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放榜

三老爷林贸半开玩笑的说:“我不来,怕别人请不动你呢。”

“您折煞湛儿了。”徐湛诚惶诚恐的说,他再嚣张,也不敢在族亲长辈面前托大。

“宁儿呢?”林贸环视四周:“没同你一起出来?”

“宁……二哥,昨晚……就交卷了,他交代过要回杭州,让我不用等他。”

“这小子……”林贸见他脸色越来越差,忙道:“你也累了,上车说吧。”

由他扶上了车,再转身时,却见徐湛扶着车辕怎么也迈不动腿了。

徐湛眼前发黑,险些一头栽倒,最后由林贸拉着,何朗常青扶着,好歹是弄上了马车。车厢宽敞,林贸让他权且躺下,徐湛说什么也不肯,只好命车夫将马车驾的平稳些,小炉子烹起参茶,不由分说灌了他一碗。

“你小子随你爹,牙硬。”林贸无奈道:“可也别处处学他,他身体底子好,精力过剩。”

“是。”徐湛喝了参茶休息片刻,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血色。

“大爷爷早在一个月前就为你们腾出安静的院落读书,延请上届举人答疑解惑,你们倒好,连个人影都捉不住。一家人没有隔夜仇,纵使先前有些不快,你也不该避着家门不入,辜负长辈的好意。”林贸道。guwo.org 风云小说网

徐湛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想了半晌,却又无从辩解。今年的中秋节是在考场中度过的,那日他躺在号板上仰望星空皓月,竟生出些倦鸟知还的情绪,险些失眠。

在林家,读书就是正业,考试归来的子弟享有特殊待遇,在遵纪守法的前提下,短期内可以不受家规束缚。

因此,疲惫不堪的徐湛只低调了两日,酒足饭饱补足睡眠之后,便陆续有县学的、府学的同窗约他参加文会,公门中的应酬也让他应接不暇。

甫一放松,未免有些得意忘形,一得意,竟忘了放榜之期。

按照惯例,八月三十日是张榜日,所有考生会早早等在贡院看榜,而后会有专人到各个会馆驿站报喜,于此同时,省里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中榜名单下达各府州县,由地方官府向这些新晋举子的家中报喜,以示朝廷对读书人的优渥。

“老爷!”管家叩响林老爷书房大门,林老爷以多年罕见的速度开了门:“考上了?”

管家说:“县里来人通知,今日是放榜之期,刘知县将亲自到中榜举子家中报喜,让各家耐心等候。”

说了跟没说一样!林老爷一脸失望:“徐湛还没回来吗?”

回来?这话从何说起,管家有些摸不着头脑:“湛少爷昨天喝多了,没出门啊。”

“……”林老爷半晌挤出一句:“混账……心真大!”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正待叫人去徐湛的住处叫他来兴师问罪,就见三老爷脚步匆匆的闯进院子:“兄长,兄长!”

“慌慌张张,”林老爷端起兄长架子,“让小辈们看见成何体统!”

“兄长恕罪。”林贸卖关子道:“有人从贡院看榜回来,特地跑来跟我道贺,您猜怎么着。”

“中了?”林老爷问。

林贸笑而不答。

“中了两个?”林老爷放开胆子猜道。

林贸摇头:“中了一个,解元。”

“湛儿?”林老爷有些激动,声音难以抑制的打颤。

“是。”林贸一脸喜气。

林老爷捏着胡子连道几个好字,欣慰的红了眼眶:“……一个也好,解元,解元好,咱林家出过状元,还没出过解元呢。”

“正午之前,刘知县必要来道贺的,湛儿还没回来?”林贸问管家。

管家看了看林老爷,支支吾吾。

林老爷冷笑着吩咐管家:“快马向京城报喜,跟他老子一个德行,早就胸有成竹了。”

怎么听,都不像在夸人。

徐湛被推门声吵醒,阳光刺眼,他蹙着眉挡住眼睛,含混不清的问:“常青,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解元公。”温厚低沉的声音,不是常青。

徐湛拿开手臂,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起来。大爷爷和三叔公站在床边看他。

穿袜穿鞋,忽觉哪里不对,手顿住。

“您说什么?”他不确定的问:“什么公?”

大爷爷只笑不语,三叔公在一旁无声的对口型:解元公!

徐湛看了眼墙上的黄历,三十日,纳罕的说:“不是明日放榜吗?”

“明日放榜……”林老爷忍无可忍,抄起拐杖就抽过去:“我叫你明日放榜!”

“哎呀!”徐湛又惊又痛,揉着身后躲开。

林老爷恨铁不成钢的骂:“全省考生三四千人天不亮就挤在贡院门口等待放榜,你这一省解元倒连开榜之期都搞不清楚,是读书人该有的态度?”

林贸正要打岔,外面锣鼓喧天,报喜的队伍上门了。

报子一路进门,一路唱喜:“捷报贵府老爷徐讳湛,高中乡试第一名解元,京报连登皇甲!”

林老爷这才作罢。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却强板着脸对徐湛道:“更衣洗漱,出来见客。”

京城林府收到消息,已是十日以后。

学生家长向杨老先生道喜时,不免会感叹一句:“这孩子莫不是文曲星下凡。”

杨老先生一脸“你真没见过世面”的鄙夷神色,捻着胡须摇手道:“两京一十三省十五个解元,每三年出十五个,都是文曲星?下雨下雪,没听说过下星星。”

弄得人家一脸尴尬。

杨虔可是带过无数举人进士的名师,区区一个解元会放在心上?后面还有会试、殿试,路漫漫其修远兮,万不能安于现状。然后,族学里孩子们沾了徐湛的光,破天荒的被放假一天。

学生们纷纷传颂杨先生口是心非,言不由衷,虚张声势,惺惺作态的良好作风。

林知望忙和谈忙的脚不沾地,听到这个消息甚是欣慰,然后又无心他顾的一头扎进衙门里。

和谈工作顺利收尾,林知望也得到两个月来的第一个旬假。

一得闲,便听说一个比徐湛考中解元还要惊人的消息,忙将林知恒叫来书房问话:“宁儿怎么回事?”

林知恒下意识的袒护儿子:“老家来人说落榜了,想是浙江太乱,无心进学”

林知望不耐烦的打断他:“他落榜是我预料之中的,我问你他去雁门岭诱杀王显,怎么回事?”

“什么诱杀王显?”林知恒不明就里,随即后知后觉的瞪大了双眼:“王显是他诱杀的?!”

林知望将一个多月前的邸报扔在桌上,沉着声音说:“林知恒,儿子当官了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爹的?”

林知恒翻看邸报,无言以对。

“沈岳的初衷并非诱杀而是招抚,如今东南局势演变成这样,总要有人担责,这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沈岳替宁儿讨封赏是什么意思,你心里要有数。”

沈岳是冯阁老举荐的人,却借皇帝之手向林家伸出了橄榄枝;即便冯许两*党真的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王显这件事也无法成为许阁老中伤他的武器,因为朝廷一旦判定这件事错了,周伯年、林旭宁,都要跟着他翻船。 m..coma

“我给宁儿去信。”林知恒说。

“不必告诉宁儿,思退是为官之道,沈岳有自保之心无可厚非。宁儿性子率直,一时怕也难以领会,他跟徐湛不一样,徐湛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看得透彻。”林知望道。

林知恒有些心累,宁儿率直,他这当爹的何尝不是。

“徐湛呢?怎么还没回京?”林知望问。

林知恒忽然笑了:“解元是那么好脱身的吗?大大小小的文会邀他登台讲学,省里要设鹿鸣宴,族里要开祠堂祭祖,连摆三天宴席,林家百来年也没出过解元,长辈们且稀罕着呢。”

林知望细细回想,当年他中了状元,也没闹出这么大动静啊。于是不阴不阳的说:“他索性留在老家过年,春闱时再回京城吧。”

林知恒连连点头:“您还别说,大伯父正有此意。”

林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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