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兔子妈妈 兔子爸爸

我的兔子妈妈非常可爱,如果说我想要五棵玉米,她便给我十五棵,如果说我只想吃两粒葡萄,她便会端过来满满一盆的葡萄,如果我只是稍微的说了一句“有点想妈妈了呢”,她便开始计划从远方的兔子村赶来看我。晚上搂在一起睡觉的时候,我便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这种脆弱不亚于对任何一种的依赖,突然想起小时候搂在一起,她便陪我天马行空的想象,从要不要把屋子刷成粉色的或者海洋颜色,到那颗星星距离我们到底几亿光年。

她却应该是个幻想过了头的,但真的很善良,动物的世界凶险复杂,她实在不适合战斗,我只想祈祷,就在安静的兔子村里,幸福的种萝卜就好。她很漂亮,我的毛发应该是随了她的,她的甚至比我还要雪白。在我还是小baby的时期,她每天写一篇日记,日记本上说我刚生下来嘴巴最漂亮,粉嫩小巧,上面还记录我每天如何哭闹,我会走路了,她教会了我什么,甚至还在几天记录了下我的睡姿,四仰八叉,用简单的线条画了下来,后来在我生日时当做生日礼物送给我,橙粉色的硬质封皮,厚厚的一本,在接到这本日记时,我内心觉得温暖并且自豪。她写字并不好看,一笔一画板板正正。我看完之后把日记本放到了我的百宝箱里,那里装有我最珍爱的东西:粉色圆润的珍珠项链、画有美丽图案的卡纸、萝卜形状的吊坠……

小时候,她耐心的教我区分各种青菜,常常让我蹲在潮湿的泥土地里,凑近了去观察它们,即使最后都是弄了一身的脏泥,但她还是捏着卷心菜的叶子,告诉我里面住着小小的卷心菜的宝宝。因此,这样似乎养成了我刨根问底的性格,还意外的发现了冬青在快入冬的时候结出了小果子,脱去外面一层硬硬的青绿色的壳,再继续剥去第二层白色的,便看到橙红色的一层湿湿的,继续轻轻的掰成两半,里面躺着嫩绿嫩绿红豆般大小的冬青的叶子宝宝,第一次发现,就像发现了新大陆,那是第一次觉得万物有迹可循,有规律,有前因和后果。这样,我便对这些小小的植物都充满好奇,记得第一次种一棵向日葵的时候,我的兔子妈妈显得比我还要激动,每天跟我一起看着种子发芽,逐渐长出叶子和花。

睡觉前她会讲故事,有的是从兔子姥姥那里传下来的,有的是书本上或者报纸上的,看到特别好的故事,她便裁剪下来,粘到本子上,这样便可以在以后随时的翻阅。有个印象深刻的故事,是有三只兔子,家里非常穷,一天偶然得到了三包麦子,第一只兔子和第二只兔子便打开来饱饱的吃了一顿,第三只兔子便把麦子撒在了地里,这样慢慢的麦子发芽了,茂盛的生长起来,在终于结出了许多麦穗的时候,来了一只小鸟衔走了麦穗,这第三只小兔子追着这只小鸟,直到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面前,山洞面前有三只老虎,手里拿着一个宝贝,嘴里念念有词,咒语念完话音一落,山洞里便出现了山珍海味奇珍异宝。待老虎走后,把宝贝放到了山洞外的石头底下,躲在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小兔子便走了过来,学着老虎念起了咒语,山洞便出现了好些事物,兔子美美的饱餐了一顿。这样接下来的时间,兔子便时常来山洞,家里的麦穗就荒废了,可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终于被老虎发现了,老虎们质问他是不是偷走了宝物,兔子却矢口否认,老虎们便施展魔咒把兔子的鼻子变成了大象鼻子,从此这只兔子便只能拖着长长的鼻子行走。这个故事开头是“天空淅淅沥沥的下小雨......”每讲完一个故事,我总像兔子妈妈问问题,所以细细想来,好像从来没有讲故事的途中睡着过。

我非常依赖她,在我开始到天空学校上学的时候,我晚上经常到兔子姥姥家吃晚饭,因为那时候妈妈需要去别的镇工作。放学之后我自己走回外婆家,路上会有别的动物,我会主动跟她们打招呼,有的不愿意理睬我,但是大多数还是非常友善的跟我说话,这样我回去的路上不会无聊。路上还会经过一片蔷薇花,那应该是蔷薇花,后边是苍松,蔷薇长在栅栏的上半段,高高的在我头顶,脚下黏黏的,我那时怀疑是不是花里的蜜滴落了下来。在外婆家吃过饭我便等待妈妈来接我,她大约每天晚上8点钟来,我7点便要出去,外婆不放心就陪我一起出去等。开始我在外婆家的院子等,摆弄摆弄烧火的炉子,爬上梯子数树上的青苹果;过了一阵我去门口的小路上等,小路上还有邻居鸡伯伯家种的蔬菜,和鸡冠花,我一边蹲在花前观察花上的褶皱,一边抻着头看小路尽头寻找她的身影;后来我跟外婆就去村口等,那里有三四个我高的大石头,旁边还有几块大小不一的小石头,我身手敏捷的踩着小石头爬到大石头的顶端,外婆有时在周围走走路,有时在我旁边打蚊子,我看远处妈妈回来的时候,便大喊她一声,她冲我挥挥手赶过来,我的眼神很好,每次都能看准。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样,以前离开家远了,在不那么熟悉的环境,每到晚上,或听见狗吠声,或隐隐约约听见远处火车鸣笛声,或闻到饭菜香和床褥上不熟悉的味道,十分想妈妈,想立刻回到她的身边。

可是她大多时候是笨笨的,这样说也许不好,因为她总是把饭菜做的不好吃,或是重了,或是淡了,但却总有说出来的理由:“夏天了,不要吃得那么重,对身体不好。”“天这么冷,吃得咸一点,会增加抵抗力的!”“这个食物就是要这么做才会显得原汁原味,相信我,这样最健康了!”这时候我总是非常生气,但也就积累了几次才爆发那么一次,而之后她便会细心一次,不会把蔬菜架上就去干别的事情。她也总是有些奇怪的想法,比如把家里的不用的东西改造成她想要的、把乱七八糟的菜放到一起再加上各种作料美其名曰是种新的菜系、突如其来的爱好等等。有一次夏天我们一家去海边,她比我更像兔子宝宝,跟一只十个月大的比格犬比赛捉螃蟹、捡石头,玩的别我还嗨,比我还兴奋。最后竟然恋恋不舍,坐在沙滩上,两只腿埋在沙子里,耍赖说什么也不肯起来离开。

有的时候我也会跟她生气,因为她总是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收拾我的屋子,常常把东西放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增添了许多的麻烦,又或者因为我们的观念不同,我跟她解释她却不理解的时候,我总会在电话里忍不住发火。拿着电话的我攥的紧紧的,鼻子头通红的有些喘不上来气,责怪的话犹如炮弹连发,有时最后我愤怒的摁断了电话,有时那头的妈妈说不上来什么便摁断电话。大多时候在我冷静下来就会有一股愧疚之意袭上心头,好像看见她耷拉下来的耳朵,那感觉令我想哭,明明我受了委屈,可更像是替她受了委屈而想哭。

她不太像是传统上的妈妈,可传统上的爱丝毫没有偷工减料。

每次我出远门,因为喜欢和在外面会怀念家乡的食物,家里总会给我带上些自己做的和外面买来的我爱吃的,隔壁村有位牛婶婶,做的蔬菜饼好吃极了,有时候我早上刚醒便听见我的妈妈回来的关门声,一会出去看桌子上便出现热乎乎的早饭,还有我爱吃的蔬菜饼。我出远门的时候她会给我用小叶青菜包上胡萝卜丁和黄花丁带上。有一次她牙疼,炎症引起了发烧,腮帮子里起了好多泡,肿出去了一倍之多,躺在被窝里都冷得发抖,身上像火炉一样热,我把水放在床头,也没喝几口。我过会便过去看看,她总说是好多了,可她疼的连觉都没法睡。后来我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迷迷糊糊间醒来看外面的灯亮着,我起来看,她坐在小板凳上,手上还切着剩下的小半根胡萝卜,一边腮帮子肿的连眼睛都快看不到,她已经包了好多了,一边手上不停动作一边对我说快弄好了。我心里想哭的那股冲动又上来了,这时候我觉得她更像是传统上的妈妈。

我当然没有在妈妈面前哭,小时候哭也没什么,可现在长大了,会不好意思,自己在外面的时候偶尔看电视里的情节想起来,哭的一发不可收拾,更要命的是吃着她给我带的食物,吃两口,又哭,吃两口,又擦泪,一边止不住泪水,一边又在空荡荡的房间自己小声说想妈妈了,最后眼睛哭的越来越红,脸上也都黏糊糊的一片。

所以我希望等我再努力努力,就回家跟她一起,我喜欢花,我想种些花再种些菜,我觉得她也能喜欢。

我的兔子爸爸不太会表达,他带着一副眼镜,高高壮壮。

以前我们吵架,忘记因为什么事情我的兔子爸爸对我发火,在晚上入睡前他又会跑到我的房间把我抱起来,安慰的对我说道:“爸爸错啦。”然后我就一定抹抹眼泪儿。我觉得我遗传了这一点,遇到生气的事情先只顾着自己把火撒出来,随后再道歉,这是个不好的习惯,我得改改。

小的时候,为了看草地上的节目表演,他会把我举的高高的,现在我们一起,大多时候是沉默的,其实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话题可以说。

我的兔子爸爸,是有点刀子嘴豆腐心的,但却不是那种锋利的刀子,他是假装不理睬让你又闷又气,如果说了什么,看他好像心不在焉,一点不在乎,却总是在我的兔子妈妈都忘记了的时候做出来。比如有次我跟妈妈说需要一个小蒲扇,他便在第二天的一大早,去村子里的集市上买了来;或者在我睡觉热得咳嗽的时候,他下一秒便端着药出现在我的床前,这让我还有些震惊,我的兔子爸爸睡不浓,却什么都装作不在意,这样我们一起,大多是沉默。

是不是父亲的爱都是深沉的,现在我长大了,有时候看见他裂了口子的手,沉默吃饭的时候的脸,背着重重的胡萝卜来这座城市看我的时候,脚上不小心被绊倒的伤口,送我离开的时候,在我的兔子妈妈还扒在窗户上看着我冲我摆手的时候,他却早早的背过身去,来看我之后又离开的时候有些快速的冲我挥挥手,早早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早早问我想吃什么,每当这些时候,却似乎更能让我想要拽住时间的脚步,求求了,拜托了,让他慢一点变老。

我的兔子妈妈和兔子爸爸,时常吵吵闹闹,却总是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我跟兔子妈妈总是拌嘴,我跟兔子爸爸总是沉默,可我最爱他们,我好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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