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合奏

合奏

这日阳光明媚,我的心境也仿佛随之明亮起来,于是颇有兴致的独身到媚夏媛赏花。

我今日特意装扮得鲜艳些,穿了一件花红的罗裙,头上珍珠金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昨夜善善捣碎了凤仙花以汁液涂抹于我的甲上,再拿帛布缠绕。(1)过了一夜今日拆开,指甲已经朦染上了淡淡的粉红色,十分娇艳。

我摆弄着自己十只纤纤玉指,满心的欢喜。

我不否认我十分在意我的容貌,我尤其喜欢打扮自己,因为我喜欢从别人的眼中看到那种惊羡的目光。

婷仪她们要陪着我一同去,我拒绝了。

有的时候好心情我想独自分享。

媚夏媛百花齐放,五彩缤纷,香气逼人。

茉莉花、海棠花、月季、千日红、蛇目菊、绣团花…皆开得花枝招展;更有紫色白色红色的木槿满树花朵,妖艳夺目;与之比邻的锦带花仿佛也不甘示弱,开得更是灿烂繁茂,也无愧杨万里有诗赞其曰:“天女风梭织露机,碧丝地上茜栾枝,何曾系住春皈脚,只解萦长客恨眉,小树微芳也得诗。”

我四处走走闻闻,看到招人喜欢的花朵就会采摘下来,只不一会儿怀中就抱满了花儿。

我玩得有些累了,看到远处有座红顶绿柱的小亭子,便向那方向走去。

到了亭子,我拎起裙角拾阶而上,看见亭内中央的石板上赫然放置着一架古筝。

原来我到的是朱美亭。

皇上以前有一朱美人,弹得一手好筝,常常在此亭为皇上奏曲,深得皇上宠爱。只是她红颜命薄,隆宠不过数月便香消玉殒了。据说皇上为失去此美人十分痛惜,故而特意将此亭名为朱美亭,并将其古筝放置于此以示纪念。

我将怀里的花搁置在古筝旁边,挥袖拂去古筝上面零散的花瓣,坐于其前。

我伸出手拨弹了几下,发现音色纯正,无须调试。

于是我和着周围的美景低眉徐徐的弹奏起一曲《醉花缘》。

慢弹回断雁,急奏转飞蓬,霜佩锵还委,冰泉咽复通(2)…我渐渐忘我于那音色优美的筝声中。

良久,珠联千拍碎,刀截一声终…我痛快淋林的收了尾音,一曲终了。

我呼了一口气,拿袖角轻轻拭去额前的薄汗。

突然远处有缓缓的掌声传来。

我抬头一看,竟是权禹王那张含笑的脸在望着我。

他今日穿了深绛紫色绣日月山河的燕居服,更显得身材挺拔高大。

他一步一步登阶而上,走到我面前,一股浓郁含蓄的奇楠香传了过来。

我的心咯噔的跳了一下。

我慌张的起身要向他行礼,他说:“不必了。我寻曲而来。”

我站在旁边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弹得很好,很美。”我虽然不看他,却能感受到他凝视着我的目光。

“可否再弹奏一曲?”他看我的样子轻笑。

“敢不从命。”我小声的回答。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洗耳恭听。”

我复又坐于筝前,想了想,拨起筝弦,弹奏起那首古典清雅的《高山流水》。

弹奏中我的紧张感渐渐消逝,于是弹得愈加得心应手,筝声悠扬。

不知何时权禹王已从怀袖中掏出一盏玉笛,附着筝声呜呜的吹奏起来。

那笛声清脆悦耳,宛转流畅。

我瞥见权禹王双眼微闭的样子,只是一小瞬的迟疑,继而更加用心的融入到演奏中去。

筝笛和谐,融为一体,我们配合得出乎意料的好。

那一刻,我们仿佛与亭外隔绝开来。鸟鸣声,喧闹声…一切的一切皆听不到了,唯有优美的乐声在耳边久久回响。的1f

那一刻,仿佛整个天地只有我与他…

突然“嘭”的一声,筝声截然而止。

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筝,它的一根弦断了。

原本美妙的乐声也骤然停下,权禹王移开嘴前的玉笛,吃惊的看着我。

好丢脸…我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眼泪也快要涌出来了。

“奴兮…”他低低的唤了一声。

我转身背对着他,拿绣袖袍挡住了侧脸,只是不想让他看见我狼狈的样子。

我怕他会嘲笑我琴艺不精,可是我平时并不是这样的呀…

可是他却没有说这样的话,他走上前几步,扯开我挡着的袖子,抓起我的手,沉沉的说:“你的手受伤了。”

我仔细一看,果然食指肚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有汩汩的血从那渗流出来,一定是刚才被那断了的弦划破了。

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却突然低头将我那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吮吸起来。

我浑身一震,本能的要将手指抽出来。

他皱了一下眉,“别动。伤口这样深,又值酷暑,很容易感染的。”

我听了只有乖乖的坐着一动不动,整个身体僵直在那里。

身体虽然僵硬着,可是却有一股异样的感觉从那指尖向全身迅速蔓延开来。

那感觉似甜蜜似痛楚,让我不知所措,让我心跳不已。

我捂住胸口,生怕被他听见我的心跳声。

不一会儿,他放开了我。

我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咽下的是我的血。

他慌乱中无意识的从怀袖中拿出一方白净的绢帕来。

他刚要帮我缠上,却又迟疑了,他对我说:“把你的手帕拿来。”

我愣着看那绢帕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回答:“今日我忘了带绢帕了。”

然后我盯住他,他似有些无奈似有些不舍,但是看见我的伤口又流出鲜红的血来,狠了狠心用那绢帕帮我包扎上了。

许是因为他是军人,所以他包扎得极稳妥,刚开始还有血渗出来染红了白帕,但是过了一会儿就流得很少了。

他试探着轻轻地碰了我一下手指,询问道:“还痛吗?”

我摇了摇头,小声地回答:“谢谢亲王。”

他叹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我送你回去。”

他大步走在前面,我在后面小步的跟着。

我望着他宽厚的肩膀,心想,他为什么叹气?

为谁?

(1)南宋周密《癸辛杂识》中对女子染指甲有比较详细的说明:“凤仙花红者,用叶捣碎,入明钒少许在内。先冼净指甲,然后以此敷甲上,用片帛缠定讨夜。初染色淡,连染三五次,其色若胭脂,冼涤不去,可经旬。直至退甲,方渐去之。”

(2)出自白居易《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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