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痛快！”
尘埃缓缓散去，瘦弱的猴子杵着金箍棒，弓着腰，像一头随时准备狩猎的野兽，双目燃烧烈焰，危险至极。
“老孙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强、什么是弱！”
他高高跃起，金箍棒铮铮嗡鸣。
牛魔王俨然无惧，单手横棍向前斩去，挡住了孙悟空的进攻。
神兵刹那相接，震波肆虐。
孙悟空骨子里的凶性彻底激发了出来，速度暴增，金箍棒被他舞得密不透风，对着牛魔王狂击不止，致其周遭没有半处死角，如阳光普照一般避无可避。
即使丧失了记忆，但孙悟空那具不死不灭的金刚不坏体还在，故能支撑起如此超负荷之狂击招式。
牛魔王被这种毫无章法的狂击打乱了节奏，竟有些疲于招架；他勉强依靠背后顶天立地的虚影法相，不断为自己提供防御加成。
所谓的法相，实质是一个拥有本体七八成战力的化身。
这具化身不会因为受到任何攻击而消散，甚至还能分担本体受到的各种伤害。可以说只要本体不死，法相永远不灭。
“哈哈哈哈，好！这才是齐天大圣应有的强悍！”牛魔王虽占据下风，却开怀大笑，“不过，还不够！”
他举棍擎天，将法相引入体内。
“圣魔……”
“二变！”
天地间无穷无尽的灵气争先恐后地朝着牛魔王涌去。
由于灵气太过浓郁，居然被压缩成液态，一滴又一滴绕着他转动。
只见牛魔王张口一吸，将灵气鲸吞，魁梧的身躯越发膨胀，肌肉虬结。
握着混铁棍，他的“势”节节攀登，身后浮现万千大妖对阵诸天仙佛的图案，呼之欲出。
这一刻，牛魔王仿佛天地的主宰，一念掌生杀。
“装神弄鬼！”
孙悟空龇牙咧嘴，用力打了个响指，十万八千里外的筋斗云穿山越水，即刻飞来，悬停在悟空脚下。
牛魔王向前一步，吼道：“诛神棍法！”
十尺长的混铁棍或劈或刺，或挑或斩，每一次施展，皆暗含刀、枪、剑、戟等十八种神兵利器相互演化的道韵。
招式开合之间，若有若无地弥漫着死亡之腐朽气息。
“老孙灭了你！”筋斗云的辅助令孙悟空的速度再次暴增，他迅速冲破诛神棍法的封锁，撞向牛魔王，二者从空中直接打到地面。
牛魔王手中混铁棍不断溢出乌光，混沌气息澎湃，方圆十里内万物的生机皆被破坏殆尽。他越战越勇，“势”登临巅峰，苍穹随之变幻，风云搅动。
若不是有天庭的星辰力量镇压与稳固一方时空，此处必然大地龟裂，山河破碎。
“筋斗云你倒是没有忘记，却为什么记不得七妹、记不得黄风怪、记不得小牛、记不得我？”牛魔王一棍接着一棍砸向孙悟空，“为什么戴上金箍？为什么放弃征战？你对得起‘万妖之王’的称号吗？你是不是连紫霞仙子也忘记了？”
“砰——”
孙悟空的动作忽然就停了下来，混铁棍狠狠砸中他的头颅，即使拥有金刚不坏体，他还是喷出一口鲜血，五脏皆被震伤。
“紫霞仙子？”
他喃喃自语。
“……她是谁？”
2、
五千年前。
花果山中部。
初升的朝阳总是把第一缕晨曦洒在山顶的一块奇石上。
居住在花果山的生灵中，谁也不知道奇石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是这块奇石每日都会把清早的第一缕晨曦折射，逐渐照亮整个花果山，使得山间多彩绚烂、云蒸霞蔚，因此受到许多生灵的喜爱。
花果山南部。
愿湖浩淼，灵气充裕。
一群小妖聚集在愿湖周围。
在这里，所有的生灵都可以暂时和平共处，花果山的那些强悍大妖丝毫不敢在此处逞凶，所以愿湖周围是小妖平日里修炼的宝地。
“老先生，近几日山顶那块奇石经常发光，隐约还有龙吟虎啸之声传出，偶尔能看见瑞兽腾空、仙禽翱翔的景象，好不神异。”
“那块奇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是为天生地养、符合三千大道之韵的圣物……”
苍凉的声音从愿湖中心响起。
愿湖以一潭湖水为本体修炼成精，是花果山资历最老的大妖，世间无论汪洋大海，或者江川河流，但凡有水的地方，就有愿湖的视线。就连苍穹的云层雨幕，也是他的眼睛。故而天上地下，他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有朝一日……奇石会产出一个生灵……到了那时……咱们妖族便会崛起……”
众妖闻言，皆拱手朝奇石拜去。
3、
一千三百年前。
奇石孤独地立在花果山山顶，周围无树遮阴、无花点缀，却有一株生长了上万载的琼叶灵草。
青翠欲滴的琼叶灵草纤细柔弱，一左一右长着两片叶子，像是小猴的两个爪子似的，摇摇摆摆，煞是可爱。她有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能随意隐身，亦能避去气息，即使是诸天仙佛都不能轻易地察觉她的存在。
琼叶灵草一生结籽两颗，第一颗籽成熟后会自动脱离母体顺风而去，被普通生灵吃下便可修炼成妖，被妖吃下也可增加修为。至于第二颗籽，连接着琼叶灵草的命脉。
过了很多年，琼叶灵草终于感知到她结的第一颗籽被花果山的一只蜘蛛吃下，后者已经生出了些许智慧。
“你好。”
忽然，琼叶灵草的识海里响起了这道声音。
“我听见你很开心。”
琼叶灵草的两片叶子晃来晃去，明显受到了惊吓。
“别害怕，我是你身边的那块奇石。”
“奇石？你，你有灵智？你修炼成精了？你是怎么把声音传到我的识海里的？你怎么会‘听见’我很开心？”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思想。我很喜欢说话，很渴望交流，我能感知周围的一切，我能听见花果山所有生灵心中的声音，但是当我把思想传递到他们的心中，他们却根本听不见。”
奇石不断传出念力，滔滔不绝。
“平日里我偶尔会听见你轻轻地唱歌，却感知不到你的存在，直到刚才你的心里太过开心，产生了强烈的波动，我才发现你就站在我的身边。”
“不可思议！你是第一个跟我交流的……生灵。”
“那我们是不是朋友呢？”
“朋友？”
“能互相交流，这不是朋友吗？”
“你说朋友就是朋友吧，我无所谓的。”
“太好了！我知道你叫‘小草’，你可以喊我‘石头’。”
“喂，我不叫‘小草’！”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株无家可归的小草……你平日里不是经常这么唱歌吗？”
“算了，你就暂时喊我‘小草’好了。但我其实是琼叶灵草，我很高贵的。”
“嗯，你是高贵的小草，你也是我的朋友。我感觉有朝一日自己能从奇石里蹦出来，到时候我就可以亲眼看见你、触摸你了。然后，我要为你取个好听的名字。”
“谁要给你摸！谁稀罕你给我取名字！”
岁月流淌，一块石头与一株小草成为朋友，时间似乎因此过得快了一些。
在小草的帮助下，石头学会了人类与妖类的语言，学会了唱歌，学会了吟诗，学会了隐身避气之法。他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喜欢小草。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初升的朝阳又一次把晨曦洒在花果山顶端的奇石上，其表面崩出一道口子。
随后，逐渐裂开了更多的缝隙，密密麻麻。
“给我……破！”
那一日，一只石猴从奇石中蹦了出来。
他终于亲眼见到她。
“石开见木初晨曦，春风拂面心欢喜。小草，以后我就喊你‘研曦’好不好？”
“哼，这两句诗，你很早之前就开始琢磨了吧？”琼叶灵草摆动两片叶子，“你，觉得我好看吗？”
“好看。”
“算你识趣！臭石头你要是敢说我不好看，我……我就不接受你给我取的名字了！”
石猴笑了起来，嘴角却流出鲜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轰然倒地，呈大字形仰面躺在了山顶。
“我……我这是怎么了？”
“臭石头——！都怪你不听我的劝告！让你别着急，你非要提前三年出来！现在你根基不稳，道心未全，生命力在溃散！怎么办啊，你就要死了！呜呜呜，都怪你，都怪你！”
“原来我刚出来就要死啊，真可惜……”
“呜呜呜，你这个臭石头！我恨你！”
“真可惜没有摸一摸你。”
“呜呜呜，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贫嘴！”
“研曦，别哭了。”石猴的体温迅速降低，身躯变得僵硬，“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喊你‘小草’，还好我已经为你取了名字，总不算太过遗憾。”
“我不准你死！”琼叶灵草迸发夺目的光华，“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有两颗籽吗？吃下我的第二颗籽，可以为你续命。”
“开什么玩笑！那样你会死的！我不吃！”石猴说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闭紧嘴巴。
“臭石头，我在花果山生活了一万多年，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我一直在唱自己是无家可归的小草，但是你让我有了家的感觉。”琼叶灵草的两片叶子脱落下来，顶端的花骨朵悄然鼓起，“今天你为我取名，我亦为你开花，这颗籽你不吃也得吃！”
石猴瞥见一朵白色的小花从研曦身上绽放，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他真的快要死了。
“我今天很开心，因为我成了凡间唯一的一株有名字的琼叶灵草，我叫研曦。臭石头，自在国有我的母体，以后等你有了自保的实力才可以去自在国，一定要找到琼叶草皇，她叫紫霞仙子，她有我全部的记忆。”
花开花败，只是一刹那。
一颗晶莹的籽从花蕊中飘出，点在了石猴的胸口处。
琼叶灵草没了生息，通体由翠绿色转变为灰黑色，躯干弯曲蜷缩，随即枯萎零落。
4、
“紫霞仙子……”
“小草研曦……”
“我到底，忘了什么？”
猴子的面色狰狞如地狱里不愿消亡的恶鬼。
“痛苦，好痛苦啊……”他拼命瞪大眼睛盯着牛魔王，头顶金箍轻颤，“是你！你给老孙施了什么妖法？！”
牛魔王不再言语，缓缓抬起手中的混铁棍。
“老孙与你不死不休！”
孙悟空握紧金箍棒，心中只剩下斗战之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