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贾家事(四十二)

转眼元宵在迩,至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各处关防,挡围幙。指示贾宅人员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又有外面工部官员并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贾赦等督率匠人扎花灯烟火之类,至14日,俱己停妥。这一日,上下通不曾睡。

自15日五更,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寂静无人咳嗽。贾赦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在荣府大门外,街头巷口,俱系围幙挡严。正等的不耐烦,忽一太监坐大马而来,贾母忙接入,问其消息。

太监道,“早多着呢,末初刻用过晚膳,莫正二刻还到宝灵宫拜佛,酉初刻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呢”。

贾凤姐听了道,“既这么这,老太,太太,且请回房,等时候再来也不迟”。于是,贾母等暂且自便,园中悉赖凤姐照料,又命执事人带领太监们去吃酒饭。

薛母和薛宝钗,跟在贾府的女眷之中等着宫里的贵妃娘娘回府,等的,等的,等的有些不耐烦起来,心中竟然会想到,幸好林妹妹不在这个地方,若是在这个地方的话,以她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这宫中的规矩也实在是太多了一些,生生的要将人给磨死,姑娘回家省亲,竟然有这么多规矩要求,难怪哥哥说皇家是最无趣的地方。

时辰一到,有太监一担一担的挑进蜡烛,各处点灯。方点完时,忽听外边马跑之声,一时,有十来个太监都喘吁吁跑来拍手,这些太监会意,皆喊,“来了,来了”,各按方位站好,贾赦领合族子弟侄在西街门外,贾母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

半日静悄悄的,忽见一队红衣太监骑马缓缓地走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到围幙之外,便垂手面向西站住。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执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痰盂,拂尘等类,一对对过完,后方面是8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早飞过来几个太监来,扶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来。那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抬舆入门,太监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只见院内各色花灯烂灼,皆系纱绫扎精,精致非常,上面有一匾灯,写着体仁沐德四字。元春入室,更衣毕复出,上舆进园。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出的这太平气象,富贵风流。

贾妃在轿内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华,默默叹息奢华过度。忽又见执拂太监跪请登舟,贾妃乃下舆,只见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着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得如银花雪浪,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作就的。诸灯上下争辉,真系玻璃世界,珠宝乾坤。船上亦系着各色精致盆景诸灯,珠帘绣幙,桂楫兰桡,自不必说。入一石港,港上一面匾灯,明显着蓼汀花溆,四个字。

贾妃自小就成了深得贾母的宠爱,地位在贾母的心中,只是在贾敏之下,未入宫前,贾母也是花了很大的心思来教养这个孙女的。见到寥汀花絮这四个字,连忙指出其中的不足之处,让人给改了,立刻就有太监去领命。

一时,舟临内岸,便见琳宫绰约,桂殿巍峨,石碑上明显天仙宝境四个字,贾妃大惊失色连忙让人换成省亲别墅四个字。进入行宫,但见庭燎烧空,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贾贵妃的心中略有些不安,直道,实在是太奢侈了。

茶己三献,贾妃降座,乐止,退入侧殿更衣,方备省亲车驾出园,至贾母正室,欲行家礼,贾母等俱跪止不迭。贾妃满眼垂泪,方彼此上前厮见,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个人满心皆是有许多话说,只是句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泣,邢夫人,李纨,王熙凤,迎,探,惜春三姐妹等就在旁边围绕,垂泪无言。

半日,贾妃方忍悲强笑,安慰贾母,王夫人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娘家,娘们一会儿不说笑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儿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众人连忙上来开解。

贾母让贾妃归座,又逐次一一见过,哭了一会儿之后,东西两府掌家,执事人丁,在厅外行礼,及两府掌家执事媳妇儿行礼完毕,贾妃问起薛母,王夫人连忙解释,外眷无职,不敢擅入。

贾妃听完连忙请入,薛母带着薛宝钗入室,入欲国礼,亦命免过,上前各叙阔别寒温。又有贾妃原带进宫去的丫鬟抱琴等上来叩见,贾母连忙扶起命人别室款待,执事太监及彩嫔,昭荣等各侍从人等,宁国府及贾赦那宅两处自有人款待,只留三四个小太监答应,母女姐妹生叙些离别之情,及家务私情。

贾政领着贾府男子来请安,贾妃向贾政抱怨她在宫里的日子,薛宝钗听在耳朵里面懒洋洋的,早些年有过要进宫搏一番前程的打算,听了贾妃的抱怨那心思完全消散了。贾妃是荣国公府的嫡女,虽说是二老爷的女儿,那也是正紧的姑娘,她尚且在宫里面过得不甚如意,她若是进了宫,日子又会怎么样呢。薛宝钗原本以为自己的才华定是数一数二的,见到了林黛玉之后,她的想法得到了彻底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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