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1

然而到最后也不过是奴才为主子遭了殃,高贵妃也不是真的傻,虽然郑公公最后惊惧下供出高贵妃,然而毕竟没有实证证明储秀宫同此事有牵连,尤其查到最后又查出皇后宫里的明玉阴奉阳违给二皇子吃了不少螃蟹,加之皇上还用得着高斌,最后此事以高贵妃禁足了事,几个下人自然是拖进内务府打死了事。

听得明玉被打死的消息,尔晴正在用安胎药,一个心神不稳将药碗摔在地上,平儿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一面宽慰,一面又斥责来回禀消息的小太监,“做什么要将这种晦气的消息说与娘娘听,万一吓着娘娘了可怎么好!”

小太监听得龙胎二字也是吓得连连打自己嘴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这张臭嘴。”

“平儿,赏,但是我延禧宫就当没听见过。”尔晴的声音颤抖的很厉害。

平儿与报信的小太监都很是不安,生怕尔晴和龙胎有个万一,想去请小刘太医又被尔晴拦下,“你们都出去,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平儿张了张嘴,想说明玉又不是娘娘您害死的,想说她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惹了不少人是罪有应得,但是看着主子那懊悔又茫然的样子,又什么都没说带着宫人们退了出去。

在尔晴的记忆里,直到她死明玉都活得好好的,而凭魏璎珞的本事自然也不会让她出事,没想到这一世居然是第一个走的,若真说同她无关又怎么可能,她的出现不知道搅乱了多少人的轨迹。

其实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现在做的真的有意思吗?走到最后,真的能走出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来吗?尔晴不知道,明玉的任性张扬其实也是主子宠的、惯的,富察皇后也一直觉得自己能护她一辈子,所以只是喝止,轻飘飘的揭过,可对于明玉这样的人没有一顿板子她永远也不会长记性。

思及记忆里的明玉,尔晴其实是真的拿她当妹妹疼,在看不到头的深宫里、在督促逼迫的喜塔腊家里,唯有明玉是真的对她好,对她不求一丝回报,可为什么后来,她会那么轻易的跟着魏璎珞走呢?因为魏璎珞喜欢,她就必须退让,这又是什么道理?

明玉说恨她,尔晴何尝又不恨明玉,明明我们相处的更久,为什么你却在帮她说话?那种被背叛的滋味,朋友被人抢走的感觉,时至今日都让她心口疼得厉害,就像被扔在油板上的活鱼,怎么挣扎都是个死。

可听到明玉死了,她居然没有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反而很难过,这么个单纯的丫头就这样死了。

娴妃得到消息后还是第一个登门的,却见宫人们都在院子里,便喊来平儿,“这是怎么了,尔晴出什么事了吗?”

平儿也是一脸焦急,“方才我们娘娘听了长春宫那边后续的处置,便心神不宁的,药碗都打碎了,又把奴才们赶了出来说要一个人静一静。”

“本宫知道了,你去禀报罢。”

“娘娘,娴妃娘娘来访。”

尔晴回过神来,提高了声音,“请淑慎姐姐进来。”一面说着,一面起身相迎。

娴妃忙按住她,“何必这样客气,本来我也是想同你商量一二,可看你这样难受,我却什么都不想说,只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同我说说一二?”

尔晴同娴妃一块落座,想说些什么最后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娴妃原先也是如她封号一般娴静温雅之人,却夹在高贵妃和皇后之间一点一点的被逼成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偶尔她也在想明明富察皇后同娴妃一般皆是通透有城府之人,为何富察皇后就不能像娴妃一样狠下心来把所有伤害她的人都报复回去?但最后尔晴又想幸好富察皇后没有,否则的话,那也就不是富察皇后了。

“淑慎姐姐,若是有一日你一觉醒来发现一切从头开始,你是否还是会选原先的路呢?”

娴妃被她问得莫名其妙,但她是蕙质兰心之人,也不想去探究尔晴这么问的源头是什么,只微微一笑,“会又不会,我不是个有勇气冒险的人,自然也不太敢去走一条完全陌生的路,可若是叫我还活得和原先一模一样,我又心有不甘。”

尔晴一愣后又是豁然开朗,是啊,这座皇城她生活了十数年,一砖一瓦都是那么的熟悉,可若叫她还是当个宫女最后平平淡淡的嫁人,那又如何保证这个丈夫不会背叛她,会同她一生一世?

可若是还叫她嫁给傅恒,她又觉得难受,傅恒终归不是她的良人,所以她最后选了皇上,她宁可一开始就做那个不爱的人,所以利用起来也可以毫不手软。

娴妃观她脸色,知她是想通了,转而说起皇上的处置,“你觉不觉得皇上此次的处罚对皇后娘娘而言太重了,死了一个明玉,这不是告诉合宫上下皇后无能,连自己宫里的人都管束不住,作为主谋的贵妃,纵使没有实证也相差不远却是禁足了事,但到底那是皇上给予厚望的二皇子,你觉得可是这二人失宠的征兆?”

“老实说,我不知道,皇上与皇后到底是少年夫妻情深义重,而高贵妃能封贵妃除了她父亲,她一直懂得如何讨好皇上,得皇上的欢心,但是皇后终究是皇后,哪怕皇上不满,我们不过是妃嫔哪里敢说对皇后、贵妃有所怨恨,皇上也未必想听到我们说这样的话。”

尔晴是亲眼见证了这对帝王夫妻的深情,两人都自以为是为了对方好,所以很多话都憋在心里,你不说我不说的,到最后反而成了隔阂,生生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而高贵妃不如说是两个清醒的人装着糊涂演了一场你我都明白的戏,到最后两人都已经深陷在戏中出不来了。

“这倒也是,敌不动我不动,虽然被动却也是最稳健的对策。”这后宫之中若说谁不缺耐心,娴妃称第二绝对没人刚称第一。

长春宫那头,皇后这一睡就是三日,三日后在她床前守着的珍珠见她醒来真的是喜极而泣,“娘娘,您醒了,太好了,奴才这就是去传太医。”

“慢着……”富察皇后叫住她,“明玉呢,叫她过来。”

珍珠一僵,最后还是实话实说,“回禀娘娘,明玉已经被皇上赐死了。”

“赐死了?”富察皇后虽然也恨极了明玉,但是到底是自己的过错,最终也不想让明玉送命,只想给她一笔嫁妆提前打发她出宫,骤然听到她的死讯,她一时间竟说不上来是喜是悲。

珍珠慌忙将那一日的事情简短的复述,富察皇后听完后怔愣许久后,“将皇上请来,本宫有话要同他说。”

富察皇后苏醒,弘历是高兴的,然而这种高兴只在富察皇后问出那一句,“听闻皇上赐死了明玉?”

弘历坐到床边,故作轻松的反问,“怎么,皇后是想亲自处置这个忤逆的宫女?”

富察皇后沉默半晌,问道:“那不知对高贵妃皇上又是如何处置的?”

弘历默然,富察皇后直直的看向他,“你没有处置高贵妃,却反而惩处了臣妾宫里的人,皇上这可真不公平。”

弘历抬手让室内的宫人都退出去,这才第一次对富察皇后冷了脸,“永琏之死难不成皇后你没有半分过错,难道你要让朕去跟所有人说朕的皇后害死了自己的孩子?皇后,朕赐死明玉是为了你着想!”

富察皇后凄然一笑,“是为了臣妾,还是为了皇上的脸面?”

弘历不意一向温顺的富察皇后居然出言顶撞,也是恼了,“你还知道你是皇后,你这短时间,日日沉浸在悲痛之中,后宫事务一概不理,以至于嘉嫔疯癫被宫人慢待你也不知,文嫔身怀六甲惴惴不安,你连安抚都不曾,甚至她都求上这长春宫了,你也拒之门外,后宫里因你颓废,多少风起云涌,皇后你是后宫之主,大清的国母,可你看看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哪里还像个皇后?”

这是弘历第一次同富察皇后红了脸,富察皇后也是这时候才看清这个男人是皇上,不是她在闺中心心念念的郎君,“呵,皇上教训的是,臣妾是皇上的皇后,是皇上的皇后——”最后一句几乎是她扯着嗓子嚎啕出来的。

弘历看她崩溃大哭的模样,又自责是自己说的话太重了,皇后一向温婉恭谨、操持宫务也并无大错,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将人揽到怀里,“容音,是朕不好,是朕糊涂了,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容音,你别怪朕,好不好?”

富察皇后靠在弘历怀里,却觉得自心里升起的寒意是无论如何也捂不暖的。

到底君王负旧盟,江山情重美人轻。

玉环领略夫妻味,从此人间不再生。——《明皇与贵妃》清·袁枚

早先读到袁枚先生的诗作时,富察皇后还感叹杨贵妃可怜,如今怕是自己也要成了后人嘴里的可怜人,皇后又如何?帝王爱重又如何?到最后她也不过是帝王用来管理后宫的工具人罢了,他不需要对他倾吐烦闷的妻子,他要的是永远对他笑脸相迎,让他舒心快活的后妃。

又修养了几日,出人意料的富察皇后第一个召见的不是一向同她长春宫走得近的纯妃,而是尔晴,甫一见面,尔晴就感觉到皇后变了。

富察皇后任尔晴挺着大肚子在平儿的搀扶下一直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知道看着她们主仆二人摇摇欲坠要一块倒下了,才冷冷的说了一句赐座。

落座后,富察皇后又冷冷的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得尔晴心头直跳,才问道:“如今这种局面你可满意了?”

尔晴摇了摇头,“如今这等局面对嫔妾而言有何区别,倒是皇后娘娘如今这种局面你可满意?”

富察皇后本是含怒而发,不想被这一问竟是不知该如何说起,尔晴轻叹一声,“宫里宫外都觉得娘娘已经是皇后了,自然该是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若说娘娘真的没什么手腕那才是最好笑的笑话,若是娘娘想,什么高贵妃、娴妃、文嫔早就是冷宫中的孤魂野鬼,说到底是娘娘不愿意。”

富察皇后不想自己往日的心思居然是被尔晴给说破,此情此景下只觉得羞恼非常,“本宫对你们宽大,而你们一个个又是如何回报本宫的?高宁馨仗着她爹在皇上面前得脸,越发不将本宫放在眼里,蹬鼻子上眼。人人都说纯妃为了本宫殚尽竭虑,她又哪里是为了本宫?你同辉发那拉·淑慎看起来与世无争,却又借力打力自成一方,本宫到最后反而是孤家寡人。”

尔晴道:“如此嫔妾可要恭喜娘娘。”

富察皇后冷笑,“恭喜什么?”

“恭喜您终于清醒了,先前您一直都不愿意醒,嫔妾看在眼里心中若有所思,却又不想说破,因为嫔妾也想看看您真的能否一直本心如一。”

“如今倒是让你得逞所愿了?”富察皇后提高了声音。

尔晴摇了摇头,“皇后娘娘说到底,嫔妾求得只是一方宁静,只要永璋和我肚里的孩子能平平安安一辈子,谁是皇后谁是贵妃对嫔妾而言又有什么不同呢?”

富察皇后本以为尔晴会是洋洋得意的,不想她自始至终都是那副平静淡泊的模样,一时间她竟忘了自己寻她来,是想警告她一二,叫她不要生出非分之想。

尔晴起身勉力下拜,“不管皇后信不信,嫔妾保证,嫔妾日后只会有永璋和肚里的这个孩子,嫔妾只求自身与孩子能一生平安,捎带着家族能沾点福气便足矣,至于能否做亲王就是只能做贝勒,只要平安便无他念。”

“……尔晴记住你今日所言,否则来日也休怪本宫抢了你的永璋。”

在两个月后,冬日的第一场雪,尔晴生下了一个白净的小公主,册封为文妃,连带着喜塔腊家也跟着水涨船高,从正白旗包衣抬入正白旗,虽然依然是正白旗却自此再也不是什么包衣奴才,是真真正正的贵族官老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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