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弄个道士

日薄西山,在天边留下一道晚霞。晚霞绝美,变换多形,或如牛马,或如羊犬。晚霞渐散,天角挂星,一闪一闪,亮在黑夜。

楚南风与小笄儿在清源道观外伏趴,眼神紧紧盯着道观,已是良久。

楚南风再耐不住性子,站起身来,打了打哈欠,神色间闪过困倦,“你大晚上的不回家,你拉着我来这,究竟是要做啥?”

小笄儿伸手,食指凑唇,“嘘,听说这清源道观里闹鬼,大晚上总有女鬼晃荡,道观里时常传来鬼叫声,甚是凄凉。我就好奇,想来看看,但一个人又不敢……”说着小笄儿打了个冷颤,生怕太阳一个落山,清源道观之中,真有鬼叫。

“呼……呼……呼……”,楚南风嘴里发出声响,而后伸手,顺势拍了小笄儿肩膀。

小笄儿自地上跃起,被吓了一跳,误以为女鬼就在附近,急忙往楚南风身后躲,“哥,有鬼,有鬼,刚刚有鬼抓我……”

楚南风在旁,一时大笑,“有你个鬼,你个胆小鬼,这都怕?不过是拍了你的肩膀,看把你吓的,都快被吓死了。怕鬼还来这凑热闹,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小笄儿听言,顿时气恼,言语嗔怪,“就知道吓唬我。人无好奇之心,岂不白活?”她瑟瑟缩缩,探出了脑袋,细细一听,夜黑风高,竟真有低低沉沉的鬼叫。

鬼叫之声,凄凄惨惨戚戚,时而明朗,时而模糊,时而近前,时而飘远。鬼叫之声,明明灭灭,不知起于何处,归于何方。

小笄儿害怕,抓住楚南风的衣襟,“哥哥,是真的,是真的,这道观里真有鬼,真有鬼。”

楚南风心头咯噔一下,也吃惊了半晌。他侧耳倾听,听得鬼叫,若有若无。莫非真有女鬼?楚南风打了个冷颤,心头也有几分恐惧。

他与小笄儿在道观外待了一阵,夜风骤停,女鬼叫声,顿时消失。夜风复起,女鬼叫声,清楚入耳。楚南风低头细思,琢磨了良久,终是明悟,“我知道这道观之中,女鬼是怎来得了……”

小笄儿好奇,急忙追问,“你说什么?你知道这女鬼的来历?”

“非也,非也。这女鬼就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的。”楚南风信誓旦旦,胸有成竹。

小笄儿一愣,眨着眼睛,看着楚南风,“哥,你莫若糊涂了吧?这女鬼的声音你没听见?怎会有假?”

楚南风一笑,咳嗽了几声,装腔作势,“让你多读两本书,你就是不听。这清源道观,背有山谷,面向树林。山谷多风,风吹廊园,汇合一处,聚在道观前院,便是女鬼之声。声随山风变化,山风大,鬼哭声大。山风急,鬼哭声哀怨。一切皆是地势与风的缘故,”

小笄儿似懂非懂,嘴角一撅,“哥哥,你要再这般胡说八道,当心这道观的女鬼,晚上去你房中找你。”

“来吧来吧,我堂堂七尺男儿,还能怕只孤魂野鬼?”楚南风叫嚣,伸手一挥,“走吧走吧,也没啥好看的。时辰也不早了,该回去了。再晚些,你阿娘跟我爹爹,都该担心了。”

“哦”,小笄儿应声。清源道观待得越久,她心里越是害怕。厉鬼之说,言犹在耳。小笄儿生怕在荒郊野外,招惹到不干不净的厉鬼。

不待二人脚步挪开,清源道观的院落之中,小道士江小郎,手提红灯笼而来。他红灯笼放在一侧,嘴里碎碎叨叨,“女侠女侠,你我无仇无怨,奈何夜里总是,哭声凄凄惨惨?你要有冤屈,自去阎罗王面前诉陈,何苦留了孤魂野鬼之身,游荡不去?俗话说,早死早超生,你就放过我吧……”

江小郎虔诚,朝着道观东南角阴暗处,拜了三拜。

楚南风脚步停下,遥遥听得声响,有些熟悉。他驻足细听,忽是心生一计,与小笄儿耳畔轻语。

小笄儿听罢,有些犹豫,摇了摇头,终究是架不住楚南风劝说。她随了楚南风,蹑手蹑脚,走过草丛,翻身上了院墙,伏趴墙上,伸手探脑,细观道士。

“冤有头,债有主,小道士又不是你的债主。你说你,三天两头,来我观里,也不怕着了道法,形神俱灭?是,小道士功力是差了些,寻不见你的影踪。可老道士道法可是深厚啊。他若出手,你岂能苟活?要我说,你就早些散去罢,莫要丢了你的鬼命。”

楚南风听言,见小道士江小郎,独自一人,待在观中前院,满是虔诚,叨叨叙叙,生怕女鬼不答应。他自觉好笑,忽是动了闹腾之心。

他压低嗓音,变了腔调,“我来你道观,是看得起你。你怎好将我拒之门外?”

江小郎听言,心头一惊,这真是有鬼啊。他扑通跪下,全无傲骨,急忙磕头,连连伏拜。

“你我素昧平生,小道不劳姑娘惦记。听姑娘柔声细语,生前定是貌美如花,清丽脱俗,知书达礼。不若了却此生业债,早些投胎去罢。一切也好,从头开始。”

“我已不能再回头了。我夫君欺我,将我卖入风尘之所。可怜妾身,蒲柳之姿,不忍被玷污清白,便是投了水井。自此化身孤魂,孤苦无依……”楚南风又是装腔作势,编了一段凄苦往事。

江小郎听言,心头一惊,难怪这女鬼老是现身道观,原来真是冤魂。他急急应声,“姑娘的苦楚,小道已然知晓。姑娘请放心,明日我就给你做一场法事,超度你的亡魂,让你早生安息。”

“不需要。我来此,非是为了要你超度。妾身见你,长得俊朗,自是倾心于你。望你知我心意,明了妾身相慕之情。”楚南风继续胡诌杜撰。

江小郎听言,连连做声,“姑娘,使不得啊,使不得啊。小道自小跟随家师修行,穷途一生,终归是想成仙了道。于红尘一途,绝无贪恋,更无非分之想。还请姑娘,饶过在下罢。”

“你的意思,是嫌弃妾身容貌普通,看不上妾身?不若你回头看看,若是见得我的容貌,你必定会喜欢上我的。”楚南风言语真切,又是使坏。

小笄儿在旁,见楚南风倒腾小道士,也是有趣,不觉偷笑。

江小郎听闻女鬼就在身后,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愣是不敢回头看,“姑娘不必现身,姑娘不必现身。我觉得你我,还是不相见为好。姑娘美貌天仙,定能寻得,更为俊朗的公子哥。小道就是地里的烂泥,扶不上墙。小道配不上姑娘的,真的配不上姑娘……”

“你看都没看我一眼,这就说我姿色不凡。你如此违心,可是嫌弃妾身落入风尘,配不上郎君?”

“没有没有,绝无此事。我等皆在风尘中,尽染风尘之事。小道段无嫌弃之意。只是观小,也难容姑娘孤身。你我也注定是,男女有别,人鬼殊途。还是不要有什么纠葛为好。”江小郎又是争辩。

楚南风压低声响,故意轻笑几声,“尔等男子,皆是负心之人。他是,你也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让我心上不安,你也休想好过……”

江小郎听言,顿时脑袋磕地,连连致歉,“小道绝无冒犯姑娘之意,还请姑娘息怒,还请姑娘息怒。”

“息怒?你让我如何息怒?夫君弃我,道士嫌我。我就一孤魂野鬼,又能去往何处,投靠于谁?投胎为人,还要受尘世之累。我就喜这般,自由自在,无束无拘。不若你替我,寻个如意郎君?若是我与他,能成就天人之合,我也就不找你了……”

“这怎行?人鬼殊途,你与他在一起,终究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找人你不愿,找你你不愿,诚以为姑娘我好欺?不若我就在你这道观住下,以后天天烦你,看你诵经,看你修禅,看你更衣,看你吃饭,看你睡觉……”

江小郎被这一吓,吓得汗流浃背,“姑娘不必烦我,你所说之事,小道我答应了,小道我答应了。你且耐心等个几日,若有合适的白面书生,我就予姑娘你带来。”

红灯笼搁置一旁,被夜风一吹,烛火摇曳,烧着了纸面。地上一片枯草,被笼火烧着,顿时蔓延过来。

江小郎觉察火光,见得身后火苗,顿时大惊,急急扑火,连连叫喊,“姑娘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用不着这般让我长些记性?小道应诺你的,自会去办,自会去办,姑娘放心,放心……”

楚南风见状,不觉笑出声来。真是个糊涂道士,真人假人都分不清。他见江小郎将笼火扑灭,一时失了兴致,与小笄儿说道:“走吧走吧。就是个信奉修仙的呆子,也是无趣。咱回去罢。”

小笄儿点了点头,跟着楚南风,自清源道观离开。

身后传来一阵,江小郎诵经的声音。江小郎虔诚,误以为道观之中来了女鬼,纷纷祭出法器。八卦镜挂在了各处房门,门窗之上皆是灵符。

金钱剑挥舞,江小郎口中振振有词,“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速显灵。清源道观有女鬼,天尊助我剑斩之……”

倒腾了一夜,江小郎打着哈欠,坐在桌案,眼睛微眯。他两手托腮,着实困倦。

道观一道声响响起,一老婆子兴冲冲,冲进观中,“仙师在么,仙师在么?今日可能予我楚镇百姓,做场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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