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一)

行李箱的轮子轱辘辘地响。在八月的微风中,那一个小小的身影显得那么单薄,似乎经不起一点的风吹雨打。她不时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齐耳短发,望着不远处的校门。一步一步拉着行李箱走着,走着。终于到了……

“那个穿便服的女生,过来过来!”门岗上的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喊着。

“大爷您好,我叫夏琴初。”女孩拿出有关证件,交给了他。

“夏琴初啊,刚转来吧?等有校服了,一定记得换上啊。”门卫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证件,又笑呵呵地还给她。

“嗯!”

“在新环境里,要好好学习啊。”

“好的,谢谢大爷!”夏琴初释然地笑笑。原来,这里连门卫都这么和蔼!

要问夏琴初为什么转学,原因很复杂,又很简单。不过是在一个人与一群人的矛盾冲突中,输了而已。因为她很优秀,优秀的小孩子往往很自大,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直言不讳。不过问题是她也不小了,今年该上初中三年级。所以她的同学们很讨厌她,一直想让她“消失”。一次,在班干部竞选中,夏琴初很直白地说了句:“小艺当班长?她不配!打架,喝酒,谈恋爱,哪里像个班长的样子!”这下终于让那些排挤她的同学们找到了她的把柄。无中生有暗度陈仓……“嘿,你知道吗?夏琴初在背后骂你们了。”“什么时候?”“就那次,她……”

就这样,后来她输了。不离开那里,她可能活不了。天知道,没有什么关系背景的她的老师们和家长们为了帮她转学,费了多大的劲!

“所以,在这个学校里,肯定还会有这种事情的吧。”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夏琴初可能有一点点抑郁症倾向。就比如说现在,她感到路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聚焦在她的身上,都在对她议论纷纷——她已经在尽力回避这些目光了。

尽管如此,还要充满希望。最起码,这还有一个新的开始。

行李箱的轮子轱辘辘地响,伴着嘹亮的蝉鸣,伴着同学们的欢笑,伴着和煦的阳光。

路边的文化栏中展示着许多同学的作品,有各种画作,有作文,有剪纸,有泥塑等,各种各样。对于素描、水粉、油画、国画、漫画这些画作都不会让她眼前一亮的,夏琴初随便一幅估计都能把这些全比下去。

忽然一个书法作品吸引住了她的眼球。清秀工整的字体飘逸灵动,但没有龙飞凤舞的潦乱,又不失端庄沉稳,特别漂亮。更让人惊叹的是,全篇没有一处涂改,似乎一气呵成。

“《诗人的酒》作者:原道

“高山铁骑冰川的浓烈酒气\/恍惚间听到鹤在缸里唳叫\/明月兮佳影\/有人醉酒抱月掉到氤氲里\/看见了吗?噗通\/激起浪拍三千丈\/高崖雄雄\/洗得蔚蓝的天一片清流澄澈、一片开朗雍容……”

字体工整让人佩服,内容也同样华丽,让人惊叹!她向下看作者:颜莫阳,九年级24班。

“九年级24班?我也是九年级24班的!”她吃了一惊。

她用自己独特的脑回路思考了一会儿,所以:“颜莫阳,是个女生吧?”

她继续拉着行李箱向前边走边看着路边的文化栏。夏琴初看到了一幅彩铅画,名为《春天》,上面画的是一位父亲骑着自行车行在蜿蜒泥泞的小路上。车后面坐着一个小孩子,双臂抱着爸爸的腰,背着一个书包。父亲那宽大的后背像座山一样,为自行车后面那个小小的孩子挡住了风雨。这幅画乍一看的确十分感人,让夏琴初回忆起了她的童年时代。那时候农村的路很不好走,她的爸爸也是这样,蹬着自行车送她到几里外的学校去。

只是这画有一处让她不能容忍的瑕疵。不知道因为画者水平不高,不注意细节或者其他什么原因,画上的孩子穿的鞋像是一双黑色的布鞋,而父亲的鞋却像是一款十分高档的运动鞋!这点微妙的瑕疵让患有“强迫症晚期”的她顿时想把这幅画撕下来丢在地上:欺骗感情是不是?一点都不符合我的审美观!破画!

她向下看画者到底是谁。九年级24班,苏鹿瑶。

又是24班的?不知为何,她的怒气顿时少了一半。想了想还是抑制住冲动比较好。这幅画算是画的比较有水平的了,看看其他画,几乎都比不上这个。夏琴初又拉着行李箱,向寝室楼走去。

没错,她来自农村。在镇上的初中待了两年,老师都说她是“天才”,考试成绩遥遥领先第二名100多分,在一周难得一节的美术课上学了那么一点点知识,课下再研究研究,就学通了各种的画种。或许正是她的优秀,加上老师家长邻居们的夸赞,造成了她的自大,最后受人排挤,挤出了那个学校。

夏琴初,起这个名字,不知道花费父母亲戚的多少精力。她那边同龄孩子名字全都是所谓的“大老土”名字,男孩名全部都是单字一个强啊,壮啊刚啊,女孩名全是冰啊,雪啊美啊,他们班上叫夏刚的同学就有三个。她本来可以叫做夏小花,可她父母偏不,一定要起一个像是城里孩子的名字。于是请人翻词典翻了半个月,恰巧邻家哥哥去城里学乐器,夏琴初的爸妈就想着名字里有个乐器名就挺文雅的,钢琴,没错,琴!然后再加个初心不变的初,好的,夏琴初!邻里听了这名字就咂舌,名字不错,不好听。将来这孩子肯定能到城里去。

这不,到城里来上初中了。

这么大的一个学校,每个年级有24个班,1到18班为B班,19到24班为A班。这六个A班里集中了年级前三百六十名的优秀生,同学们戏称为“学霸班”,或者说是“疯人班”。而九年级24班,是学霸班中的学霸班,疯人班中的……“正常人班”(总不能点名指姓说人家是疯人吧……)。这个班人数本来就少,只有57人,今年暑假又有一位同学转走了。于是她恰好就以优异的成绩转入24班。“什么优异的成绩?在镇上优秀,在城里可就不一定了。我可能就算个小尾巴而已!”夏琴初心里不平衡了。

寝室出人意料的干净整洁!窗户朝南,这个时间阳光正好直射入阳台。窗户上的玻璃——像是没有玻璃!地上是淡黄色的地板,干净得好像可以映出人影哎!

寝室里有两个穿着校服,也剪着齐耳短发的女同学正在整理物品。夏琴初推开寝室门时,正好听见她们的谈笑声。她们两人同时扭过头来,面带笑容,看着门口的夏琴初。

“呃,嗨。”夏琴初也弱弱地笑着。

其中一位个子较矮的女生先反应过来,问夏琴初:“新来的?”

一旁那位个子高的女生重重地拍了她一下,笑着:“怎么能说她的新来的呢?”又望着在门口犹豫的夏琴初,说:“快进来,快进来,以后我们就是同学啦!我叫白易洋。”

另一位同学愣了一下,也笑着说:“我我我我叫苏鹿瑶!我们是同学啦,不是新同学,你可不要总是把自己当成新来的哦。像以前一样就好啦。”

夏琴初拉着行李箱走进来,说:“嗯,谢谢!我叫夏琴初。很高兴认识你们。”这是她在路上苦练了几百遍的客套话,生怕又会遭到别人排挤。

三个女孩儿各自整理着各自的东西。夏琴初的物品不算多,因此她能够将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得井井有条,可如果她的东西再多一点,那就说不一定了。

而白易洋和苏鹿瑶仍在继续谈论刚才的话题。白易洋用恳求的撒娇的语气说道:“瑶瑶啊,拜托拜托——送我一幅画呗。”

夏琴初想不到个子这么高的一个同学,居然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不过,说起来画……苏鹿瑶的那幅《春天》……

夏琴初扭头看向苏鹿瑶:“你叫苏鹿瑶是吧,我在文化栏中看到你画的画了。”

苏鹿瑶想都没想顺口就问:“哪一幅?”

“就那个,一个父亲带着孩子去上学的那幅。”

苏鹿瑶兴奋起来:“我是不是画的特别好看?哇哦!”

夏琴初怔住了,她本来是想指出话中的瑕疵,但她又忽然想起来,不能再这么直言不讳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该怎么说,于是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嗯,是的……”

“别理瑶瑶,她就这个样!”白易洋拍拍夏琴初的肩膀说。

夏琴初低下头,看到了白易洋的鞋子。这是一双看起来很普通的黑色运动鞋,上面有着白色的条纹。似乎是因为穿的时间太久了,很多白色条纹都退了色。变成了浅浅的灰色。但是这鞋很干净。鞋尖处磨损很严重,可以看出一些小绒绒头。怎么,比我的还要破……夏琴初心想。

看鞋认人一直是她的强项。她认为,一个人的精神气质性格与家庭背景,除了可以从眼睛中看出来——但是她很少看得出来——还可以从鞋子上看。高档的鞋还是低调的鞋,并不能直接说明什么,但是鞋子穿的时间长短,磨损程度还是很容易看得出来的。还有就是人走路时脚着地的姿势,大部分人一般是脚后跟先着地。比如,白易洋和苏鹿瑶包括夏琴初自己,走起路来都是脚后跟先着地的。而有些人走路时却用脚尖点地,或者用脚板跺地。这样的人往往有着鲜明的性格特点,高傲或者是喜欢“浪”。还有那些人们都熟知的外八内八脚。外八的人往往开朗放荡,内八的往往柔弱内向,平行脚的性格则位于这两者之间。当然,这只是大多数情况。

人的表情、眼睛、动作可能会骗到别人。但是一个人的平时衣着基本上不会骗人,特别是鞋子。

白易洋,和我很像吗?夏琴初望着白易洋的鞋子,心想。

而苏鹿瑶穿的是一双粉嫩粉嫩的方口鞋,很适合小女孩穿。如果只看鞋的话还真看不出来,这双鞋的主人已经是九年级的大女孩儿了。苏鹿瑶长得似乎就是很娇小,大眼睛,双眼皮,眼睛里似乎有一颗小星星在乎明忽暗地闪。不高的个子,比她大几个尺码的校服外套像裹粽子似的将她裹住,更显出她身形的娇小,可爱极了。

白易洋和苏鹿瑶收拾好物品后,就各背了一个大书包离开寝室。夏琴初被一个人留在这里,铺床,整被子,整理储物柜,再把行李箱放好。中间没有同学进来。寝室里只有这三张床是铺好了的,其他几张床上还空着——同学们都还没有来。窗外的楼下传来行李箱轱辘辘的声响,她望着楼下的同学们,草坪,花坛,柳树,松树,还有各种花树。一阵清风迎面而来,带着一种快乐的气息和淡淡的花香。

“谁说,城市里全是污染物的?”她笑着,拎着书包走出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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