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3)

“……碎花裙子?”

那对布满细纹的棕色眼睛望着她,带了一丝鼓励,和期盼。佧特扁了扁嘴,慢慢想起来,自己那天,确实被侍女们换上了一件不喜欢的裙子……至于为什么反感她也说不清,还有,那天确实是小阿炜的生日……

一直都不是能藏话的性子,佧特决定实话实说。“我不喜欢碎花裙子!”

“……好,我知道了。对不起。”吴承志老脸一红,腼腆起来,决定回去给少君提个醒。

佧特没理他,全副心思都放在抓住记忆残片的任务上。像鱼一样灵活闪躲溪道中密密麻麻的礁石,时间从黑夜倒流回白天,她问自己,然后呢?

然后……家里来了几个客人。

从仁跟他们一起,微笑着说话、喝香槟……然后呢?“然后呢?唔……”吴承志关切地看她,“佧特,怎么了?”

“头痛。”隐隐约约,脑袋像被门夹了一下。她好像是有点寂寞,一个人走出了大厅。然后呢?

(然后你去哪里了?)

翠绿的枝头上栖息了蓝尾的鸟。优雅的身姿,粗砺刺耳的叫声。它们不断鸣唱,像狂风扫过荒漠三个昼夜。全神贯注地看着它们飞起,又落下。庭院一棵隐秘的大树下,她在风和日丽的午后聆听远方波涛的喘息。(然后呢?)

有人过来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呃……不要问我……”

面目模糊的记忆。失去轮廓的线条。愈是用心捕捉,往事愈像捞风一般无可捉摸。时间,日光,约定,通通从指尖流走。而体内万亿个细胞还在持续更新、老化,用实际的行动提醒你,有些东西,注定败坏。

这具软弱的肉身时时刻刻步向死亡。

往事如烟,缥缈无依,在记忆的旷野里行踪不定。它临走前,只留一缕微风牵挂你的指尖,孩童般恋恋不舍。

过去的已经过去。过去的,还要过去。它们走了。走的时候,全都了无痕迹。

但它要你记得,它来过。

(而你的心,无从忽视。)

佧特嘴巴没闭严实,下意识地说:“那些人……他们说了什么……”

跳脱的思路让吴承志没搭上线,但此刻他却心跳加速,顺着佧特漏嘴的话追问道:“那些人,说了什么?”

“他们说了一些话。”

只身跨入风的海洋,佧特强迫自己凝神思索。强风扑面而来,使她像柔弱的麦杆一样摇摆不定。快要颠散的精神,分崩离析的注意力,是的。那些人的议论让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那是什么呢……

(董炜的父母。)

“董炜的父母……”

(救过你。)

像有谁踹了心脏一脚,佧特有些怔仲。“阿炜,哭了。”

记忆退潮后露出光滑的沙滩,她赤脚踩上去,满脚细腻柔软。

没错。当时小阿炜也在场。就坐在她旁边,气得浑身发抖,攥得她手都痛。但他很坚强,克制住没冲进那群人当中。佧特握住了那双小手,贴紧他汗湿的额头,郑重允诺:

(“别怕,有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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