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回 异人脱难回秦国 仲连雄辩斥帝秦

第一百零六回异人脱难回秦国仲连雄辩斥帝秦

回前词《夜游宫》

暗计连环妙灵,抛金贿求夜出城。大夫门将尽朦胧。得利喜,钱通神,竟放行。庸将馊言误,辩士高见逆转明。凭智谋,盗兵符,急起程。

话说秦王派军攻赵都邯郸,却影响了城中的秦质子异人,被赵王迁怒欲杀之出气,多亏平原君劝谏,说是杀此质子无用,不如留而待和,却将其迁居丛台看管。因此减少供给费用,使得异人穷困潦倒,艰难度日,却得到商家吕不韦的青睐,意想做一笔窃国盗权的大买卖,于是出金贿赂看守大夫公孙乾,利用与之交往之机,接近王孙异人。暗对其说要助他归国,谋得太子为嗣之计,异人欣然同意,吕不韦便出重金实施计策,贿赂华阳夫人之姐,与之相通夫人,说出嗣立异人好处,得到赞赏。后又设谋计说杨泉君,使其姐言与秦王,答应寻机救异人归秦,以为太子嗣立之人,吕不韦受到太子和夫人相助,回赵实施营救之策,却更施远计之谋。利用宴请公孙乾异人之际,将美女赵姬引见异人,却为怀吕不韦之孕女,欲献给异人为妻,使能获得王后之位,可使亲子嗣继承为秦王。

且说那赵姬,听吕不韦说道:“汝可念咱夫妇之情,曲从吾计,不可泄漏分毫。”赵姬听了吕不韦一番谋划设想,自然也想成为王后,可说一步登天,作为一个天生丽质的民间女子,确实有莫大的诱惑。于是对吕不韦说道:“君之所谋者大,妾敢不奉命!但夫妇恩爱,何忍割绝?”说完凄然泪下。吕不韦便抚慰道:“汝若不忘此情,异日得了秦家天下,仍为夫妇,永不相离,岂不美哉!”其言极尽迷惑,赵姬自是赞同,于是二人遂对天设誓,当夜同寝,恩情倍常,不必细述。到了次日,吕不韦到公孙乾处,谢夜来简慢之罪,公孙乾道:“正欲与王孙一同造府,拜谢高情,何反劳枉驾?”稍等片刻,异人亦到来,彼此交相言谢。吕不韦便道:“蒙殿下不嫌小妾容貌丑陋,取侍巾幯,吾与小妾再三言之,已勉从尊命矣。今日良辰,即当送入寓所陪伴。”异人道:“先生高义,粉骨难报!”也是异常高兴。

公孙乾见此,便也高兴说道:“既有此良姻,吾当为媒。”遂命左右备下喜宴,吕不韦辞去,至晚时分,便以温车载赵姬与异人成亲,也是赴喜宴欢悦而归。后人有诗云:“新欢旧爱一朝移,花烛穷途得意时。尽道王孙能夺国,谁知暗赠吕家儿!”也是形容此事的暗机奇谋,当为世间第一大利计。再说异人得了赵姬,真是如鱼似水,爱恋非常,约过了一月有余,赵姬遂向异人说道:“妾获侍殿下,天幸已怀胎矣!”异人不知来历,只道是自己下的种,愈是更加欢喜。那赵姬先有了两月身孕,方才嫁与异人,可嫁过八个月,当到产期,说来也怪,腹中胎儿全然不动。皆因怀着个混一天下的真命帝王,所以比常之不同,直到十二个月周年,方才产下一儿,生产时红光满室,百鸟飞翔,真也大有吉祥之兆。再看那婴儿,生的丰准长目,方额重瞳,口中含有数齿,背项有龙鳞一搭,啼声洪大,街市皆闻,其日,乃秦昭襄王四十八年正月朔旦之际。

异人自是大喜道:“吾闻应运之主,必有异徵,是儿骨相非凡,又且生于正月,异日必为政于天下。”遂用赵姬之姓,名曰:“赵政”,自是暗中寓意非凡。后来此儿嗣为秦王,兼并六国,混天一统,成为开天辟地的千古一帝,即秦始皇也!当时吕不韦闻得赵姬生一男孩,心中暗暗自喜,由此更加坚定了实施瞒天大计之志。时光荏苒,飞梭春秋,延至秦昭襄王五十年,赵政已长成三岁孩童,当时秦兵围邯郸甚急,吕不韦怕出不测,即会毁了自己大计,便对异人说道:“赵王尚复迁怒于殿下,如之奈何?不如逃奔秦国,即可以自脱。”异人便道:“此事全仗先生筹划。”吕不韦尽出黄金共六百斤,以三百斤遍贿南门守城将军,托言道:“吾举家从阳翟来,行商于此,不幸秦寇生发,围城日久,吾思乡甚切,今将所存资本,尽数分散各位,只要做个方便人情,放我一家出城,回阳翟去,感恩不浅!”那些守将得了金钱,也是钱能通神,即许之。

吕不韦后以百斤献于公孙乾,讲述自己欲回阳翟家乡之意,反求公孙乾与南门守将说个方便,守将和军卒都受了贿赂,落得做个顺水人情,便即说通放行。吕不韦预教异人,将赵姬母子俩人,密秘寄藏在其母亲家,便好稳妥出走,少了心中牵挂,也是为脱身预先做好了准备,确实谋算的周祥无误。等到了行期,吕不韦便置酒请公孙乾,即说道:“吾只准备在三日内出城,特具一杯薄酒话别。”吕不韦知公孙乾酒量不佳,在席间便不断敬酒,显出交情深厚之态,依依不舍之情,竟将公孙乾灌的烂醉,其身边左右军卒,也都大酒大肉,使其恣意饮食,尽各醉卧安眠不醒。就等到了半夜,让异人微服混在自家仆人之中,跟随吕不韦父子行至南门,守将不知真假,私自开匙放行,让他们出城而去。论说王龁大营在于西门,因南门是走阳翟的大路,吕不韦原说还乡,所以只能假说讨走南门。

这也是吕不韦的聪明之处,竟然骗取了守将相信,才顺利逃出了被围困的邯郸城,当下吕不韦父子,和异人三人共仆从结队,连夜奔走不歇,绕个大弯转奔西行,去投秦军。当行至天明,竟被秦军游兵擒获住,吕不韦便指着异人道:“此秦国王孙,向质于赵国,今逃出邯郸,来奔本国军中,汝辈可速速引路,不可耽搁误事!”那秦兵听说此话,哪敢怠慢?即让出三匹快马,让三人骑坐,并沿途保护引至王龁大营,仆从跟随军伍队中。王龁闻听此事,便问明来历,请入相见无错,即将衣冠与异人更换,设宴款待。王龁道:“大王亲在此督战,行营此去不过十里,可前去相见。”随后便备车马,转送入秦王行营。秦昭襄王见了异人,自不胜之喜,说道:“太子日夜想汝,今天遣吾孙脱于虎口,便可先回咸阳,以慰父母之念。”异人辞了秦王,与吕不韦父子登车,竟至咸阳城中,前去见太子夫人。

这正是:计献美妾表心诚,却是孕女隐不明。偷天换日长远策,凸显谋划获利宏。奇生千古帝王子,惊遇秦兵久围城。商贾行贿本手段,金钱打通归国行。

却说吕不韦同着王孙异人,辞了秦王,赶赴咸阳,先有人报知太子安国君,即高兴对华阳夫人道:“吾儿至矣!”便与夫人并坐在中堂等待,也是心情高兴万分。这时吕不韦对异人说道:“华阳夫人乃楚女,殿下即为之子,须用楚服入见,必受亲待!”也是想的周全细密,心机纵然不凡,异人言听计从,当下改换楚人衣装,来到太子东宫,先拜见安国君,次拜华阳夫人。只见异人涕泣而言道:“不肖男久隔亲颜,不能侍养,望二亲恕儿不孝之罪!”也是吕不韦事先所教。华阳夫人见异人头顶南冠,足穿豹靴,短袍革带,即惊骇问道:“儿在邯郸,安得效楚人装束?”异人忙拜禀道:“不孝男日夜思想慈母,故特制楚服,以表臆念。”华阳夫人大喜道:“妾,楚人也,当自子之!”身边坐的安国君听了,却高兴道:“吾儿可改名叫‘子楚’。”异人便拜谢不已。安国君便问道:“何以得归?”甚显关心。

异人此时已改名叫子楚,也是遵从太子吩咐行事,见问归来之情,便将赵王先欲加害,及赖得吕不韦破家行贿之事,备细述说一遍,也是感激吕不韦的相助之情。安国君感其真诚相待异人,不惜破财失家,因此称赞不已,谓之真义士也!遂即刻召见吕不韦,曾是见过面的,并不显生疏,便对其欢喜慰劳道:“若非先生之力,险失我贤孝之儿矣!今将东宫俸田二百顷,及第宅一所,黄金五十镒,权做安歇之资,待父王回国,再加官赠秩。”吕不韦谢恩而出,也是因家财丧失殆尽,却又得到了相应补偿,或还赢获了大利,真是“钱财如粪土,失得转眼间”。子楚便在华阳夫人宫中居住,日夜陪伴在太子夫人身边伺候,这些不在话下。

再说公孙乾直至天明酒醒,左右来报说:“秦王孙一家不知去向!”公孙乾不禁大惊,便派人去问吕不韦,却听手下回报说:“吕不韦亦不在家中。”公孙乾更是大惊道:“不韦言三日内起身,安得夜半即行乎?”随即亲自赶往南门,仔细诘问一番,守将便说道:“不韦家属早出城已久,此乃奉大夫之命也!”公孙乾自是急问道:“其中可有王孙异人否?”守将答说道:“但见吕氏父子,及仆从数人,并无王孙在内。”公孙乾跌足叹道:“仆从之内,必有王孙,吾乃坠贾人之计矣!”公孙乾此时无奈,只因贪杯误事,上了吕不韦的恶当,虽也得到些金钱,却将王命之事误却,致使性命堪忧。乃回去上表赵王,言道:“臣乾监押不谨,至质子异人逃去,臣罪无所辞!”遂伏剑自刎而亡。后人作诗表此事曰:“监守晨昏要完全,只贪酒食与金钱。醉乡回后王孙去,一剑须知悔九泉。”是说贪酒贪钱失职之害。

自从秦王孙逃回国去,秦王督促攻赵愈急,赵国君再遣使求魏国进兵,有个魏客将军叫新垣衍的,献策道:“秦所以急围赵都有故,前此与齐湣王争强为帝,已而复归帝不称,今湣王已死,齐益弱,惟秦独雄,而未正帝号,其心不死,今日用兵侵伐不休,其意欲求为帝耳!诚令赵发使尊秦为帝,秦必喜而罢兵,是以虚名而免实祸也!”魏王本心惮于救赵,深以其谋为然。即遣新垣衍随使者至邯郸,以此言奏之赵王,赵王也拿不定把握,便召群臣计议可否,众议纷纷未决,平原君方寸已乱,亦是漫无主裁。当时有个齐人鲁仲连,在其少年十二岁时,曾屈压辩士田巴,大有超越之能,时人号为“千里马”。田巴即道:“此飞兔也,岂止千里驹而已!”待年长时,不屑仕宦,专好远游,为人排难解纷,学问高深莫测,成为一时传闻名人。

当时鲁仲连恰在邯郸城中,闻魏使请尊秦为帝,勃然不悦,乃求见平原君道:“路人言君将谋帝业,有之乎?”平原君道:“胜乃伤弓之鸟,魄已夺矣!何敢言事?此魏王使将军新垣衍来赵言之耳!”鲁仲连即说道:“君乃天下贤公子,岂委命于梁客耶?今新垣衍将军何在?吾当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因言与新垣衍,其素闻鲁仲连先生之名,知其舌辩了得,恐乱其议,固辞不愿见面,平原君强行执之,遂邀鲁仲连至公馆。新垣衍举目观看鲁仲连,见其神清骨爽,飘飘乎有神仙之气度,不觉肃然起敬。便施礼说道:“吾观先生之玉貌,莫非有求于平原君也。奈何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耶?”鲁仲连道:“连无求于平原君,窃有请于将军也!”新垣衍道:“先生何请乎?”鲁仲连道:“请助赵而勿帝秦。”新垣衍问:“先生何以助赵?”鲁仲连道:“吾将使魏与燕助力,若齐楚固已助之矣!”说话语气甚为坚决,看还真有把握似的,使新垣衍惊异。

这正是:以钱铺路贿守将,酒肉穿肠剑锋亡。乔装潜逃归国去,楚服拜亲倍欣赏。王孙出城无顾忌,围攻大军更猖狂。竟有媚秦奴颜者,却遭批驳无言抗。

新垣衍不禁笑说道:“燕则吾不知,若是魏国,则吾乃大梁人也!先生又岂能使吾助赵乎?”也是不大相信此话。鲁仲连严肃说道:“魏未睹秦称帝之害,若睹其害,则助赵必矣!”新垣衍道:“秦称帝,其害如何?”鲁仲连即道:“秦乃弃礼仪而上首功之国也!恃强挟诈,屡戮生灵,彼并为诸侯,而犹若此,尚肆然称帝,益济其虐,连宁蹈东海而死,不忍为之民也!而魏乃甘为之下乎?”新垣衍道:“魏岂甘心为之下哉?譬如仆者,十人而从一人,宁智力不若主人哉?诚畏之耳!”鲁仲连道:“魏自视若仆也,吾将使秦王烹杀魏王矣!”新垣衍一听此话,骤然不悦道:“先生又岂能使秦王烹杀魏王乎?”鲁仲连便道:“昔者九侯,愕侯,文王,纣之三公也!九侯有女而美,献之于纣王。女不好淫,触怒纣王,纣杀女而烹九侯。愕侯谏止,并烹愕侯,文王闻知窃叹,纣拘之于羑里,几乎不免于死,岂是三公智力不如纣耶?天子之行于诸侯,固如是也!秦肆然称帝,必责魏王入朝,一旦行九侯愕侯之诛,谁能禁之?”说的慷慨激昂,有理有据。

新垣衍听了此话,沉思未能答,鲁仲连又说道:“不唯如此,秦肆然称帝,又必将变易诸侯之大臣,夺其所憎,而树其所爱,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之室,魏王安能晏然而已乎?即将军又何以保其爵禄乎?”新垣衍听罢,乃蹶然而起,再拜谢道:“先生真天下士也!令吾佩服之至,衍请回复吾君,不敢再言帝秦矣!”随后备车返魏,不再游说赵王。秦王起初闻魏使来议帝秦事,不觉甚喜,命缓期攻城,以待结果,及闻帝意不成,魏使已去,不禁叹道:“此围城中有高人,不可轻视之!”乃退营屯于汾水,告诫王龁用心准备。待魏使去后,平原君又派人到邺下,求救于魏将晋鄙,却被晋鄙以王命为辞,还是不肯进兵解围。平原君无法,只得写信给信陵君无忌道:“胜所以自附为婚姻者,以公子高义,能急人之困耳!今邯郸日暮降秦,而魏救不前,岂胜平生以相托之意乎?令姐忧城破,日夜悲哭,公子总不念胜,独不念姐耶?”甚哀。

信陵君得书,数次去敦请魏王命晋鄙进兵。魏王道:“赵自不肯帝秦,乃仗它人力却秦耶?”始终不准许其请。信陵君又让宾客辩士,对魏王百般巧说,魏王只是不从。信陵君便说道:“吾义不可以负平原君,宁独赴赵,与之俱死!”乃具车骑百余乘,遍约宾客,欲直犯秦军,以徇平原君之难,宾客愿从者千余人。当队伍行过夷门,与侯生辞别,侯生道:“公子勉之!臣年老不能从行,勿怪,勿怪!”信陵君屡目视侯生,想请其有言可行否?可侯生并无它语,信陵君怏怏不悦而行,约走了十余里,心中自念:“吾所以待侯生甚恭,自谓尽礼,今吾往奔秦军,行就死地,而侯生无一言半语为我谋,又不阻我之行,甚可怪也!”乃停住宾客队伍,独自引车回见侯生,宾客们皆道:“此半死之人,明知无用,公子何必往见!”信陵君就是不听。

却说侯生这时立在门外,望见信陵君车骑转回,便笑着说道:“赢固测度公子必返矣!”信陵君问道:“何故?”候生便道:“公子待赢厚,今公子赴不测之地,生死未卜,而臣不送,必恨臣,是以知公子必返。”信陵君乃再拜道:“无忌自疑有所失于先生,致蒙见弃,是以还请问其故耳!”侯生道:“公子养客数十年,不闻客出一奇计,而徒与公子犯强秦之锋,如以肉投饿虎,何益之有?”信陵君道:“无忌亦知无益,但与平原君交厚,义不独生,先生何以策之?”也是希望侯生能有奇计之谋。侯生便道:“公子且入座,容老臣徐想计策。”信陵君便屏去从人,侯生叩问道:“闻如姬得幸于魏王,信乎?”信陵君说:“然”,侯生道:“吾又闻如姬之父,昔年为人所杀,如姬言与大王,欲报父仇,三年不得,公子使客斩其仇头,以献如姬,此事果有否?”信陵君道:“果有此事。”说的十分肯定。

侯生听后说道:“如姬感公子之德,愿为公子死,非一日矣。今晋鄙之兵符,在大王卧室内,唯有如姬力能窃之。公子诚意开口,请于如姬,恐必从之,公子得此兵符,夺晋鄙军权,以救赵而却秦,此五霸之功也!”信陵君听后,如梦初醒,再拜称谢。便命宾客先待在郊外,而独回车至家,支使宫内所善内侍颜恩,将窃符之事,暗求告于如姬。如姬道:“公子有命,虽使妾去蹈汤火,亦何辞乎?”在当夜,如姬趁魏王饮酒酣卧,如姬即盗虎符给了颜恩,即转至信陵君之手,信陵君既得兵符,复往辞侯生。侯生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公子即合符,而晋鄙不信,或从便宜,复请于魏王,事不谐矣!臣之客友朱亥,此天下力士,公子可与俱同行,晋鄙见从甚善,若不听,即令朱亥击杀之!”信陵君听后不禁伤感,因此显出悲情落泪。

这正是:拥秦称帝主意偏,

不解后患无穷延。

明人高论辩疑惑,

顿使迷津澄透穿。

公子贤义急救赵,

只欠善计将兵搬。

请教侯生老门吏,

洞察奇谋妙极端。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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