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下坠

沉晕,拥堵,自喉管往上,整个头部都像是沙漏的底端,被后方的东西淤逼,事实上,恍惚一会儿后,我发现自己正陷在一个网兜里。或者说,像条死狗,扭曲出怪异的姿势,头朝下,脸挤着网,右眼掐线,左眼正好被网眼框着,肩后翻。抓了抓,手该是交错帖背,双腿曲伏,膝盖顶着前胸,如此陷在一张渔网里。实则,在我的想象中,这是一只飞翔的又鸟的样貌。我头晕脑胀地想着这些。

吐意在胃腔翻涌,一阵一阵冲击我的神志。在这难受的感觉中,我到底身处何处也不那样重要了,哎哟,我x!如此难受了,还能想这么多,真是服了,我。。。。。。其实,刚刚匆匆一瞥,我似是悬在山崖上,下边是被湖山冲刷着的岸礁。说不清那是何种感觉,只是看到竖直距离的瞬间就意识到了死亡,全身的血流包括胃中的翻涌一道冲向小腹。小腹再发出一股更尖锐凌厉的冲动钻向全身。网兜每晃动一次,我身上便不由自主地炸起寒毛。紧闭两眼,揣测哪一次就会掉下去。

但,时光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我看着日头由炽烈转向赤沉。最终也没有坠入崖下。

于是,恐惧反而随着湖风吹拂,淡淡消去。我不敢有动作,不知身后的网兜是何种情形。也许是悬挂在崖石上,崖石正逐渐松离。也许是固定在树丛间,正有人冷冷地注视我。我心中有许许多多的猜想,一个记忆碎片划过,我惊地一颤:湖风廖廖的春夜,街上酒馆散出热闹,一个粗重声音哀哀地乘兴而起:“要我说,这渔越来越不好打,还要上交给老不死的村长三成,干脆上了凌老大的船,逍遥自在去!”。这个念头在我心中搅了一搅,我赶忙把它吐出。这怎可能?哈哈!真是笑话,我怎可能这般倒霉?我打消了这个怪谈,只是心中有着分辨不清的纠缠。

不知何时,网兜下震。惊醒我混沌的意识。啊!竟然到晚上了,目力所及是层叠的黑霾——黑暗的背景中,缭绕的烟雾难以分辨出什么,你说那烟是白灰色的?似是;说它和黑暗一个色?貌似也可以;那它该是真实的吧!嗯,该是真的,毕竟我看到了它们在空中游离着;呵呵,是真实的就好!但我看着周遭的一切,最终也无法肯定它的颜色或是真假。我一泄一滞地下降,该是有人在上头缓缓放网。“砰!”一块猪肉被甩砧板,我落在船板。淤堵了许久的血流淌向毫无知觉的全身。深重呼吸着,恍如隔世。

船桨滑开水波,栩栩前行。有人用鞋抵了抵我后脑。“死了没?”我晕沉回道:没死。遂静默下来。船驶入一个漆黑的轮廓,两侧的黑暗变得凝实,只有前方黑得空荡。我想,该是一个山洞。

渐渐隐现光芒,丝丝缕缕游离在水面,在行进中越发地厚重。。。。浮动的水面已映照出一团变幻火光,双眼才随火光变幻片刻,前头已明朗开来。一整日不进水,米,被束网中,我已很虚弱了,连眼皮也不愿抬起,却又不敢闭上。与阴冷的深邃水面比起来,前头火光憧憧的水匪窝竟显安宁!

船靠岸了,摆船人揪扯住我后头的网。竭力起身却站不稳妥,被人攥住的感觉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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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哪里拉扯,我就得跟着走,到了一间堆满干草的杂房,拳头粗的木栏杆一根根树立,看来我是要当肉票了,还在感慨中,后头的人往我脖颈一贯,身体止不住地迎面倒下,噗!面前挤满草料,晕沉中差点没有缓过过气来。挣扎着翻过身,松懈在柔软的草堆里。眩晕,虚弱反倒更清晰了。在痛苦纠缠中,思绪不住的沉入黑暗。。。。。。。

“噗!”我惊醒,面前站了一个说不上壮实的大汉。直觉告诉我,这该是那个撑船将我带回的人。“老大要见你”沉缓说完,便转身走去。果然,话风别无二致,声音动作都透露出一股威慑,令我不敢怠慢。好在休息片刻,头脑脱离晕沉,只有一阵阵的刺痛,好歹能够思考了,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错了。看着周围拥挤的房屋,冉冉火光,有种错乱感,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我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我是。。。。。好吧,我是刘小一,知道自己是谁就好办,其他的也就听天由命喽~

猛地,那汉子不见了!我愣愣地直立,这该不会是想考验我吧,一旦开始逃跑,他们就跳出来抓住我,然后一顿皮肉之苦。于是我愣着不动。许久,我不动声色瞄了瞄周围,确实没人!干脆我来个假戏真做!我缓缓移动,想将背靠着右边的房屋,好伺机逃跑。哪知后面是空的!顺势倒了下去,惊慌回头,有两人正默默地看着。那消失的汉子站在我头顶前,居高临下,看不出那是什么眼神。一张不大的木桌后坐着一个青壮,模样刚毅风度硬朗,比我更像年轻人。无疑,这该是凌空岛的凌老大了。

讪讪爬起身。我耳听四路眼观八方,机敏过人,怎么就看不见这扇门呢,真是!

面前的青壮绕过我趟地的身躯,走出门去。对凌老大一声招呼也没有,在我看来有些没规没矩,不过,毕竟他们是小打小闹,没规矩也正常。要是他真的三跪九叩地退下,凌空岛的水匪就算是造反了!唉,至少没从我身上跨过,虽然真这样了我也不会说点什么。。。。。

我愣神之际,桌后的凌老大开口了。“你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这里,虽然并非本意,不过,上了贼船,就很难离开了。”。凌老大语气平淡,坐在桌后身量显得中庸。话也没说死,很难离开,意味着有可能离开。简直毫无威慑力可言。但我还是含着头垂着眼,做出一副生无可恋近乎绝望的神态。或许是看我上道,默然片刻,凌老大就让我回去了。

释然退出,回到新家。看着干卷的草堆,甩身上去,也不在意杂乱的草间是否有木刺会扎烂我这小身板。惬意地拱了拱,呼~~尘埃落定。现在就安心当俘虏吧,以后表现好,说不定能被提拔当水匪。。。。。。呵呵。

栅栏外火光一摇一灭,偶有人从门前走过,却对我视而不见,栅栏门也不上锁,任它敞开着。最后,我忍受不了这种通透的感觉,自己把门关好。

突然,一股浓浓菜香缭绕,一直被眩晕压制的饥饿乘机翻滚,我痴迷地吞吸。

俘虏也是人!谁也不能阻挡我吃饭!

我颠颠跑出门,弓着腰循着味,往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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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处走去。

这地方还真不小,七拐八绕好一阵,停在一座小屋前。浓浓暖意从纸窗透出,大堂里觥筹交错,一众匪徒喝酒吃菜好不热闹,一旁的灶房飘来淡黑油烟,我顺势贴在灶房门上,透过边缝偷看。一位大婶在两个灶台上忙得不亦乐乎,这边给鱼翻个身,那边给菜加点水,锅里蒸腾的香气钩得我咬牙切齿,强忍满腔酸水。捋捋衣装,斯文地轻敲三下门“哒哒哒”。

“你这死鬼,今天怎么来这么早,猴急死你!”小门吱呀着被拉开,大婶圆润脸上韵着的笑意僵住。我陪着干笑两声。

厨娘丝毫不见尴尬,一手握勺一手叉腰,板起脸质问“你干什么的!”我陪着笑老实地回答:“小身……肚子饿了,找口饭吃。”此时真是好不后悔,从前在学堂最讨厌先生文绉绉的酸话,一直不屑得很,现在想说得斯文一点,想来想去也只会一个“小身”。真是,那个……书到用时方恨少!

厨妇脸色回复平静,把灶房小门全部拉开,指着里头的大堂门“哝,吃饭去那边。”说着准备把门打开。我着急之下脱口而出“姐姐!我是俘虏啊。”大婶似被木锤砸中,身子一顿,脸上绽开了花“看你这喊的,唉~读书人就是和这些大老粗不一样”还掏出一块铜镜照来照去。

我盯着不远处锅里慢炖的大鱼头入神,鱼骨已经变得瓷白通透,汤汁浓郁,老姜,辣椒,蒜瓣,紫苏在汤里肆意翻滚,这么大一锅,就要给那群水匪吃了,我的心好痛!

悲愤地看着眼前人,忍受腹中愈演愈烈的绞痛。

终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哦!你就是那个凌老大撒网…………额,对了,你不是要吃饭吗,来,进来吃吧”她惶急地挑开话题,凌老大撒网干什么?管他呢!还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吗!

饭端到手里,反倒没这么急切了,强忍腹中酸痛,慢慢享受进食的乐趣,饥饿一丝丝消退,饱胀一点点充盈。完成了一次从无到有的体验,享受了一番世事的轮回。

肚子已经饱了,但因为被饥饿折磨过,所以心还没有满足,于是继续塞饭。这就是欲望,按理,肚子饿了会产生食欲,肚子饱了食欲应该消失,可是,这份欲望并没有停止。这个问题我想过许多次,每次都因为各种原因弃置不顾,有时是先生看我走神要用戒尺打我手心,有时是同窗喊我做游戏。此时,我吃得太多,肚皮鼓涨,有些喘不过气,气吸得稍微长些,肚皮就裂痛,只能小口小口喘。

挣扎站起朝家晃去。终于,尘埃落定,舒舒服服的躺在草堆里,再不用动了。

盯着远处那条进来时经过的深黑船道,不由得疑惑。我是怎么落到这般田地的呢?哦,对!今日早晨,我被天地间升起的自由气息感染,乘风飞行。正畅快得意时,似是被树间悬挂的捕鸟网缠住,然后冲下悬崖。又好像是飞出崖岸后,被惊险的高度吓到,失衡下坠,落入崖壁的网中。似乎哪种都显得很蠢,但不重要了。

从乘风而起的自由中跌落,身陷匪窝,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只能叹服于世事的无常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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