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庞涓施计求兵书 孙膑脱难诈疯魔

第五十二回庞涓施计求兵书孙膑脱难诈疯魔

回前词《玲珑四犯》

谋害学友,急得兵书,催迫速写快成。忍耐有限度,却显阴毒情。孰料侍者怀愤,暗奉告、方晓迷蒙。知陷魔掌,性命堪忧,脱困却难行。巧取师尊锦囊,妙计藏其内,诈魔装疯。谨防贼试探,躲过诡招重。只等放松警惕后,尽可出入安宁。且待机,自有高贤相救迎。

话说孙膑受邀敬聘,出任魏国客卿之职,魏惠王欲考察其实际才能,是否优于庞涓,便让两人布演军阵,便可一观高下,却被庞涓巧言蒙骗,以为不相上下。庞涓嫉妒孙膑,因恨鬼谷师尊偏心,让其多学了孙武兵法秘籍,认为若其得势,定被分权受压,所以便暗谋设计害孙膑,事先探明其家事内情。后派人装扮送信之人,伪作家书召孙膑回乡归齐,再借回书蒙蔽国君,使其怀疑孙膑有舍魏归齐之心。然后怂恿孙膑告假回家探亲,坐实其叛魏逃离罪名,遂后让国君治罪,并由自己处置,实施了剔除膝盖骨的刖刑。不仅残害孙膑,还想要让其感激恩待,真是算计的巧妙无比,也是机关算尽,却使其身边亲信都看不过去,对孙膑无辜受害,报予同情之心。庞涓却变本加厉,诱迫孙膑为其书写兵法秘籍,还嫌写的迟慢,便怒催加快速度,也是想急于得到此宝,再灭除掉孙膑性命。

且说庞涓急于得到兵书秘籍,就不时问那诚儿,孙膑书写进展如何,当听说书写缓慢时,不禁忿怒难当,命其催迫加速,也是有些耐不住性子。庞涓对诚儿说道:“如此迟慢,何日写完,你要与我上紧催促,不可拖拉懈怠,否则重罚不饶!”诚儿显些迷惑不解,只得表示听命遵从。待出来后,正巧碰上一个庞涓贴身侍卫,平日与之亲密交好,正好搭话招呼,热情问候。于是便悄问道:“军师央请孙将军缮写文章,不是短日之劳,何必催促过紧呢?”那近侍便小声说道:“你有所不知,军师与孙君,外虽相恤,内实相忌。所以全其性命,单为欲得兵书耳!缮写一完,便当绝其饮食。你切不可泄露!”诚儿闻听此话,不禁心中一惊,忙说自当牢记,但却心有不平,只好回归孙膑身边伺候。却并未遵照庞涓之命,催促孙膑速写,反而劝孙膑慢慢来,不必过于着急,孙膑感其勤谨热诚,便让其一同吃些点心果品,诚儿也对孙膑崇敬不已。

诚儿在同吃点心时,想到如此一位恩义将军,平易仁慈,令人敬慕,如今竟被残迫至甚,还要被暗害致死,真是不忍心作恶,不禁悲从中来,却掉下了几滴眼泪。孙膑看到后很感惊讶,于是问道:“是否有不顺心的事,可否对我说出,看能否为你排忧解难,也未可知?”诚儿此时感动非常,但却欲言又止,竟不敢说出实情,也是知道庞涓阴狠毒辣,后果不堪设想。但不说又觉的对不住孙膑,真是两头为难,为此默然不语,却让孙膑更感到迷惑不已,便让诚儿但说无妨,自己会尽所能,给予帮助解困,这竟让诚儿更加感动。于是心中再难平静,如波浪翻滚,再也忍不下去了,便说道:“将军如此费力写书,却不知写完后会怎样,难道没有细想过吗?我实为您鸣不平啊!”孙膑听后不禁一惊,心说看来此人话中有话,不得不问个清楚。

孙膑于是笑问道:“我写这些兵书,全是为了你们将军,是我自愿效劳,也是感恩积德之举,难道说还有什么不妥吗?”诚儿这时再也忍不下去了,便说道:“原来将军还被蒙在鼓里,却不知就是我们将军,将您害的如此,还在为他卖力,何其愚也?”“此话怎讲?”孙膑惊问道。诚儿就将所听到的言语,实对孙膑讲了,竟惊得孙膑目瞪口呆,久久不能作声,简直是被惊傻了一般,好似显些痴呆状。那诚儿被吓得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连忙说是出自好心,将军可别告知我家主君,不然我就没命了!孙膑只是傻坐着,并不有所表示。其实孙膑此时头脑中,自是翻江倒海,思索来到魏国的整个过程,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玄机,就连这家书之事,想来也是大有疑点,那送信之人恐也为暗谋。只因自己心系家亲,诚意实告,庞涓便利用了这些,才能施毒计蒙骗,可自己实未料到,昔日同窗契友,竟做出此等不义之事,真是追悔莫及呀!

孙膑此时脑海中,虽然慌乱无序,但凭着其多年跟随鬼谷先生,受到深刻浸润影响,想起先生教导,“为将者,越是战情纷乱之时,头脑越是要冷静,只有如此,方能克敌制胜!此为兵家必备之要术。”孙膑知道,此时已经到了与庞涓斗智之时,当如何摆脱其魔掌,保全自己性命?却是如今面临的难题。他已想到庞涓,为何让自己住在其家中,就是为了控制住他,使他不能接触外面之人,也就难于申诉其冤,等于将自己生死攥在其手心,随时可要自己性命。孙膑想到此处,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知道已经身处绝境,就是有惊天本事,也是难于施展出来,别看如今还能吃喝不愁,待遇从优,有人伺候,好似舒心度日。其实就如同进了牢笼,身陷囹圄,处处受到监视,诚儿虽同情告知,却不能指望他能救自己出去,若是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虞,可真是到了无计可施的艰困地步。

这正是:乘兴而来入魔掌,败兴思脱无可想。幸亏恩施感义仆,暗告实情大悟恍。虽觉师尊早算准,却因迷障难透讲。如今看明阴谋计,斗智堪比临战场。

且说孙膑久思对策,却如何也难有良计,正在他思谋无招之时,忽然想到鬼谷先生,曾在临行时送他一个锦囊,说是至急时才可开看,眼下正逢此时。好在他已让庞涓派人,将其所穿戴使用的衣物,搬到了住处,说是自有恋旧之癖,其实是情知不妙,自己做了些防备而已,那藏有锦囊的衣裤,就在柜橱中存放。当时庞涓虽诡,却并未在意此种小事,心说孙膑已是囊中之物,就是再有本事,也难逃出自己手掌,因此甘做好人,听从孙膑的请求,也是为取得信任,好按计行事。孙膑欲取出那锦囊观看,也不是件容易事,皆因自己腿脚不便,一切照料都须诚儿去办,如何做到不为人知,还真是颇费思量。他假装闭目养神,也不显露发怒焦躁,神态还是木讷呆状,诚儿却不敢打扰,这样寻思片刻,竟让他想出个好办法。只见孙膑忽然睁眼道:“我要穿上原来衣装,去见我师尊鬼谷先生,快将那旧衣拿来,快去!快去!”色厉言语甚急。

那诚儿不知为何,也不敢动问原因,只得听从孙膑吩咐,从衣柜中找出一包旧衣装,小心翼翼的轻放在孙膑面前,孙膑从中挑拣两件,便让诚儿帮他穿上。然后盘腿打坐,说是师傅已然成仙,自己要闭目安坐,口念咒语,方可见到师父,不许旁人打扰,便将诚儿支出屋外,然后撕开衣服内层,掏出那锦囊观看。只见内中是个黄绢布条,上面豁然写着三个字,却是“诈疯魔”!孙膑不禁暗叹道:“原来如此!”随后便藏了起来,还口中念念有词,乌哩哇啦,也不知说些什么,诚儿在外面听不懂,却难知其中有计。待到吃晚饭时,诚儿照常摆设好鼎炉食具,饭菜也算丰盛,可孙膑却呆坐不吃,诚儿几次催其趁热就食,孙膑只是不动筷箸。却忽然举起汤匙,然后竟昏聩不醒,一会又作呕吐状,良久发怒,瞪眼大叫说:“你如何毒药害我?”随后将瓶瓯食具,悉数拉于桌几地下,竟弄得诚儿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想,显然孙君是发疯了。

正当诚儿捡拾地上食具时,那孙膑又便顺手,取过已写好的书简,都扔到身旁的火炉中,转眼烧了个面目全非,随后便扑身倒地,口中还含糊骂声不绝。其实孙膑早想到,庞涓如此阴毒无义,岂可将那兵法书简传给此人,只好趁诚儿收拾忙乱之际,将书简同那锦囊付之一炬,不留任何痕迹,也怕庞涓看到识破其谋。诚儿忙活一番后,见孙膑如此情状,却以为是听说真情后,一时激愤难当,竟致发了疯魔怔,也是悲惨至甚!没有办法处置,只得连忙奔告庞涓。其实诚儿也怕晚报,会被庞涓怪罪,定然不肯干休,自己承担不起,可当日已近午夜,庞涓虽然吃惊不信,也只能先搁置下来,天亮后再看如何。到了次日一早,庞涓便亲自来到孙膑住处,看到其痰涎满面,尚伏地哈哈大笑,忽然又大哭不止,也是真象发疯魔症了。

庞涓心中疑惑,便走近试探问道:“兄长这是为何而哭?又为何而笑哇?”孙膑便胡乱答道:“我笑魏王欲害我命,吾有十万天兵相助,能奈我何?我哭那魏邦没我孙膑,无人做大将哩!”说罢,又睁目视庞涓,然后磕头不已,嘴中不断叫道:“鬼谷先生,快救我孙膑一命!”庞涓忙说道:“我是你兄弟庞涓,休得错认了!”孙膑便牵住庞涓衣袍,不肯放手,庞涓赶快命左右扯脱。然后暗问诚儿道:“孙子的病症是几时发的,当时是何情状?”诚儿便说道:“是吃晚饭时发的,夜来更加厉害了。”随后便将当时状况,简要叙述一遍。庞涓听后感到蹊跷,便问是否有人来,对其说了什么?诚儿便矢口否认,说并无人来过,只是按照大人吩咐,催孙将军写快些,并无其它情况。庞涓听了,以手抚髯好一会,想到发生各种可能,均难于判断,还是不明其情,只好赶紧登车入朝而去,心中仍疑惑不已。

待下朝之后,庞涓还是有些不放心,怕孙膑是装狂弄诈,便设法试其真伪,命亲信人将孙膑拖入猪圈中,看其如何表现,再行判断真假。只见孙膑披发覆面,满身粪秽狼藉,倒身而卧,嘴中照样鼻涕口水齐流,就如疯人一般情景。庞涓还不放心,又生一计,命人拿饭食酒水,送到孙膑面前,诈说道:“吾小人哀怜先生,深知被刖痛苦,送些吃食给你,聊表敬意!元帅并不知情。”此时孙膑心中清楚,若是自己装的不像,只要露出一点破绽,就会有性命之忧,哪敢有一丝疏忽大意?只有装的形象十足,既不能太过做作,又不可轻率糊弄,才能骗过那狡猾的庞涓。孙膑知道此人来讨好送饭,定是庞涓所派,为的是进一步试探其真假,也真是狡猾至极,须当谨慎对待。于是便显示怒目睁狞,狂叫不止,大骂来者道:“恶歹人,你又来毒我呀!”即将酒饭倾翻,全部倒在地下。那使人便拾狗屎和泥块,送到孙膑面前,孙膑用手抓起便吃,看够多时,仍旧如此,使人以为真疯,急忙还报庞涓。

这正是:英雄落难亦无方,只能使诈装疯狂。幸亏师尊锦囊在,才得妙计隐心藏。困在魔窟求解脱,何顾情面遍体脏。变演逼真防漏洞,迷惑功成待运昌。

庞涓听说孙膑,确实真疯不假,即说道:“此真中狂疾,不足为虑矣!”于是便逐渐放松了对孙膑的看管,可任其在后院内外活动,孙膑爬卧出入,并无人跟随。孙膑自此晨出晚归,仍夜卧睡猪圈之内,后来或出而不返,混迹在市井当中,或谈笑自若,或悲嚎不已,疯魔之状毕露无疑,也是佯装的极为相似逼真。本地市人认得是孙客卿,都可怜其残废两腿,又祸不单行,竟然还得了疯病,多给些饮食施舍,孙膑或吃或不吃,也是随意而为,更增加了疯魔的真实感。其实此时的孙膑,虽然受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煎熬,过着非人的生活,恰如人间地狱一般,从天上众人尊敬的高位客卿,突然掉落在地下,成为令人厌恶作呕的疯魔病人。不仅如此,还被冠于通敌背君罪名,真是悲惨到极点,可他也必须这样做,才可能保住性命,不至于立刻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与此落差相比,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孙膑此时心如明镜,在装疯闲卧之时,多次想到了恩师鬼谷先生,明知庞涓并非善类,早看透其品性不端,也曾暗示提醒过自己,只是未能相信忠告。也确被庞涓表象所迷惑,太过相信友情甚笃,不会做出如此不道之事,还是处世识人不足,所带来的恶果。却怨不得恩师呀!他也想到若为师,暗说学生不好,或被误认为有挑拨之嫌,那做师尊的,今后当如何面对学生呢?这可能是鬼谷先生,不愿过深明说之因。也怪自己名利心过重,对庞涓名扬各国,富贵逼人太过羡慕,以致追求此道,却无此福分,倒是昙花一现,成了如今这等惨状,简直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情态。也真是咎由自取!这也或是命中注定,当有此大的劫难,恐也是难于避免吧!要么师尊竟给改名换字,还暗赠锦囊以自救,真乃奇遇之事也!想到师尊的音容笑貌,与之巧遇洛阳,慨然收徒,从学受教,艰苦与共,成才挽留,历历在目,孙膑不禁掉下悔恨的热泪。

孙膑面对这严酷现实,也不得不暂时忍受这一切遭遇,但他头脑还算是清醒,知道那庞涓绝非放心,说不定是暗设了欲擒故纵之计,还要谨慎小心对付。孙膑思谋果然不错,庞涓别看表面不再管孙膑,其实内中还是不放心,不仅派人暗中盯着孙膑,每日报说他去的地方,或与什么人说话,还要暗查明白。但却是内紧外松,实想弄明白孙膑这疯病,到底是真是假?毕竟都是鬼谷先生的弟子,这兵法中的诈谋,都有深刻理解,稍有破绽,便能立即识破。这也是为将者的才智所赋,谁都不敢大意,庞涓深知孙膑智慧,并不在己之下,只是由于忠直性格所致,才被其蒙骗至此,一旦醒悟过来,定会决意报复。但如今其已在自己掌控之中,再能也是无可奈何,但还需进行试探,辨别真假虚实,才能彻底放下心来,不致出现任何纰漏。

庞涓知道对孙膑,最好是害死为上策,一了百了,人死不复生,就算完全消除了威胁。可他却不敢那么做,一是在魏王前不好交代,二是深知人言可畏,当会落下骂名。毕竟这魏都国朝之人,都知自己与孙膑,本是出自同门,却又相加残害,一旦传言透出,自己名誉必定受损,不能不作慎重考虑。因此留其性命,让他渐行消磨,自生自灭,要比速亡效果好,这就可开脱自己的嫌疑,时候一长,也就会被人遗忘掉了,此为延缓渐消之计。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回报说并未发现异常,庞涓又心生一计,便暗中派心腹之人,装扮成鬼谷先生所派,来救高徒出走,却被孙膑识破,胡闹一通骗过。原来那人装作外客,走近孙膑身旁,见四下无人,便对孙膑说道:“我是鬼谷先生派来,想救孙君回鬼谷去,您能否随去?”说完看视其反应。

孙膑听罢,起初叫嚷鬼谷先生,要度他成仙去,便可飞腾升天,随之即忙手舞比划,又哭又笑。后又突然倒地不起,说是天上太冷,不如这里暖和,还是不去才好,说完呼呼大睡,任凭高声叫喊,也叫不醒。那人看其真是疯状,便离开去回报庞涓,说是孙膑真疯不假,实为哭闹魔障,对鬼谷先生已记忆模糊,胡言乱语,不大像是装疯卖傻。庞涓这才信以为真,从此便放松看管,任其出入自便,但要地方街市管事之人,每日要报孙膑所在之处,不可疏忽不管,出事要拿其是问,这样却能给些衣食保证。孙膑此时也已习惯不拘,随意在街市爬卧不禁,多是靠着井台晒太阳,夜晚或在外面街屋下卧睡,却无人干涉。只是自信有逃脱之日,当心身体免生病症,便是最好的等待,由此渐渐成为常态。有后人作诗曰:“纷纷七国斗干戈,俊杰乘时入网罗,堪恨奸臣怀嫉忌,致令良友诈疯魔。”

却说墨翟先生,自离开中山国后,便去云游到了燕国,在此逗留半年后,便东行到了齐国境内,辗转来到齐国都城临淄,也就是如今山东省,淄博市的临淄区故城。因与齐公子大夫田忌有交,便客住在其家中,正巧碰见弟子禽滑,刚从魏国出行回来,恰好师生见面,也是兴奋不已。墨翟便问道:“孙膑在魏国得意如何?”禽滑便将孙膑被刖之事,细说给师尊听,也是悲怜慨叹,自鸣不平。墨翟听后大惊,便叹道:“我本欲荐贤,却反害之,悲乎!”便决意救出孙膑。

这正是:弄奸使诈害友人,

尽失道义丧良心。

罔顾私利怀妒狠,

竟将师戒忘耳根。

佯装疯癫求保命,

恨悔莫及泪沾巾。

斗智尚须持谨慎,

待机脱困雪仇深。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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