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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范猪匠和汤木匠到镇里去了一趟,到现场去重新量了一下尺寸,对房屋的修造,商量出了具体的方案。街上有几个闲人上前打听他们在干啥,范猪匠搪塞说,政府喊理麻一下渣渣堆。那些闲人个个都说好,是该理麻一下了,再不弄,这街口就没法住人了。

回来的路上,范猪匠很高兴。经他们商量了一下,他们现在备的材料基本上够用了。剩下的就是买点瓦,水泥,沙子,最多再添几匹砖,基本就够用了。家具的板材也可以先改好,放在哪里晾干,真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接下来半个月,范猪匠一边请汤木匠、汤跛子等帮工把木材清理好,木板改好。为节约在镇上修房的时间,把房檩子,柱头,房梁等等材料都按尺寸锯好,并试安装了一下。甚至连夹壁的竹条也弄好了。然后他又动员两个儿子放学后,到镇上去把渣渣进行分类。厨房渣渣,可燃烧渣渣,不可燃烧渣渣,分明别类堆在河坝边上。基本清理完后,一把大火将可燃烧渣渣点了,然后和厨房渣渣混合,就地掩埋。这块掩埋渣渣的河坝,范猪匠早就设计成将来的自留地,用来种菜,栽花。而不能燃烧的渣渣,他和儿子们推到废品站,竟然也换了几十元钱。两个儿子还是比较听话,那么臭的堆成山的渣渣,用了不到一周就清理完了。特别是幺儿子,别看瘦得像猴子,干劲足得很。每天把自己弄得像个花脸猫,却也笑嘻嘻的,晚上干完活,在有点凉的河里洗澡,冷得牙齿碰牙齿,还有力气和大哥打水仗。他最喜欢幺儿的就是这点,再苦再累,总找得到乐趣,不像老大一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样子,他觉得老幺这点遗传了他,他很欣慰。

接下来的打地基就比较辛苦了。那天,余老表下班专程来看他们,邀请他们晚上到家里住。本来范猪匠是想为了节约体力,想到余老表家去搭一下铺,但想到自己三爷子身上龌龊得很,不好意思去打扰人家。余老表又是热心人,天天留到吃饭,就会更不好意思了。于是,他在自己的房子旁边,卖豆腐哪家的吊脚楼的下面围了一圈蛇皮口袋和塑料布,再找了几个木板,捡了一摞砖,就搭了一架床。周内,两个娃儿就晚上回家,下午来,周末就一起挤在木板上将就睡。所幸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虽然在河边,晚上也不会太凉。买了水泥,又从几里外的河边装来沙子,他们就开始打地基了。还好做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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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石头够用,范猪匠和范勇就挖石头抬石头,范建军就用锄头挖土,把地基的沟槽挖出来。毕竟是小孩,范建军有些吃不消了,有一次差点挖到自己的脚,解放鞋都被挖了一个口子。还有一次,他抡起锄头,锄头上沾有一大块黄泥巴,正当他把锄头举过头顶,由于体力不支,锄头嘣的一声落到他脑壳上,万幸锄头尖沾满黄泥,落下来只是给他头上碰了一个包,没有划出伤口。范猪匠心痛得没有办法,但只有他们三个人,少一个,进度会更慢,他只得叫范建军不要太使劲了,悠到点来。“做活路,不要哈戳戳的嘛。慢点做,也莫得那个催你嘛”范建军撸起袖子,露出瘦瘦的胳膊,对到老汉晃“瘦是瘦,有肌肉,战士流血不流泪,怕啥子”

“嘻儿妄狂的,老实点干活,锄头不长眼睛的”范猪匠故意板着脸,给了幺儿屁股一巴掌。

范猪匠的心里和幺儿一样欣喜,虽然这么些年,也没有做过重体力活,这些天,也累得腰酸背痛,但住镇里的希望让他像吃了打药一样,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幸福像疼痛一样实实在在,并时时刻刻伴随着他。多少年了,他装疯卖傻,在镇上,县城头,甚至有一次他还跑到了省城去,想找一个立锥之地,但那些漂泊的生活其实就是流浪而已,他永远不属于城头的人。而现在,他距离做城头的人已经不远了,这能不让他高兴吗?虽然这辈子他没做过这样累死人的活,每天沾到床板就想睡,但他居然会经常辗转半个小时才睡得着。这种巨大的幸福感让他每天都有醉麻麻的感觉,每天醒来,看到地基一层层的往上长,他的希望也一层层的往上升。幺儿将在镇里读书,然后考中专,分配到城里工作。大儿努力几年,也许会转正,也许会到镇上教书,成为真正吃国家饭的人。而我就在这里做点小生意,把莽儿子养起,慢慢在镇上养老,这一辈子就可以了。

但老大范勇好像与这个家格格不入,虽然每天老老实实的一起干活,也比较卖力气,但总很少见他笑过,好像家里的大事与他无关一样。大儿爱看书,也爱胡思乱想,就是不爱说话,不知道他一天心里想的啥?是不是读书读迂了?管他的,儿子大了,由他自己去闯,当老汉的管不到,也没能力管他了。

其实,范勇不是很情愿到镇上来,特别是每天在这里建房,都有一些闲人在观望,他怕她看到。他上次到镇上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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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帮忙,安排弟弟转学的事,打听到他的初中同桌杜娟现在在镇初中当实习老师。他们在初中时,都互有好感,也悄悄在河边一起学习过,甚至还牵过手。现在两人虽然都在教书,但身份却有天差万别,所以上次他考虑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去找她的。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谁让自己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呢!其实,两年多前,范勇刚当上代课老师时,还是很兴奋,因为像他这样的家庭出身,能做老师,就已经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了。当他到县城把这件事当面告诉还在读高中的杜娟时,杜娟也替他高兴,周六晚上约他到家里和父母见面。其实,杜鹃的妈妈是认识范勇的,初中时还教过他一年语文,对他映象很好,所以范勇见她父母也没有那么害怕,但还是有忐忑不安。杜鹃的妈妈文老师看到范勇时,很是吃惊。她很礼貌的给范勇让座,然后大概询问了一下范勇的情况,然后就说有作业要批改,就走开了。范勇是个敏感的人,当然知道文老师的意思,只好站起来,跟老师告辞。杜鹃要想送他,也被文老师有事叫住了。从文老师的房间里出来,范勇踉踉跄跄的奔出了学校。他头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往那儿走,不知不觉来到了他们初中常来的河边。人啊人,为什么有这么多烦恼?!做人难道就是来受折磨的?!人活起到底有什么意义?!也许,人死了才是解脱了,他想到几年前自杀的娘,突然理解了娘为什么要走那条路!可他连娘的勇气都没有哇!他怕死的痛苦,怕死后别人的讥讽,怕死后被丢在荒野(自杀的孩子不会被隆重的安葬在祖坟边的)。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失败的人,一个无用的人,一个等死的人,一个还幻想和城里人交往的可笑的人!躺在冰冷的河边,范勇真想就这样永远的睡过去了。但学校上课的铃声叫醒了他,后天就正式代课了,他得回乡里去了。

回想起这些不愉快的回忆,范勇更没有说话的兴趣,看到老汉和老幺兴致很高,他更觉得与他们格格不入。其实,虽然是修新房,但才半分地那么大,又修在渣渣堆上,虽说是两层,而还有一层在街面以下,这个屋叫讨口子的窝还恰当一点。他可不想在这个地方住,他这辈子,从记事起,就被乡里的人瞧不起,他可不想又在这镇里来丢人现眼。老汉脸皮厚,老幺还不懂事,老二是莽子,就更不用说了,就让他们住算了,自己住学校里去,上课也方便,也眼不见心不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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