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 卫青投桃报李的全胜神话

司马迁曾在《佞幸列传》中说过这样的话:“卫青、霍去病亦以外戚贵幸,然颇用材能自进。”“以外戚贵幸”的意思就是说,卫氏的杰出人物卫青和霍去病其实起家仍然靠的是裙带关系,最初的机会就是刘彻的宠幸。“然颇用材能自进”这话意味着他们俩人没把自己当成可以躺在外戚身份上吃饭的废物,而是牢牢抓住机会,为国效力,最终得以留芳百世。

其实,如果他们没能够“用材能自进”,那估计司马迁就只会在《佞幸列传》中提提他们的名字,因为司马迁的同情心在李广家族,对卫家实在是没啥好感。

公元前129年,一颗将星从天而降,一直默默无闻,陪着皇帝做自己的太中大夫的卫青,从文职改任武职,开始了七战七胜的首次战争,打了一个龙城大捷,从而崭露头角。

卫青第一次出征时的情形还是很意味深长的,当时刘彻一共派出了四个将军,各领一支队伍出征,有点打擂台的味道,卫青当时最不被看好。第一支队伍的领队公孙贺虽然是卫青的姐夫,但他的身份首先是刘彻的亲信,在刘彻当太子的时候就是太子舍人,资深党一个。第二支队伍由公孙敖带队,人家虽然在卫青微时就曾经和卫青称兄道弟、还救过他一命,但公孙敖好歹服侍过汉景帝的好不好,资历摆在那儿呢。第三支队伍的将军李广,更不必说了,哪怕后来卫青七战七胜,司马迁和班固都还是顽强地将“卫将军传”放在了“李将军传”的后面。

但是,四支部队三支部队铩羽而归,只有卫青取得了胜利。史书记载,卫青到了龙城,斩首俘虏了数百人。骑将军公孙敖损失了七千骑兵。卫尉李广更倒霉,自己都被俘虏了,后来逃了回来。这两人按律都应该被斩首,花钱赎了自己的性命,当个普通老百姓。另一个将军公孙贺也没有什么功劳(青至茏城,斩首虏数百。骑将军敖亡七千骑,卫尉李广为虏所得,得脱归。皆当斩,赎为庶人。贺亦无功。《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

龙城之战的影响实在是大,“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这个龙城飞将显然不是李广,而是指卫青,这是自汉初以来对匈奴的首次大捷。

其实卫青打龙城是一件毁誉参半的事。龙城是匈奴的祭天圣地,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打人不打脸,这个都是常规的做法,当时汉朝还没有和匈奴完全撕破脸皮,打龙城等于掘人家祖坟啊。

卫青打龙城,他当然可以取得好成绩。龙城不是战区,相当于现在的平民区,甚至比平民区更高级一点,有点像教区,一般大家都不会打那儿。匈奴也不会想到竟然会有人打龙城,没给龙城派太多的守卫,所以好打。

卫青不按常理出牌,毫不犹豫地直奔龙城而去,用一场战争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同时也进一步激怒了匈奴,将汉匈推上了不可调和的状态,使得战争的扩大成为不可避免之事。

请注意,龙城之役,史书上没记载卫青得到封赏,因为如果惹怒了一个自己无法对付的敌人,那不叫胜利,而是鲁莽。

卫青证明了自己并非是鲁莽之人。一年后,公元128年秋天,卫青终于获得了独立带兵的机会,被封车骑将军,带三万骑兵,出雁门与匈奴展开了他这生中的第二次战争,斩首俘虏了数千人。(其秋,青为车骑将军,出雁门,三万骑击匈奴,斩首虏数千人。《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这一次,卫青才是实实在在地赢了一场漂亮的战争,为自己的军事才能作了一个充分的背书,也确保龙城之战不会成为一个笑话。往往而言,事件的结局决定了事件的性质,胜者为王败者寇,如果汉军在匈奴的疯狂报复中败退,那么龙城之战必然会被史家所诟病。

雁门之战后,估计匈奴是气疯了。没办法,以前和汉朝打仗,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们耍着汉人,连皇帝都被他们围过,现在居然连续被打了两大闷棍子。气疯了的结果是不按常理出牌了,导致曾经在七国之乱中作出重要贡献的资深官僚韩安国出了昏招。

要说这韩安国的运气真是坏透了,曾经,有一个丞相的位置摆在他面前,但他想珍惜却珍惜不了,因为他摔断了腿。等他腿好了,丞相位置没在等他,被别人拿走了。深感错失机会的韩安国觉得自己还是可以自我拯救一下的,韩安国是什么人哪,那是个能文能武的全能性人才,他就主动请缨,去渔阳做了个材官将军。雁门一役,匈奴被打得哭爹喊娘的,韩安国顺手就抓了一个俘虏,打听一下匈奴部队的消息,俘虏说,匈奴被打怕了,已经远远地离开。很自负的韩安国非常高兴,就向刘彻上书,说现在现在农耕的好时间,不如暂时停止屯军,放大家回家去忙农活。结果,停止屯军不过一月多,匈奴大举入侵上谷、渔阳两地。而韩安国的部队只剩了700多人,这可怎么保护当地老百姓呢?韩安国出兵与匈奴象征性地打了一下,胜不了,又退回了军营。匈奴也不去理睬他们,直接俘虏了一千多人,抢了不少牲畜财物后离开。这纸包不住火,刘彻很快就知道了这事,气了个半死,派人去把韩安国臭骂了一顿,又把韩安国向东调离,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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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驻守右北平。

(卫尉安国为材官将军,屯于渔阳。安国捕生虏,言匈奴远去。即上书言方田作时,请且罢军屯。罢军屯月余,匈奴大入上谷、渔阳。罢军屯月余,匈奴大入上谷、渔阳。安国壁乃有七百余人,出与战,不胜,复入壁。匈奴虏略千余人及畜产而去。天子闻之,怒,使使责让安国。徙安国益东,屯右北平《史记.韩长孺列传》)

为什么韩安国上书要求让部队回去农耕,认为匈奴短期内不会再来?因为匈奴打仗无非是为了抢东西,这才抢了东西,够用一阵子的了,干嘛还来抢呢,而且这次抢东西的时候被卫青打得哭爹喊娘的,应该暂时歇歇了。

可怜的韩安国,他的判断原本应该是对的,前提是匈奴没被卫青打疯掉。对匈奴来说,打仗他们自己也是要死人的,能够不打仗的话为什么还要打?问题是,输得只剩裤衩的单于要在别的地方找回自己的面子啊。韩安国丞相没当上,将军也没能做出个样子来,因为这一次失误,一世英名尽毁,这心里窝着一把火,最后生生把自己给气死了。

虽然汉武帝刘彻生韩安国的气,但他也深深地明白,匈奴已经不是从前的匈奴,已经变成了一条毒蛇,必须要打蛇打七寸了。公元前127年,他决心变局部战争为全面战争,河南之战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当然带兵的将军仍然是卫青。

说是河南之战,并非是在现在的河南省发生的战争,汉朝的河南和现在的河南是两回事,汉朝的河南是黄河在河套以南的地方,在宁夏、内蒙古境内的黄河以南的河套灌区,当时还在匈奴的掌控之中,这里是匈奴的粮仓,钱袋子。既然是粮仓,那就意味着地点相对固定,打起来不会无目标,就看双方的实力和能力了。

打河南是一次重要的战略部署,这第三场战争也是卫青打匈奴以来遇到的最难啃的骨头。粮仓啊,谁都会看看好的,民以食为天,匈奴派了白羊王、楼烦王两个王来镇守这块地方。卫青够狠,他没有辜负刘彻的期望,一路高歌前行,把人家的粮仓给抢占了还不够,继续往前痛打落水狗,一直打到了陇西,杀了数千人,抢了数十万的牛羊,还把看守河南的两个王赶得落荒而逃,后来就在河南一地建了朔方郡,把敌人的粮仓变成了自己的粮仓。(令车骑将军青出云中以西至高阙。遂略河南地,至于陇西,捕首虏数千,畜数十万,走白羊、楼烦王。遂以河南地为朔方郡。《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

河南之战漂亮到什么程度?漂亮到引起了匈奴内讧,话说河南之战后的第二年,匈奴军臣单于忽然死亡,不知道是不是被气死的。死后,他儿子于单没能当单于,因为他弟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了。于单也很干脆,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现在是汉朝的拳头硬,他就投降汉朝,高高兴兴地住到长安去了。很可惜,这个于单命不长,要是在长安活得再长一点,那肯定可以让匈奴早点分裂。

即使这样,汉朝也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胜利,此前百年,汉朝大多数情况下都被匈奴摁着打,没法子只能送女儿去求和。

河南之战后,汉朝觉得一口吃不了个大胖子,得好好消化一下吞到肚子里的食物,就暂时放弃捕鱼而专心织网。史书上说,刘彻派了十几万人修朔方城,并将十万民众从内地迁徙到此,男耕女织,让河南地真正成为汉朝的疆域,也成为了攻击匈奴的前沿阵地。

在汉朝织网的这段时间里,自立为王的伊稚斜单于带领的匈奴蹦跶得很欢,到处乱咬。公元前126年,匈奴杀了代郡太守共友,攻入雁门,俘虏了上千人。公元前125年,匈奴又大规矩地攻进了代郡、定襄、上郡等多地,又杀或俘了数千汉人,以此表示俺灰常灰常的生气。(其明年,匈奴入杀代郡太守友,入略雁门千余人。其明年,匈奴大入代、定襄、上郡,杀略汉数千人。《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匈奴疯狂地四处咬了两三年,以为得到了胜利,唱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抢劫把营归,把营归。风展军旗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时,汉朝把网给织好了。

公元前124年,汉朝发起了漠南之战,漠南,顾名思义,即大漠以南,作为屡立战功,无一败绩的卫青当然是首要的将军人选,他即将带队开始他这生中对匈奴的第四次战争。

当时,卫青那是绝对的风光,是实际上的大军统率。刘彻派车骑将军卫青带三万骑兵,从高阙出兵;卫尉苏建当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作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作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作为轻车将军,都归车骑将军卫青管。这时候的朔方郡已经成为了汉朝的大本营,卫青的部队都是从朔方出发,大大缩短了行军的路线。朝廷还让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当将军,带队从右北平出塞,配合卫青一起去打匈奴。

想想看,如果没有朔方这个大后方,士兵很难在未全面疲惫之前到达匈奴的老巢。而如果没有2年的忍耐,匈奴也不会这样松懈。这一场战争比河南之战规模还大,双方硬碰硬,实力对实力进行了全面的对抗。

伊稚斜单于在这两年的时间撒泼撒得很欢,简直是无往而不利,他已经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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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匈奴前期的失利主要是哥哥军臣单于太没用了。可他没想到汉朝居然在挨打两年后又主动出击了,更没想到他比哥哥输得还惨,差点把底裤都输掉了,好好的一个单于硬生生地变成了“惨鱼”。

当时,正对着卫青大部队的是匈奴右贤王,他认为汉兵根本不可能到这里,带着部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结果喝醉了。晚上汉兵到了,把右贤王给包围了。受惊的右贤王压根顾不上好好地组织队伍反抗,只来得及上马逃跑。这右贤王是个不厚道的人,自己逃了,却不通知手下的那些小王一起逃,倒记得把爱妾给带上,当然,一起逃的还有上百骑兵。这上百骑兵保护着他连夜狼狈地突破了包围,向北逃跑。汉轻骑校尉郭成带兵追了数百里,没追上。这一场战争,汉朝是大获全胜,捕获了右贤王的小王十多人,男男女女的一万五千余人,牲畜数千百万头。卫青就带兵凯旋而归。这才到了边塞,刘彻已经派使者拿了大将军印,就在军中升车骑将军卫青当大将军,其它的将军都带兵隶属大将军,等于是转了正。卫青确立了大将军的名号之后,班师回京。(元朔之五年春,汉令车骑将军青将三万骑,出高阙;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皆领属车骑将军,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出右北平:咸击匈奴。匈奴右贤王当卫青等兵,以为汉兵不能至此,饮醉。汉兵夜至,围右贤王,右贤王惊,夜逃,独与其爱妾一人壮骑数百驰,溃围北去。汉轻骑校尉郭成等逐数百里,不及。得右贤裨王十余人,众男女万五千余人,畜数千百万,于是引兵而还。至塞,天子使使者持大将军印,即军中拜车骑将军青为大将军,诸将皆以兵属大将军,大将军立号而归。《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

这次的成功在历史上意义极大,匈奴被分成了左右两部,力量大大消减,为以后左匈奴入汉作了充分的铺垫。

伊稚斜吃了这么一个大的闷亏,就像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哪里肯轻易罢休呢。为了找回面子,秋天又到汉朝的代地抢劫,杀了都尉朱英。

就像是放鱼鹰抓鱼放惯了,刘彻例行地放卫青打匈奴。公元前123年春天,大将军卫青再次出定襄,第五、第六次打匈奴。这一次他带的部队如下:合骑侯公孙敖是中将军,太仆公孙贺是左将军,翕侯赵信是前将军,卫尉苏建是右将军,郎中令李广是后将军,右内史李沮是弩将军。这支部队一出塞就带了数千匈奴人的首级回来。不过人真的不能欺人太甚,一年非得要打人家两次,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匈奴可不是兔子,是一只苍狼。卫青第二次出定襄情势就不太妙了,右将军苏建和前将军赵信将两支部队合成了一支,带着3000骑兵就和匈奴的主力给碰上了,和匈奴打了一天,把部队都要打光了。赵信原来就是胡人,看见形势紧急,匈奴又利诱他,他就带着剩下的八百骑兵投降单于了。右将军苏建算是个硬骨头,骑兵死光了之后,他一个人突围,回到了卫青这儿。

(其明年春,大将军青出定襄。合骑侯敖为中将军,太仆贺为左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右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咸属大将军,斩首数千级而还。月余,悉复出定襄击匈奴,斩首虏万余人。右将军建、前将军信并军三千余骑,独逢单于兵,与战一日余,汉兵且尽。前将军故胡人,降为翕侯,见急,匈奴诱之,遂将其余骑可八百奔降单于。右将军苏建尽亡其军,独以身得亡去,自归大将军。《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

这次战争面子还是有的,仍然算是胜仗,因为得大于失。更何况,汉朝的战神闪亮登场,当然,对汉朝来说,他是战神,对匈奴来说,他是活阎王。

这个人就是霍去病。

霍去病是卫青的姐姐卫少儿儿子,当年才十八岁,一直很受宠幸,在刘彻身边做侍中,擅长骑马射箭。他跟着卫青两次出塞打仗,根据刘彻的诏令,霍去病带的都是最强壮的骑兵,所以他自己的封号是剽姚校尉。这边赵信和苏建失了利,霍去病却带着800勇士离开部队赶了数百里的路,寻找合适的机会斩杀匈奴人,杀的人超过了自己部队的人数。刘彻就颁布诏令说:“剽姚校尉霍去病带回了2028个匈奴人的头,其中有匈奴的相国、当户,还砍杀了单于祖父辈的行籍若侯产,活捉了匈奴单于的叔父罗姑比,两次勇冠全军,用一千六百户来封霍去病做冠军侯。”(是岁也,大将军姊子霍去病年十八,幸,为天子侍中。善骑射,再从大将军,受诏与壮士,为剽姚校尉,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斩捕首虏过当。于是天子曰:“剽姚校尉去病斩首虏二千二十八级,及相国、当户,斩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生捕季父罗姑比,再冠军,以千六百户封去病为冠军侯。《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

见识了这两个外戚如此牛的作为,刘彻怎么会舍得放弃刘据?更何况,他们还是处在上升的势头。

当然得立刘据,反正刘闳的势力还没形成,立了刘据,刘闳仍然可以做一个富贵闲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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