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詹太宗听曲妙翠庵&张海棠舞袖前朝事

却说赵王李成蹊和屠封太子自刎而死,肖骁也是叹了口气,迎接詹太宗和仉元帅进了和平城。赵国叛乱平定,詹太宗大喜,传令就在赵国养马修军三个月,唤过桂王,责罚了一顿,罚了一年俸禄,就补给肖骁。詹太宗就在和平城内暂住,作为行宫。这和平城历李怀素、李成蹊两代经营,甚是豪华,其中多有逾制之处,倒也不比大都紫禁城差了。

又过数日,军士报入:“有一老道姑求见。”守城将军正是刘成秀。刘成秀问道:“老道姑?她有什么事?”军士道:“属下也曾问她,她说奉命送一封请帖给万岁的。”说着递上一个黄纸信封。刘成秀道:“你且下去。”

时有肖骁、仉跃麟、任处嗣、任处弼在侧。刘成秀皱眉道:“一个老道姑送来一封信,说要交给万岁的。”仉跃麟道:“需要在意了,以防有诈。”任处弼呵呵笑道:“莫非万岁也和当年乾隆帝一样,又是个大明湖畔夏雨荷的故事么?”刘成秀笑骂道:“又来胡说八道。”仉跃麟道:“这个玩笑开不得的,我只怕是赵国之人别有用心,图谋死灰复燃的,便来刺杀万岁。”肖骁道:“正是,不可不防。”任处弼道:“你们这般的犹豫不决,这罪名就让我来担当吧。”说着,去刘成秀手里夺过信封,就手拆开,并无异样。任处弼一阵尴尬,递给刘成秀道:“我不大认的字,驸马你来读。”刘成秀接过去,只见上面只有一行字:

贫尼仪珈,请万岁移驾妙翠庵一叙。

众人都十分疑惑,不知这个“贫尼仪珈”是何许人也。刘成秀唤来那名军士,问道:“那道姑还在外面么?”军士道:“就在外面。”刘成秀道:“你唤她进来,我带她去见万岁。”

却说詹太宗见了道姑,也看罢了信,问道:“谁派你来的?”老道姑道:“主人请万岁移步,到了自知。”詹太宗问赵国本土将官:“仪珈是何人?”回奏也茫然不知。詹太宗笑道:“也罢,如今赵国重归我土,赵国境内纵使是龙潭虎穴又有何惧?”便点了刘成秀、肖骁、贺从龙三人相随,跟着老道姑而往。

刘成秀、肖骁、贺从龙都怕是敌人布下的陷阱,无奈詹太宗执意要往,于路都是十二分的警惕。那道姑指点路径,车往和平城北边而来,竟然连赵国人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座妙翠庵,越走越是荒凉。刘成秀微觉担心,问道:“还有多远?”道姑道:“不远处就到了。”又行了三四里,折而向西,道路愈加狭窄,仅容一车,来到了一座小小的庵前,那道姑道:“到了,请万岁和各位大人下车。”

詹太宗四下一看,只见庵虽小,四下里一尘不染,天井里种了几株茶花、一树紫荆,殿堂正中供着一位白衣观音,神像相貌极美,庄严宝相之中又带着三分俏丽。

道姑引着五人来到东边偏殿,献上茶来,詹太宗揭开碗盖,一阵清香扑鼻,碗里一片碧绿,竟是新出的龙井茶叶,微觉奇怪,自从离开中原,再不曾品茶,还是这等上等茶叶。

道姑又捧着一只建漆托盘,呈上八色细点,白瓷碟中盛的是松子糖、小胡桃糕、核桃片、玫瑰糕、糖杏仁、绿豆糕、百合酥、桂花蜜饯杨梅,都是苏杭式样,道姑奉上茶点后随即退出,茶几上一只铜香炉中一缕青烟裊裊升起,烧的是名贵檀香。詹太宗自幼跟随太祖皇帝征战,虽是皇族之尊,倒是没有享受过这等福,此时大感惬意,竟然暗想:“这般世外桃源,就是放弃江山,又有何妨?”

只听得门外脚步之声细碎,走进来一个女子,向詹太宗打个稽首,口称:“出家人仪珈,拜见万岁,有劳万岁圣驾至此,恕罪,恕罪。”语声轻柔,说的竟是吴越一带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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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子看相貌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身穿淡黄色道袍,眉目如画,清丽脱俗,秀美难言。詹太宗竟从未见过这等美貌的女子,不自觉站起身来,手捧茶碗,张大了口,竟然合不拢。随行的刘成秀、肖骁、贺从龙都霎时间目瞪口呆,手足无措。那女子微笑道:“万岁请坐。”詹太宗茫然失措:“是,是。”双膝一软,跌坐入椅,手中茶水溅出,龙袍上登时湿了一大片。

天下男子,上到贵族,下到乞丐,见她便失魂落魄,这女子自然是见的多了,她微微一笑道:“万岁,贫尼身居深山,你承继元盛大统,开创延康之治。近来又北平赵国,虽唐宗宋祖武功,万岁却也不输于他们。”詹太宗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什么王昭君、陈圆圆,一定也不及你。”那女子伸起衣袖,遮住半边玉颊,嫣然一笑,登时百媚横生,随即又悠悠叹了一口气,庄容说道:“王昭君、陈圆圆,也都是苦命人。贫尼只恨天生这副容貌,害苦了天下苍生,这才常伴青灯古佛,苦苦忏悔。唉,就算敲穿了木鱼、念烂了经书,却也怎么赎的了罪。”说到这里,眼圈一红,忍不住掉下泪来。

詹太宗不明她话中所指,但觉她微笑处神光离合,愁苦时楚楚动人,不由得大起怜惜之意,也不知她什么来历,问道:“你叫朕来这里,可是有什么冤情么?有谁欺辱了你,朕帮你出气。”那女子向他凝望半晌,呜咽道:“万岁。”忽然双膝跪下,盈盈拜倒。詹太宗伸手托住她的双臂,轻轻扶起,见她脸颊上挂着几滴泪水,晶莹如珠,忙伸出衣袖,给她轻轻擦去。

那女子年纪虽然长了詹太宗二十余岁,但是容色举止、言语神态,天生一股娇媚婉娈,令人不自禁心生怜惜。

那女子道:“万岁见到信之后,立即驾到,贫尼实在感激之至。平时也不敢进大都去劳烦万岁,难得万岁亲到河北,贫尼有一首曲子愿意唱给万岁听。”说着,那道姑抱过琵琶,只听那女子轻拢慢捻抹复挑,弹了几声,曼声唱道:

西湖当日起烽烟,破敌收城下云巅。恸哭六军俱缟素,谁道竟是醉红颜。

红颜流落非吾恋,逆贼天亡自荒宴。电扫黄巾定黑山,哭罢君亲再相见。

相见初经田社家,侯门歌舞出如花。许将戚里空头枝,等取将军油壁车。

家本金华浣花里,海棠小字娇罗绮。梦向越王苑里游,宫娥拥入君王离。

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一片横塘水。横塘双桨去如飞,何处豪家强载归?

此际岂知非薄命,此时只有泪沾衣。熏天意气连宫掖,明眸皓齿无人惜。

夺归永巷闭良家,教就新声倾座客。座客飞觞红日莫,一曲哀弦向谁诉?

白皙通侯最少年,拣取花枝屡回顾。早携娇鸟出樊笼,待得银河几时渡?

恨杀军书抵死催,苦留后约将人误。相约恩深相见难,一朝蚁贼满河山。

可怜思妇楼头柳,认作天边粉絮看。便索绿珠围内第,强呼绛树出雕栏。

若非将士全师胜,争得蛾眉匹马还。蛾眉马上传呼进,云鬟不整惊魂定。

蜡烛迎来在战场,啼妆满面残红印。专征萧鼓向秦川,金牛道上车千乘。

斜谷云深起画楼,散关月落开妆镜。传来消息满江乡,乌桕红经十度霜。

教曲伎师怜尚在,浣沙女伴忆同行。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

长向尊前悲老大,有人夫婿擅侯王。当时只受声名累,贵戚名豪尽延致。

一斛珠连万斛愁,关山漂泊腰支细。错怨狂风扬落花,无边春色来天地。

尝闻倾国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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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翻使谁郎受重名。

君不见:

馆娃初起鸳鸯宿,越女如花看不足。香径尘生鸟自啼,渫廊人去苔空绿。

换羽移宫万里愁,珠歌翠舞古梁州。为君别唱吴宫曲,汉水东南日夜流。

刘成秀道:“万岁,这是前朝才子黄居安所作《海棠依旧行》啊。”詹太宗嗯了一声,刘成秀继续道:“曲中这位海棠女据说姓张,原是浙江金华人氏,听说是个绝色佳人。宏盖武帝当年欲图中原,只恨西藏五世班禅帕甲阔屡屡扰边,数次交战无果。帕甲阔求一美女为妻,宏盖武帝便将海棠女封为公主,送去西藏和亲,往后汉藏和平达十五年之久,直到,嗯……”詹太宗问道:“直到什么?”刘成秀笑道:“臣不敢说。”詹太宗道:“恕你无罪。”刘成秀道:“是,直到元盛四年,我太祖皇帝杀了帕甲阔的质子,汉藏这才交兵。”詹太宗道:“原来如此。那海棠女和亲之举,堪比昭君出塞、文成入藏,难怪朕常听梅司徒评价宏朝,说道兴于佳人,亡于佳人。朕这时才知道,兴是海棠入藏得到边境太平,才得以逐鹿中原;亡是任楚然引起的洛阳大会战了。嗯,后来如何?”刘成秀道:“后来之事,却不知道了。”肖骁道:“万岁,听说这海棠女在和亲前,宏盖武帝曾赐给先帝为侍女。后来入藏,藏族风俗,父死,妻即后母,帕甲阔死后,又嫁给了新班禅为妃,后来大酋长阿宝帖雷对藏用兵,听说也是为了夺海棠,蒙藏交兵,死伤无数,这自然是红颜祸水了。”詹太宗皱眉道:“也不好把罪过都推在女人身上。”忽然“噫”了一声,走到那女子跟前,说道:“朕真是糊涂啦,你若不是海棠,天下哪里还有第二个这样的美人!”

原来这女子正是当年和亲的张海棠,后来蒙藏交兵,汪郁萱乘机北伐,一场混战,满蒙藏回四族几乎覆灭,而海棠带着几名贴身宫女,来到河北境内妙翠庵住下,从此遁入空门,在此隐居。

詹太宗乃令众人退下,独和张海棠。张海棠站起身来,盈盈再拜道:“这么些年,也只有万岁认为不好把功过都推在女人身上了。”詹太宗道:“嫡母曾教我古今事故,常为妹喜、妲己、褒姒鸣不平。”张海棠道:“你母亲?你母亲定是很美了。”詹太宗道:“我的嫡母高光皇后及不上……嗯……及不上阿姨你漂亮,但是极有见识,很有担当。”张海棠嗯了一声:“如此才是国母风范了。”

詹太宗沉吟半晌,问道:“阿姨,你曾为先帝近侍,何以当初没有嫁给先帝?却远嫁西藏了。”张海棠悠悠叹道:“曾经,阿姨很爱你父皇的,别说做番邦王妃,就是做中原皇后,我也不稀罕,我只愿能做他身边的一个贴身丫鬟。可是,你父皇并不爱我,把我送到了青藏高原,送到了布达拉宫。从此,一个在天南、一个在西北。”詹太宗道:“青藏路漫青,高寒霜雪明。此生无有愧,独负海棠情。朕倒是觉得,先帝心里还是有你的。”张海棠道:“是么?”眼望着天边,陷入深思。

及至傍晚,詹太宗将要回和平城。张海棠唤过一妙龄少女,说道:“万岁,有劳尊驾来此,贫尼无以为谢。这姑娘名唤公孙玉瑶,是明珠圣母的嫡传弟子,脑瓜子很机灵,身手也还不错。如果不嫌弃,就送给万岁做个小婢吧,早晚也好跟随伺候。”詹太宗拜谢了。后来征东时候,多亏公孙玉瑶数次救驾。

张海棠看着詹太宗离去,一旁道姑上前替她披上斗篷,道:“夫人,天凉了。”张海棠看着远方,默默叹道:“你说世间什么最难得?徒手摘星,爱而不得,世人万千,再难遇我。”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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