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庭杖

早朝时,人人都在猜测荣晋犯了多大的罪过,以至被罚跪在乾清宫整整一夜。

“据说读书时开了小差。”有人说。

“不可能,向来没有的事。”有人摇手。

“此一时彼一时。”那人隐晦的感叹了一句,中规中矩的列班入殿了。

殿门大开,惨白的阳光透过指缝,荣晋双目微闭,头昏脑胀。被关在乾清宫一整夜,他像困兽一样惴惴不安,为使许阁老十数年的经营不毁于一旦,他将一场大火引向了自己,不知对错与否,他没有其他选择。

皇帝走近他,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

皇帝脸色铁青,视他有如寇仇。

这眼神他从未见过,连他被诬陷毒害太子时也没有——来自一个君王而非父亲。

“怀王殿下跪了一宿,清醒了吗?”皇帝问。

荣晋嗓音沙哑,闷声回答:“父皇,自母后仙逝以来,儿臣时刻战战兢兢,不敢有一日糊涂。”

“朕问你话,你一概不答,此时又提你母后作甚?”皇帝冷声问。

荣晋垂眸不语,修长的睫毛下有光点闪烁。

“事到如今还在心存侥幸。”皇帝怒极冷笑:“王礼,传杖。”

“皇上……”王礼迟疑。

廷杖是什么,只要手法到位,二十杖即能致残致死。

“来人,传杖!”皇帝向殿外喝道。guwo.org 风云小说网

立刻便有几个小太监,手执廷杖、条凳走进来。荣晋心里怕极了,换作往日,他早已识时务的低头求饶,只是今日不行,一旦开了口,便是三条活生生的人命。

廷杖不同于藤条的锐利,落杖时不觉得疼,只觉得厚重,待刑杖离开身体,便觉得有团火从皮肉伤炸开,疼的彻头彻尾。行刑的太监手法特别,且每一杖之间间隔很长,足够他体味痛苦,不过几杖,便忍不住痛哼出声。

他照旧将外跑除去,只剩一身单薄洁白的贴里,十杖以后,他能分明的感觉到皮开肉绽,血液浸湿了衣裤,黏糊糊的挂在身上。

荣晋痛呼出声,眼前阵阵发黑的他自忖熬不过这一顿重责,怕是再过几杖就要啊晕厥过去,也好,他真的不能说出那三个太监的名字。

“王礼,将那日在殿外值守的人全部带来。”皇帝道。

王礼依旨办事,很快那日当值三十三名太监被全部带入殿内,此时荣晋已经熬过了二十庭杖,非但没有如愿以偿的晕过去,反因为疼痛神智格外清晰,他正汗如雨下,推开搀扶他的掌刑太监的手,艰难的挪下刑凳。

“既然怀王不说,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皇帝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去办吧。”

王礼招手命人进殿拿人。

“父皇……父皇三思!”荣晋痛呼一声:“他们是无辜受累的,是儿臣一时糊涂犯了大错惹父皇生气,父皇饶了他们,重责儿臣吧!”

三十三人被侍卫押了起来,霎时间,哽咽声充满整个大殿。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知情,受此无妄之灾又惊恐又冤屈,王礼细细观察每个人的神色,两个没有哭,只是脸色惨白,还有一个神色痛苦的闭着眼,仿佛在做一个重要的抉择。

王礼挥了挥手,示意押出去全部处死,太监们哭声更大了一些。

“王公公,他们都是你的人!”荣晋高声道。

王礼吸了吸鼻子,哀声道:“殿下,老奴比谁都心痛啊,可是他们中间有人做了对不起主子的事,该杀。陛下是九五至尊,身边有这样心怀叵测之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此时,荣晋突然恢复了理智,父皇不是暴虐之君,怎么可能要了这一屋子人的命?不过是与王礼一唱一和,逼自己说出真相罢了。

“皇上!”正当荣晋思绪飞转,思索应对之策时,有个太监突然站了出来:“皇上要找的人正是奴婢,与其他人无关。”

“你是何人?”荣晋道。

“奴婢姚忠,正是前几日为殿下办事的人。”他说

“满口胡言,”荣晋突然怒道,“孤压根不认识你!”

“殿下。”那人挣脱开侍卫的束缚,跪地叩首,流泪道:“奴婢知道殿下宅心仁厚,可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奴婢虽不算是个男人,也不能平白害他人受累。”

皇帝这才缓缓开口:“杖八十,下刑部待决,其他人撵出乾清宫,发到皇陵去。”

皇命下达即被迅速执行,片刻功夫,所有人被清出殿内,连王礼也悄声退了出去。

“怀王是不是太心急了?”皇帝问。

“父皇。”荣晋的确心急如焚,并未领会父皇话中之意,仍在苦苦哀求:“父皇容禀,他早年在母后的坤宁宫侍候,是母后临终前托他对儿臣多加关照,并安排他来到乾清宫的,实在是儿臣一时糊涂,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他只是奉母后之命行事,求父皇饶他一命。”

皇帝冷冷淡淡的看着他:“怀王殿下聪慧果敢,手都伸到朕的身边来了,如今事情败露,一句一时糊涂就想交待过去?”无广告网am~w~w.

殿外刑杖起落“砰砰”作响,荣晋断定王礼会要了他的命,不会真的送到刑部大牢去。

荣晋叩首道:“父皇明鉴,儿臣自分府以来一向恪守本分,从不敢有僭越之心,除此次之外,也从未与近侍有过任何往来。儿臣自知罪孽深重,愿意自请离京,只换姚忠一条性命……”

话未说完,皇帝已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一步步走到他的身前,抬脚就踹了上去。

荣晋被踹倒,后臀着地,疼的辗转痛呼,半晌才挣扎着跪起身来,面无人色。

未等皇帝训斥,王礼小步跑来禀报:“一不留神打到后腰上,断气了。”

荣晋闭上了眼,脑袋嗡嗡作响,听不清父皇训斥了什么,然后是王礼焦急的呼唤声,紧接着,堕入一片黑暗。

徐湛派出去三拨人去王府打探,最后一拨回来时终于有了消息:“怀王殿下回府了,但怀王邸大门紧闭,谢绝见客。”

“谢绝见客……”徐湛思考片刻,对袭月道:“去把大小姐叫来,让她换身男装,我要带她去四季春听曲儿吃点心。”

“这不好吧。”袭月道:“老太太知道要跟大小姐发火的。”

“没事,父亲在家呢。”徐湛说着,已命常青更衣备车,片刻也不愿耽搁。

荣晋将自己关在寝殿内,坐在地毯上喝酒,太医被关在门外焦急的来回踱步,胡言蹲在他身边哭劝:“殿下要是心里不痛快,打骂下面的人出气吧,别这样折腾自己。”

荣晋苦笑:“都是人……都是爹生娘养的人啊……”

“殿下,您是做大事的人,一将功成且得万骨枯,何况是一条天子之路呢,殿下看开些吧。”胡言心疼道。

“是啊,这条路是用血肉铺出来的,我早该想到。”荣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殿下别喝了,您这样压着伤口不痛吗?回头衣服粘在伤口上撕都撕不下来。”胡言将他的酒壶藏在身后:“徐公子在外面候着,求见殿下。”

“不见!”荣晋烦躁道,去夺酒壶。

“他身边跟着个小公子,奴婢瞅着像个女孩子。”胡言将酒壶放的更远。

“都说了谁也不……”荣晋刚要发怒,忽然泄了气:“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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