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听人讲故事蛮有意思

程显指指自己的另一双眼睛,笑问道:“这鹰此地独有,且仅我义父有驯养之法,如何?”

“这类猛禽的确神俊……我也不知如何自称,那就直接说名字吧。

南知意,见过程兄。”

说着,他用记忆中归乡的礼法,执手躬身,表示敬意。

程显不甚在意,摆摆手,语气自然,无谓道:“唉哪那么多说头,随意称呼就好。

要不然达者为师,我岂不是要叫你一声前辈。”

南知意笑起来,摇摇头,直言道:“程兄说笑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连看见这鹰都觉得稀奇,哪里称得上前辈高人。”

“哎,小兄弟才是说笑,程某说随意就是随意,不许自谦至此!”

“……”

这人要不要这么直爽,而且他都没有一点警惕心吗?

嘴上说着自己功夫了得,无声无息进了内城,还说说笑笑,把手段露出来。

也不知是暗地里已经有了防备,还是真就自来熟,觉得自己无害。

思量着,南知意脑海里又冒出一个想法——这一位,不会也是偷偷跑进来的吧?

“程兄,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你还先替我解惑吧。

比如,你是谁?你口中的‘义父’是谁?这未名城又是什么情况?”

“嗯?”程显左臂搭在石桌上,侧身对他,迷惑道:“南兄弟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那你为何来此?”

南知意想了想,看向亭外的阴沉天空,问他:“你知道归乡吗?”

“归乡!?”

程显神色一肃,手指颤动,似乎在强压激动。

“南兄弟是从天外来的?”

“如果咱们理解的天外是一个意思,那是的,我不是属于这个世界,或者说,不属于这片天底。”

平静说完,南知意视线定在他脸上,有些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这种两个世界的认知交互挺有意思的,如果程显真像他表现出的这样,知道归乡,还有一定身份的话,就更有意思了。

身居高位的人会怎样对待超出他理解范畴的存在呢?

是交好,还是打什么会冒犯自己的主意…

“南兄弟你…怪不得有这般能耐。”似悲似喜,程显给俩人杯中倒满酒,招呼着,说:“其实知道归乡的存在对我而言才是最悲哀的。

不知便不会奢望,一旦有了希望,其中痛苦根本无人能够倾诉。”

南知意皱眉,指尖沾了一滴酒点在下唇,尝了尝味儿。

还行,香醇不辣,可以喝两口。

端起来抿了半杯,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显微微摇头,表情落寞,自嘲道:“说出来怕搅扰兄弟心情,还是……”

话到一半,南知意打断他:“看程兄可不是会扭捏的人,吊人胃口的还是不要干的好。”

“哈哈。”程显苦笑,拱手致意,说:“这倒是我的不是,不过豪爽并不是说我就只顾自己得意,考虑别人乃是习惯,对不起兄弟了。”

“好习惯,我记下了,以后有机会和程兄见面,就先说自己不在意,可以畅言,再请程兄随意。”

“那我就?”

“讲吧,我乐意听。”

学着他之前请自己入座那样,南知意也伸手请了。

当倾听者听别人诉说这是他一个小爱好,截至现在看,也是个好爱好。

毕竟百样人生百样趣味,窥探又不可取,这样正好。

小鸢就是迄今为止,倾诉人中和他关系发展最深的一个——总共也没几个。

还有师姐给她做担保呢。

南知意静静听着,程显也开口了。

他很短促地叹了口气,说:“说来有些交浅言深了,不过既然南兄弟想听,且来自我心心念念二十多年的归乡,愚兄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先说这未名城。

我义父名褚寒枭,如今正值壮年,八十六岁,于六十年前携一帮兄弟在这天下各大水系源头的西北荒原建成此城,从此雄踞这未名峡之上,招揽天下英雄,俯视各邦。

他老人家声名赫赫,干成了一番大事业,我就普通了,痴人而已。

程某如今三十四,自六岁那年灵光一现,在学堂启蒙之后,便离家出走开始疯狂追逐虚无缥缈的‘成道’之法。

抑或着说,话本里传的成仙之法。

前十年,一无所获,不过倒是没想到自己有以武炼体的天赋,勉强跻身天下一流。

再十年,我遇到了义父,他教我练功,让我成绝顶高手,想留我在这未名城,护佑一方。

我没留,痴人说梦一番拒绝了。

义父允我翻遍城中典藏古籍,最终得知归乡二字,也知道了这片天地的由来。

——我们的祖先,竟也来自归乡。

他们为数不少,有已然踏上修炼之路,却无法悟道,心灰意冷之人;也有本就只想当个普通人,也不愿让后辈接触道途的。

总之古籍上记载,他们求到了一个经常游走于市井之间,出身‘意宗’的不知名前辈头上。那位高人在剔除一些想法不坚定的人之后,再三问过他们,才找到‘意宗’更厉害的前辈,请他将先祖们送入这方挑选过的无人无大害世界,并在先祖的要求下,将通道封印,让世界半脱离归乡,断绝修炼之路。

如此繁衍生息十万年,这片天地才有了今天的图景。

程某的奢望和苦恼也正来自于此。

那年我二十六,看完这些描述后在藏书阁呆了整整两月,才接受‘原来自己苦苦追求的是别人不要的’这件事。

嗬,不要也就罢了,还不让后辈要,可笑啊。

少年时我曾被同村的玩伴嘲笑,被长辈骂‘不要想不切实际东西’,被学堂先生训‘子不语怪力乱神’,不曾想到头来,还真是他们对我错。

一切是真,可真有如何,希望看得见却触不到才是这世间最痛苦的事。

自那之后,我不死心,发誓走遍天下也要寻得一法。

去不了归乡,那就从这方天地本身突破。

南兄弟听到了吧,程某说的是豪言壮语,做的也是一生追求,可仍然会在听到你来自天外的消息时失态。

唉……”

长叹一口气,程显看着他,几次想说什么却张嘴无声。

南知意也不知说什么好。

讲实话就是,这种情绪他没法共情,只能倾听。

要说帮忙倒可以,不过也得等到师姐脱身。

所以说这位程兄欲言又止,大概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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