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委屈

绝望是一种什么感觉?

仿佛一个掉进海里的人凭着韧性在冰冷的海水里游了三天,一抬头,眼前依然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仿佛一个行走在沙漠里的早已饥渴难忍的濒死之人满眼尽是黄沙,别说绿洲,就连海市蜃楼都看不到;

仿佛在深山雾林中迷失了方向,明明按着来时做的标记行走,却始终走不出大山无言的压抑。

……

此时的平瑶,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她像一只被牛群抛弃的牛犊,漫无目的地向前跑着,想跑出这些巷道,想跑出这片黑暗,想跑出如潮水般包裹着她的焦虑和恐惧,可无论她跑到哪儿,都甩不掉身后那把如象牙般洁白的泛着寒光的刀。

那个少年跟在她身后,慢吞吞地走着,漫不经心地走着,可无论她奔跑的速度有多快,都无法甩开少年;无论她停在哪儿,无论她什么时候向后看,都能看到少主那张灿烂却危险的笑脸。

流云是尸煞,尸煞是使用邪功吸食死尸身上精气的修行者,但她知道流云与普通尸煞不同。流云喜欢用秘法将净化师体内奇木异源拉出来吃掉,奇木异源是人体的一部分,所以在净化师眼中,流云就是一只怪物,一只会吃人的怪物。huci.org 极品小说网

她终于明白为何乌城的净化师这么怕流云了,流云不止会吃人,在吃人之前还喜欢玩弄净化师,看净化师在狼狈的奔逃中渐渐绝望。

她不明白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年看着人畜无害,一脸笑意,为何心性却如此残暴,享受践踏净化师生命的感觉?她很想张口质问流云,但她发现自己除了不停地向前奔逃,连停下来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当她耗光力气,再也跑不动时,只能从身上摸出一把防身用的匕首,满脸泪痕地指着流云。

看着被自己逼到绝望的少女,流云没生出丝毫同情,反而兴奋地大笑道:“跑啊,继续跑啊,医盟小公主,你绝望的样子,真是让人爱怜啊。”

平瑶死死地盯着流云,那是她最后的坚持,那是在说只要流云有任何动作,她手中的匕首就会毫不犹豫地刺出去。

似乎读懂了平瑶的眼神,流云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嘲讽,下一刻,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出现在平瑶面前。

他像鬼魅一样从夜色里走了出来,离平瑶那么近,近得他的胸膛几乎挨住了平瑶握着的那把匕首。

他的胸口没有任何遮挡,只要平瑶一用力,锋利的匕首就会刺进他胸口,然而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流云,平瑶别说刺出匕首,连握紧匕首的勇气都丧失了,吓得大叫一声,向后跌坐在了地上。

流云哈哈大笑起来,听着他那狂妄的笑声,看着他那肆意的行为,平瑶内心彻底崩溃,再也忍受不住,耗光内心最后一丝勇气与力气,大喊着将匕首朝流云捅去。

流云眼眸蓦然转冷,在他看来,此时的平瑶应该跪着哭喊着求自己放过她才对,可平瑶居然敢拿刀朝自己刺。

他刚才让平瑶刺,平瑶都不敢刺,现在平瑶居然真刺了过来。

一股阴冷又霸道的气息从流云身上暴涌而出,对平瑶来说,那股气息犹如一座飞来的山峰,落在她身上后,让她整个人倒飞而出,像一块被扔出去的石头,摔落在了十米开外。

匕首丢在了刚才平瑶跌坐的地方,流云一脚踩在匕首上,看着趴在十米外的平瑶,笑得非常灿烂:“养尊处优的医盟公主,体内的奇木异源,肯定要比那些村野俗夫的好吃多了。”

听着流云的声音,平瑶从没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她怪自己为什么不听葛益的话,要从药殿跑出来,怪自己为什么不多带一些药殿高手来,怪古凌可为什么要气自己,害得自己碰上了流云这个变态。

对,就是怪古凌可,要是古凌可不耸肩,不撇嘴,不朝自己翻白眼,自己怎么可能这么冒失地跑出来?古凌可害得她碰上了这么危险的事,自己竟然连影子都不见。

……

流云的脚步声很轻,走得也很慢,像饭后在院子里散步的老人,可他的身影飘忽不定,像一只可怕的鬼魅,一步踏出后出现在平瑶面前,将高高举起的刀砍了下来。

平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下一刻,巷道里传出了清脆的撞击声。那是玄齿刀砍在坚硬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黑暗中只有这个声音出现,并没有鲜血飞溅或者骨肉断裂的声音。

流云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刀,他的刀落在了平瑶身上,可是继续向下砍的时候,本应被他砍死的平瑶却如风一样从原地消失了。

他的刀很快,从他用这把刀开始,就没有人从这把刀下逃离过。数不清的冤魂死在了这把刀下,真正从这把刀下逃掉的,平瑶还是第一个。

流云当然知道能从他刀下逃走的不是平瑶,他抬起头,朝巷道尽头看去,寒声问道:“谁?”

平瑶也很茫然,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还能被人从流云刀下拉出来,刹那间离流云这么远,她抬起头,正好看见了古凌可盯着流云那双凝重认真的眼睛。

古凌可不能不认真,即使他借星辉,踏星步,从流云刀下夺回了平瑶的命,一息便离流云这么远,内心还是丝毫不敢大意。

只是初次见面,只是远远地看着流云,他便清楚流云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所以他做好了准备,灵力暴涨,打算在流云动的那一刻迅速逃离。

平瑶可没想那么多,她从死亡的阴影下被救了回来,虽然依旧没能脱离危险,但看着古凌可这张平日里那么讨厌的脸,忽然不由自主扎进古凌可怀里痛哭起来。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谁让你朝我撇嘴呢?谁让你在我离开的时候不挽留呢?谁让你在我走之后不追出来呢?

你要是不朝我撇嘴,我会生气吗?你要是稍稍挽留一下,我会离开吗?你要是追出来了,我能碰上流云吗?

呜呜,你就让我一个人面对流云!你怎么敢让我一个人面对流云!

你刚才去哪儿了?你怎么来得这么慢?你怎么现在才来?

……

平瑶满腹委屈地扑在古凌可怀里大声痛哭,仿佛一个终于受到大人重视的被摔疼的孩子,尽管背对流云,尽管来的只有古凌可一个人,她却从没像现在这样放心过。

黑暗的巷道里传出了流云的笑声,他站了起来,将玄齿刀扛在肩膀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古凌可,说道:“从没有人能从我的刀下逃脱,你想试试?好啊,我给你机会,让你先逃。”

那是玩味般的笑声,但在古凌可听来却是最认真的话,他抱着平瑶,在一阵夜风袭来之际夺命飞奔,向夜色更深处逃去。

星轸是九术之一,世间最强符文术,这种符文术中包含的法阵与星空相映,古凌可踏星光而行,走的是星步,行的是法阵,当他一步跨出后,身影骤然间消失无踪,再出现时,已到了十丈之外。

星轸不是步法,却胜似步法,古凌可脚下,一座接一座看不见的法阵连接出现。他在这些法阵内行走,由一座法阵闪入另一座法阵,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巷道各处,借着夜色,很快遁入了黑暗中。

然而无论他有多快,无论他的身影有多幻妙,那丝带着寒意的腥臭气息始终萦绕在他身边。那是玄齿刀的气息,那把刀似乎始终跟在他身后,只要他慢上一息,就会砍掉他脑袋。

这种感觉很不好,以前在山里被玄阶凶禽猛兽追赶,他也没出现过这种感觉。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这抹腥臭味的追击下逃出去,但他很清楚,他没有打败流云的一丝机会。

心里这样想着,古凌可的脚步徒然加快,短短数息间已经逃到了十余街道外。在他准备喘口气时,蓦然大惊,拼尽一身力气,终于让脚步向左偏移了半寸。

法阵星步对应的是漫天星辰,讲究的是准确,落下的每一步都要与天上的星位和脑海中的阵位呼应,如果脚步出现偏差,哪怕只是半寸这样的偏差,也会让身影出现在不同的地方。

这种法阵最忌的就是踏错阵位,不过在这一刻,古凌可正是利用踏错的这半寸,让身影出现的地方与本应出现的地方向左偏了一步远。

正是这一步之距救了古凌可一命,前方十丈处,与他身影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把象牙般洁白的刀。那把刀毫无征兆地从夜色里挥了出来,似乎那么一瞬间脱掉了夜色包裹的外衣,露出了原本狰狞的面目。

那把刀出现的地方正是古凌可本应出现的地方,如果不是古凌可向左移了一步,那把刀会完美无缺地砍掉他的脑袋。

古凌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走的是星位,行的是阵位,除非一位经验丰富的符文宗师,或者将天上数不尽的星辰位置全部记牢,才有可能看出他的落脚处。他知道流云不是符文师,也知道流云不可能记住漫天星辰位置,很吃惊流云这一刀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那一刀转瞬即逝,很快又隐没在了夜色中,当古凌可下一步踏出时,几乎下意识地,他的身体努力向后仰去。

借着法阵与星位,他的身影出现在前方十丈偏右的位置,与他同时出现的还是那把洁白的带着腥臭味的刀。那把刀与他努力向后仰的身体擦肩而过,割破了他的领口,在他颈部留下了一道极浅的伤口。

伤口连血都没渗出,却比劈在古凌可身上还要可怕,因为这一刀让他确定,流云确实知道他会出现在何处,这无异于法阵星步全部暴露在了流云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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