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药谷神医

在大兴城西约四百多里的一处幽静山谷中,有三间茅舍,一代神医谢长安就隐居在这里。他在这里一是为了避开江湖人的骚扰,二是为了编著一本《草药大全》,准备将他毕生积累的草药知识留给世人。而关于《草药大全》这本书,他准备做到图文并茂,即有文字说明,又有插图参照。文字说明的部分对他来说,并非难事,但插图对他来说就难了,一幅草药插图,他要先练上好几遍,才敢在书上画,速度极慢。没办法,任他医术再高明,可绘画不是他的强项啊!

这天晚上,他又准备挑灯夜战。突然听见有人走进了他的栅栏小院,接着,就听见了急促的敲门声。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家,这会是谁呢?他打开了房门,见到一位少年,背上还背着另一位年纪稍大的少年。

“前辈,快救救我大哥吧,他好像中毒了。”那少年一脸的哀求说道。

谢长安注意到他背上的少年已经晕过去了,脸上发黑,确实是中毒了。心想:我都搬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了,这些江湖人怎么还能找上门来?真是不胜其烦!“你是谁?怎么会来到我药神谷?”他有些不悦地问道。

“晚辈昆仑派俗家弟子陆离,被人追杀,我大哥不小心中了他们的暗器,没想到暗器上有毒……”

“你们在被坏人追杀?”谢长安问道。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以前每一位来找他救治的伤者都自称是被坏人追杀,或是被坏人打伤。

“追杀我们的不一定是坏人,也许只是误把我们当成坏人。”陆离答道。

谢长安略感奇怪,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好像在为对方辩解似的,对方都用到喂毒暗器了,还说对方不一定是坏人。

“你怎么知道我能救你大哥?”谢长安又冷冷地问。

“晚辈不知道啊!前辈家里可有解毒的草药没有?”陆离说道。

谢长安又奇怪了,难道不是专门来找自己的?天下事有这么凑巧?凑巧受伤了撞到自己这?。“进来吧!”他淡淡地说道。

陆离千恩万谢背着公良则进了房间,并按老人的指示把公良则放在屋里唯一的木床上。一枚毒镖就插在公良则的肩头。

谢长安到隔壁房间抓了几副药,让陆离熬上。这些药材是些已经晒干并切成片的根茎等,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草药了。陆离熟练地点火、熬药。等药熬上之后,谢长安让陆离帮忙扶好公良则,他拿出一把手术刀,在油灯上略烤了烤,拨掉毒镖,伤口中并没有多少黑血流出来。他将伤口周围转黑的肉剜掉,再撒上止血生肌的白色药粉,最后用布将伤口包扎好。这一套动作麻利流畅,做得如行云流水一般。陆离看得佩服不已,这才明白:“原来您是大夫!”

谢长安没理他,心想:这孩子傻呀,才看出来。

汤药熬好后,竟是一锅乳白色的汤汁,等汤药略微晾凉后,谢长安让陆离掰开公良则的嘴,将汤药灌进去。然后说:“把他扶坐起来,我要用内功帮他逼毒。”

“用内功……逼毒!您刚才不是大夫吗?您还是内家武学高手?”陆离有些语无伦次。

“高手谈不上,真气还是要练的。”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施针需要真气,点穴需要真气,如果不修习内功,医药知识再丰富也成不了医道高手。”

“我要运功了,别打扰我。拿个盆放他前面,等会儿别吐得到处都是。”谢长安又说道。

陆离依言照做。一会儿,公良则果真吐了起来,刚刚灌下的白色汤汁变成了暗灰色被吐出来。

“刚才灌下去的汤药……?”陆离见谢长安停了功,不解地说道。他暗想:刚灌下去的汤药又吐出来,这不是白灌了吗?

“是引毒用的,我用内功将他血液内运行的毒素逼到胃肠里,胃肠里的汤药就会把毒吸引住,再吐出来。等会儿他还会拉肚子,你带他去外面的茅厕吧。”

吐完后,公良则醒转过来,只是浑身无力。一会儿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陆离赶忙带上宣纸,将他一支胳膊放在自己肩膀上,半挎半扶着他去了外面的茅厕。

大解之后,公良则精神好了许多,依然躺在床上休息,陆离又在谢长安的指示下熬了些小米粥给他喝。

陆离忽然想到一件事,有些扭捏地说:“还没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谢长安。”

“那个,谢前辈,我——我现在,身无分文,您看有什么要我帮忙做的事情没有。当然,这医药费来日定当双倍奉还。”

谢长安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俗。

“要你帮忙做的事?”他目光偶然触到了旁边书案上刚刚开始不久的《草药大全》,“难道还能让你画草药不成?”他随口说道。

“谨遵前辈吩咐。”陆离弓身一揖说道。

屋里唯一的一张床公良则躺在上面休息,唯一的一把椅子谢长安坐在上面假寐。唯一的一张书案陆离坐在案前埋头苦干。没有椅子,他坐在木墩子做成的凳子上,神情专著,悬腕运笔。案上还放着些未晒的草药,那是白天谢长安采来的。一些他熟悉的草药他能直接画出来,而一些不熟悉的草药则需要实物照着画。

“前辈,草药生长时的样子,可以帮助采药之人识药辨药。如果能加上晒干之后药材样子的插图,就可以帮助卖药之人识别药材。”陆离建议道。此时,他不禁想到了周掌柜,在他的想象中,他就是采药之人,而周掌柜的就是卖药之人。一旦这本《草药大全》成书并广传于世,像他这样的采药之人就可以参照此书,上山采药。而采回来的药材要取其入药部分晒干,有的还需要切成片,样子与采时已大相径庭,而对于像周掌柜那样的卖药之人来说,这本《草药大全》就没什么意义了。

“你的提议很好,一种草药,两幅插图,一幅是生长时的,供药农采药时参照;一幅是成药后的,供药店整理出售时参照。”

“前辈,我绘图之时,分成上下两幅,上面是生长时的图片,下面是晒干成药的图片。只是,这晒干后的药材,要想很好地区别出来,绘画上似乎更难,没有实际样品参照我画不出。”陆离说的是实情,大部分草药入药部分是根系,晒干之后的根系,外形比原本的整体简单多了,但越是简单越难将众多草药分辨出来。

“有些晒干后的药材外形极其相似,有经验的大夫也要靠色泽、气味等辅助判断,单凭一幅图来识别,确实太难了。”谢长安赞同地说道,“隔壁药架上有许多晒干的草药,有参照的你就尽可能地画吧,有胜于无。”

“那您是不是在文字说明里再加上草药的晒干做成之法呢。”陆离说得小心翼翼,因为谢长安的文字说明里有草药的外形、入药部分、药性、功用及主要产地,可谓全面细致得让陆离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因为自己临时提议了追加成药后的图片,使得晒干制成草药的方法也应该加上去,因为不同的草药制成之法也略有不同,有的是阴干,有的需要在太阳底下晒;有的需要切片,有的不需要。而且,不同的草药用药部位也不同,大部分是根,也有的是叶、茎、果实、种子,处理方法不得当就无法入药。虽是正常的提意见,但陆离觉得对这样了不起的前辈提意见是对前辈的大不敬。而陆离之所以认为谢长安了不起,是因为之前谢长安向他说明的编撰这本书的目地。

“放心,我会在说明的后面加上去。”谢长安平静地说道。

陆离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前辈并没有生气。

两个时辰过去,天也快亮了。陆离一夜未睡,几十种草药的插图也已经画好了。

谢长安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惊讶到了极点。他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陆离真能绘画草药。一开始他还有些不放心,示意陆离先用空白纸练练后再正式在书上画,但陆离很自信地没有做练习,直接在《草药大全》中他特意为插图留下的位置画了起来。笔锋极细,是用笔尖的纤细处运笔,将草药的叶、茎、根各部位表达得极为细腻。而且笔势稳重流畅,没有一丝颤抖凝滞。

没有深厚的武学功底绝对做不到!谢长安心里暗暗想着,那些擅长书画的文人墨客或许短时间可以做到,但时间一长必然手抖笔滞。很多行业、很多领域,比如医学、书法、绘画,如果达到了巅峰,都或多或少地能看到武道的影子。很难想象,一名文弱书生能将书法与绘画提升到极高境界,如果不练功,哪来的腕力和定力。这个世间,武道不可或缺。

谢长安看着陆离画的插图,满意地点点头。“嗯,你付清了医药费。”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淡。

“前辈,还有一点,光会识药还不能治病……”

谢长安一摆手打断他的话,“关于这一点,我也有过计划,曾想着等把《草药大全》编撰完成后便再写一本《药方大全》。有了这两本书传世,我华夏之民人人都是医者,岂不是更好。”他眼神亮了起来,可顿了顿,眼神又回复平静,接着说道,“只是这药方,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针对同一种病,因为年龄、性别、体质、节气不同药方也随之改变。如果没有从医理上精通医术的人随便下方,那便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原来药方还有这么多讲究,我以为背下来就行了,是晚辈愚钝了。”

“只会背药方,严格意义上说,算不上真正的医者。要想成为一名大夫,天分与勤奋缺一不可。”

……

夜幕降临,一个白天过去了,公良则精神好了许多。两人决定马上离开这里,因为陆离觉得那些追他的人应该快要追查到这儿了。

两人对谢长安千恩万谢,告辞出来就分道扬镳了。这是之前两人就商量好的。追捕之人的目标是陆离,而现在的公良则伤势未愈身体虚弱,在陆离身边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还会拖累陆离。

公良则离开师父之时,师父曾交待他两件事。第一件是从陆离那得到那套五字诀的掌功练法。现在这套功法就揣在他怀里,这是白天陆离从谢长安那讨要了些纸张写出来的,并用针线装订成了小册子。第二件是帮陆离逃到西北荒凉无人之地。以候思空对陆离的了解,只要摆脱了各派的追杀,陆离在野外的生存能力没的说。这第二件虽然还没有做到,但他这几天教给陆离很多江湖经验,他相信陆离一人也能成功逃到西北荒凉之地。他曾告诉陆离,不能一味逃跑,适当地杀人立威,警吓对方,或许能使自己处境缓和一些。

至于公良则的安全也不用担心,他很善于伪装,他从谢长安那要来了斗笠和药篓,乔装成药农,一路采药去了。他想:如果陆离也会乔装就好了,可惜乔装改扮不是短时间能学好的。

谢长安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心情颇有些复杂,陆离这个孩子,他真的很想将他留在身边,留在身边能帮上自己大忙。

书中的插图,他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画了几张,而陆离一晚上就画出了几十种草药的插图。而且他看着陆离画的图,竟有一种冲动:想将自己之前画的撕掉,全都让陆离重新画过。这本书他计划要收录千种草药,刚刚完成了几十种而已,离完成还差得远呢!

而且陆离对于医药很有天分,也很勤奋,留在身边还可以将自己的一身医术传授给他。

但是,陆离的身上有麻烦,而且是大麻烦。留下他,不仅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还会害了陆离。所以他不敢留,也留不住。所以他不禁奢侈地想,将来有一天,陆离能不能摆脱掉他身上的麻烦呢?——当然他得先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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