队成了罪臣,她还想帮他相看喜塔腊家的姑娘,想必文嫔的姐妹也是温平懂事的好姑娘。

这和他印象里的尔晴差得太多,富察傅恒停住脚,好像也没有差很多,很早很早以前他印象里的尔晴不就是这般温婉守礼、知心懂事的好姑娘,为何嫁给他以后就变了那么多?

“诶,这不是富察侍卫吗,怎么呆站在这里?”

富察傅恒循声望过去,却是个陌生的面孔,看服饰是个太医,拱了拱手,“赎傅恒眼拙,不知您是哪位太医?”

刘寻乐呵呵的道:“我就太医院里混吃混喝的,敝姓刘,单名寻,寻寻觅觅的那个寻。”

“刘太医,”傅恒看这刘太医年轻俊秀的面庞也大概明白他为何会是太医院里混吃等死的,“不知刘太医入宫是得了哪位主子的召唤。”

“不必这么客气,”刘寻自来熟的搭上傅恒的肩,“这不是文嫔娘娘怀着孕,我被皇后指去看顾,就日日要去请平安脉了,富察侍卫一看就是要去长春宫罢,怎么走这条路,路远还绕,来来来,今日相逢有缘,这条路平日里我还不告诉别人,看你顺眼,就当交个朋友。”

傅恒为人冷淡严正,却对自来熟没什么办法,半推半就都被刘寻拖到一条不太熟的宫道上,其实刘寻反而拉着他是在绕远路,绕到了奉先门,傅恒又不是瞎子,“刘太医你就别拿在下寻开心了。”

刘寻笑呵呵的放开,拱了拱手,“对不住了,这不常来常往的也就承乾宫和延禧宫,长春宫那边我这不是不太熟吗,诶,这不是郑公公身边的小义子公公吗,怎么到奉先殿来了?”

郑公公?御药房的郑公公!傅恒耍的转身瞪向那刚从花坛边起身的小义子,小义子也没想到这平日里没人走动的奉先殿居然会有人过来,其中一个还是富察侍卫,当即吓软了脚。

富察傅恒一个箭步上前提起小义子,“说,你个御药房的人在这里干什么?”

小义子本就是做了亏心事被人拿住,慌忙推托,“可不管奴才的事,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只是奉命行事!”

“小义子公公这是怕什么呢,难不成偷了里头供奉的器物,怎么一股子药味?”刘寻深吸一口气,看向他身后的花坛,一块明显新翻的泥堆,小义子面如死灰的看着刘寻蹲下身去拨开泥堆,小义子忙里忙慌的也没埋太深,一下子就被刘寻找着了。

刘寻悠哉悠哉的拿起包裹,还一副嫌弃的样子吹了吹上头的泥土,慢条斯理的打开包,一大包的药材,“哟嚯,还真不少啊,金银花、连翘、薄荷、桑叶怎么都是些治风寒的药材,这些又不贵重,小义子公公你偷的也太平常了吧。”

“风寒的药?”富察傅恒一把抢过药材,“最近还有谁得过风寒?”

刘寻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好像就某个贵人得过,再往前就是二阿哥了。”

“多谢,还烦请刘太医同我一起去乾清宫做个人证。”

“别别别,富察侍卫,”刘寻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可只是个普通大夫,背后又没人撑腰,万一得罪了哪位贵人,您是皇后的亲弟无碍,我一个小太医去哪说理去,我也就想在太医院混混日子,收点贵人们的好处费,存够了老婆本就回老家开医馆,你可别害我。”

傅恒沉默着打量刘寻良久,这人脸上笑容不变任他打量,最后傅恒也没再说什么,一手扯着鬼哭狼叫的小义子,一手提着那包药材就走了。

刘寻出了奉先殿慢悠悠的走到景和门,小福子背着药箱在那等了有一会,“大人您突然说要去出恭这是跑哪去了。”

刘寻笑眯眯的敲了敲小福子的帽檐,“当然是去出恭啦,走吧,该给娘娘请平安脉了。”

把完脉,尔晴对着平儿看了一眼,平儿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宫人们退下,自己跟着走到门口守着。

刘寻笑问:“娘娘这是有什么吩咐?”

尔晴抿了抿唇,“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刘寻依然是那副表情,“微臣听不懂娘娘的意思。”

尔晴敛起娥眉,“刘寻,本宫不傻,在你那日同我说出螃蟹与药的时候,本宫同娴妃一样,都派了人出去,皇后娘娘为何会突然说起本宫的不是,这是令本宫最不解的,刘太医可能为本宫解惑?”

“微臣也不知道,娘娘可能为微臣解惑?”

“刘寻!”

“娘娘,有些事情您知道了又有何益?”刘寻终究是拿她没办法,“微臣有过一个妻子,微臣那时候只是一个贫贱的布衣,然而等到微臣发达了,富贵荣华了,我那妻子就去世了,娘娘您生得很像她,微臣冒犯了,请娘娘恕罪,微臣告退。”

不待尔晴反应,刘寻一拱手便退出去了,平儿入内就看到尔晴呆坐在那里哭泣的模样,“娘娘,可是龙胎有什么不好?”

尔晴低头看着自己近七个月的身子,却是惨淡的一笑,“能有什么不好的,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平儿不解,“那娘娘您为什么哭啊?”

“我也不知道啊,但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这可能都是命吧?”

这一局每个人看起来毫无关联,又缺一不可,富察傅恒在皇上面前的错漏引起富察皇后的焦虑,刘寻在娴妃面前暗示御药房的问题,纯妃与尔晴在御花园里的冲突,尔晴说起大皇子引起富察皇后的忧心,富察皇后又在皇上面前说起尔晴,宿在延禧宫引得六宫哗然,储秀宫里的那位可不是个六角俱全的人,也就忘了御药房这一茬。

谋害皇嗣做下人的哪有不害怕的,不过是心存侥幸,当事情过了都一个半月了还未起波澜,自然而然的开始大意了,大意就会出错,御药房必然不敢明面上减少给二皇子药的剂量,只能是在熬药的时候少放了,御药房药材的存储拿放都有记录,多出来的也不可能重新放回去,这些多出来的药去了哪里就是关键。

御药房也不像各宫有自己的小厨房可以偷偷烧掉,多出来的药材要么扔哪个池塘里了要么埋了,或许一开始还会小心翼翼跑远点,但是人都是有惰性的,时间久了眼看着风平浪静的就更不当回事了,只要乱了,就能有机会。

如刘寻所料,御药房里偷藏的药不止这些,这种杀头大罪不亲自看上一眼总是不放心的,故而不止是傅恒,当傅恒拎着小义子和药材时,纯妃也气势汹汹的压着一个小太监“正好”遇上他。

“给纯妃娘娘请安。”

“免礼,”纯妃看向傅恒提着的人,柳眉倒竖,“这奴才莫不是也是郑公公身旁的人?”

傅恒点了点头,看向纯妃身后的人和物,纯妃退开一些让他看仔细,“本宫前段日子就听玉壶说他们的饭食茶水都莫名带着点药味,本宫就留心,今日看这奴才急匆匆的从御花园那边过来连本宫都看不见,就命人拿下,果然在绛雪轩旁边的井里捞上来了一包药材,竟然都是治风寒的,想到二阿哥因风寒而死,本宫焉能不心惊?”

后宫贵人们的饮用都是玉泉山的泉水,唯有宫人们平日里都是就近用的井里打上来的水,味道上有些不对,下人们也不会想太多,最多就是私底下抱怨几句,各宫小厨房都是给贵人们准备饭食的,宫人们的饭食都要去专门的食堂,哪怕是玉壶这般的贴身大宫女也不例外。

“正好,微臣也在奉先殿抓到一个偷偷埋藏赃物的小太监!”

一开始,帝后会审,两位院判检查药材,粗粗判断这至少是有三四服的量了,富察皇后兰质蕙心,宫里除了愉贵人前段日子生了场风寒,再往前也就只有她的永琏了,为何她的永琏忽然就去了,螃蟹只是诱因,药的剂量才是最大的原因。

“谁?是谁,到底是谁要害本宫的永琏——”富察皇后娟秀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那种择人而噬的凶恶。

素来好脾气的人动起怒来更是可怕,小刘子和他兄弟碰碰的磕头,“娘娘明鉴,娘娘明鉴,奴才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奴才真的是从御药房后面的花坛里挖出来的,黑漆漆的实在看不清是哪一个!”

郑公公还在狡辩,“皇后娘娘,奴才掌管御药房多年了,煎药时候奴才都是旁边盯着的,绝对没有错漏,定是这奴才自己偷了御药房的药材,怕被责罚才编出来的瞎话。”

小刘子:“皇上、皇后娘娘太医们也说了这里至少三四服,奴才也就一个人,值夜也是三五日轮到一次,奴才哪来的本事可以偷这么多出来还不被人察觉。”

郑公公赶紧抢白,“皇上、皇后娘娘可见这奴才不是一日之功,是老奴掌管不利,愿领责罚,但是这谋害皇子的罪名,老奴可不敢乱领。”

“不敢乱领,做都做了,你还知道怕?”却是纯妃寒着俏脸走进来了,对着弘历皇后一一见礼,这才把方才对傅恒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富察侍卫今日上职,又看见郑公公身边的小义子偷偷摸摸的从日精门出,往奉先殿去,当场抓到小义子在奉先殿花坛里埋藏药材,臣妾方才粗粗检阅都是治疗风寒的药材,细想二阿哥的死,臣妾实在惊心,故而匆匆赶来禀报,不敢有所欺瞒。”

郑公公灰白着脸,还再垂死挣扎,“这、这都是老奴老眼昏花,哪里知道这两小子这么不是东西,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永琏,额娘对不起你啊!”富察皇后竟是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弘历赶忙接住皇后这段时间里越加清瘦的身子,看向底下几人眼带杀气,“拖出去,杖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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