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族空气自然是极好的，湿润中带着一股让人心旷神怡的草木清香。
珈蓝轻轻吹了个尾调，放下树叶，睁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琅，声音淡漠的回答：“我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
“我们人族有句老话，一日为师，终身为师。”琅微笑着抬起头，依然是一副恭敬的模样接着说：“即使称呼有所变化，但您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我的老师。”
珈蓝定定的看了琅一会，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却也不再纠结身份的问题，转而直奔主题：“线索呢？”
琅从口袋中拿出盒子，双手捧到身前，然后掀开盒盖。黑色的火苗在盒壁的凹陷处微微抖动着，一副有气无力要熄不熄的样子。
而珈蓝却眼神一亮，从树枝上跳了下来。他赤着脚，轻飘飘的落在草地上，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向前走到琅身前，目光专注的盯着这一小簇黑火，伸出手指似乎想要触碰，却在接触到盒子之前收了回去。
“在哪里找到的？”珈蓝问。
“这并不是我找到的。”琅保持着捧着盒子的动作，“这是我一个兄弟的东西，但他是在哪里找到的，我并不知晓。”
“他呢？”珈蓝抬眼问：“没有一起来吗？”
“他……”琅的声音略有些消沉，“原本是一起来的，但在路上，他与四阶阴□□战……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意味着什么，珈蓝也很清楚。
黑火安静的窝着，一副被驯服的乖巧模样，而珈蓝当然知道黑火原本该是多么张牙舞爪肆意张狂。琅的兄弟，只能与四阶阴□□手，可见对方大约也只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孩子。但在这个年龄，哪怕只是驯服了这么一小簇黑火，也足以证明对方的特殊。
“可惜了。”珈蓝微叹一声。若是那人能成长起来，能够驯服更多的黑火，或许……
珈蓝定了定神，将思绪拉了回来。“这的确是我一直在找的东西。你想要什么来交换？”人没了的确可惜，但驯服的黑火本身，也极具研究价值。
“我希望老师能救一个人。”琅将盒盖盖上，然后双手捧到珈蓝面前，继续说：“她的情况很特别，似乎是涉及到精神的问题。现代医学甚至连问题在哪都查不到，我想，或许宇宙中也只有老师能有办法了。”
“精神问题吗？”珈蓝并没有立刻应诺，“精神问题涉及太广，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有对策。”
“是，我明白的。”珈蓝大师的确是已知宇宙最强者，但精神问题依然有广大的区域等待人们的探索和发掘。“无论结果如何，老师要的东西，学生自然双手奉上。”
珈蓝依然没有接过盒子，而是将盒子推了回去。
“带路吧。”珈蓝说。
精灵族自有他们的一套原则，说了是交换，就不会占人便宜。若是治不了，哪怕这是寻找多年之物，也不会轻易收下。
琅也知道这一点，内心微微叹了口气，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领着珈蓝去往飞艇。
一路上，琅挑着一些有趣的话题活跃气氛，珈蓝虽然多数时候不开口，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回应，倒也不算尴尬。然而在看到躺在隔离罩中的红鸾时，珈蓝的脸色冷了下来。
“这女孩，姓薛？”珈蓝看向红鸾的眼神中略带一丝厌恶。
“算，算是。”琅直觉大事不好。
“姓薛，狼族，薛部的人。”珈蓝转过头，看向琅的眼神中也带着一丝冰冷。“你换个条件吧。”
“为什么？”琅不明白，但看珈蓝的样子，跟薛部似乎有恩怨？可是从未听说过珈蓝去过黯夜帝国，跟遥远的薛部似乎根本扯不上关系才对。
“薛部有一个人名叫薛情。”珈蓝似乎并不是很想提及，但还是言简意赅的回答了琅：“她背叛了我的导师。而这个女孩，和薛情相貌几乎一样，应当是她的直系后代。”
琅瞬觉头大。
琅在精灵族呆过，自然清楚精灵族的习俗。精灵族都由母树孕育而来，但他们成长的过程中，总会有一两个成年精灵引导与教育。幼年精灵称呼引导他们的成年精灵为导师，但实际上，导师对于幼年精灵来说，与父母也没什么差别。
关于薛情，琅也是知道的。她是上一代薛部家主的妹妹，本身并不出名。会被琅关注到，只是因为她是现在薛部家主薛凉的母亲。据说这位薛情年轻时的确和一名精灵族有过一段情缘，后来不知为何分开了，转头也不知道嫁给了谁，生下了薛凉。
所以把珈蓝的话翻译一遍，就是红鸾的祖母背叛了珈蓝的导师——精灵族对于感情一向忠贞，对于背叛也一向深恶痛绝，这种恩怨，几乎等于无解了。
“所以，”珈蓝继续说：“换个条件吧。”
“老师，”琅还想再努力一把，硬着头皮说：“这个，您的导师和薛情的事，毕竟已经是上一代的恩怨了，迁怒后辈，不太好吧？”
“看来是没有其他条件了。”珈蓝转头就走，边走边说：“那就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老师，老师，请留步！”琅追上珈蓝，一边跟在珈蓝身边，一边继续劝说：“老师，红鸾她本身已经被薛部除名，其实严格来说已经不是薛部的人，跟那位薛情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而且，红鸾跟薛部关系也并不好，很早就跟她哥哥一起搬了出去，几乎很少往薛部跑。薛情几年前已经过世，她跟薛情可能都没见过几次面！而且，出生这种事，谁也没法选择不是？按照他们跟薛部的关系，或许他们根本不想成为薛部的一员也说不定！”
珈蓝已经走出飞艇，下了台阶。琅内心几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站在飞艇门口，对着珈蓝的背影喊道：“老师，关于这个黑火，薛安没告诉过我它的来历，但是他们兄妹关系很好，或许红鸾那里有线索也不一定！”
珈蓝停下了脚步。
琅一看有戏，赶紧又跑到珈蓝身边。“老师，我大约知道您寻找这个东西很久了，如果错过这条线索，或许真的就没有其他了，您看……”
而珈蓝的关注点却并不在这里，而是“你刚刚说，薛安？她是薛安的妹妹？”
“是的，她是薛安的妹妹，也是他唯一的亲人，薛安一向宠她宠的厉害，说是眼珠子心头肉都不为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珈蓝听到薛安这个名字就态度松动，但这不妨碍琅顺着竿子往上爬。“薛安他，本身也是为了向您求助，才带着红鸾来精灵族的。只是路上遇到了不测……但是治好妹妹，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薛安么。
珈蓝半阖着眼。
当初导师弥留之际，也曾有过这样的遗言：“如果未来，遇到薛部的一名叫做薛安的孩子，能帮，就帮一把。算是……替我赎罪……”
赎罪吗？
珈蓝回过头。如今薛安或许也不在了，只留下这么个女孩。珈蓝不想帮任何一名薛部的成员，可这个女孩，却又是薛安唯一的亲人。珈蓝只答应了导师帮薛安一把，却没说要连带着他的亲人一起。可如果真的不管，那导师的遗愿又无法完成。
“去看看吧。”珈蓝最后还是松了口。他原本也要想法子获得关于黑火的消息，救红鸾也算是能帮导师完成遗愿，虽说有些违背本心，但，反正——只此一次。
再次回到医疗室，珈蓝示意琅打开隔离罩。红鸾一直在隔离罩中沉睡，打开也不会立刻清醒过来。珈蓝将手伸到红鸾腹部上方，绿色的光芒从掌心中溢出，缓缓将红鸾包裹起来。
“原来如此。”珈蓝终于知道为什么导师会有那样的遗言，又为什么未提起红鸾。
红鸾的身体曾经遭到过破坏，而破坏她身体的，正是来自于精灵族的秘术。
世人都知道精灵一族天生擅长操控植物，也是天生的战士和医者。但在精灵族内部，实际上是分为两系——枯，荣。
荣之一道，自然也就是世人常见的能力。枯则相反，它更像是不被接受的，黑暗邪恶的东西。对于精灵族来说，枯与荣，本来也就是自然的规律。只不过枯之一道强行剥夺他人的生命力有违天和，哪怕是最接近自然的精灵族，使用起来也会伤及根本。
精灵族对感情极为忠贞，哪怕遭遇背叛，也无法放下。当年的事珈蓝所知不多，红鸾的身体却也的确出自导师之手，估计是跟薛情有关。只是这应当不是导师的意愿，所以才会心生愧疚。
“身体的事情，无能为力。”枯系一道，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当年导师也许心存不忍，也许有其它原因，总之没有彻底下死手。红鸾现在好生养着也许能和普通人一样生活，只是消耗巨大，且免不了早逝的命运。
红鸾这样的身体，正常情况下并不能离开黯夜帝国进行星际旅行。导师遗愿内没有提及红鸾，或许是根本没想到，红鸾能活到现在。更没想到，会有人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带着红鸾从黯夜帝国长途跋涉，来到精灵族求助吧。
但珈蓝仍旧有一些疑问，如果只是一个不算很完整的枯系秘术，应该不至于让导师虚弱的那么快才是，或许这里面还有其他的事？以前他以为导师是因为背叛才郁郁而终，可抛开这些重新回头看，导师的身体，更像是连续施展秘术遭遇的反噬。
珈蓝很快将这些暂时压下，又仔细的检查着红鸾的身体。他还是记得，琅曾经说过红鸾的精神层面也有问题。红鸾的身体当然不是因为精神层次的问题而崩溃的，但无论是为了精灵族，还是为了导师的声誉，珈蓝都会选择闭口不言。
只是手上检查的更仔细了起来。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红鸾真的在精神层面有问题，那么他会尽全力医治好她，算是补偿。
这么一查，倒是真的查出了点问题来。
“一体双魂？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