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心如磐石

第三十三章心如磐石

蚩尤一把掐住那卫官的脖子,吼道:“你奶奶的紫菜鱼皮!你说什么!”卫官登时面红耳赤,吐出舌头,赫赫乱叫,眼白直翻。

赤炎城之所以为火族圣城,乃是因为城中“赤炎山”是大荒境内屈指可数的火山之一。相传为火族远古大神赤炎神死后所化。自上次大喷发以来,它已经沉寂了三百六十六年。恰逢每次喷发之时,族中必有重大之事,所以有“赤炎神震怒”之说。

拓拔野连忙拉开蚩尤,沉声道:“你掐死了他,找谁问去?”蚩尤一凛,恨恨松手,面目狰狞,怒火欲喷。

那卫官被他瞪得肝胆俱裂,尿水涔涔,渗透了半边裤子。抓着脖子说不出话来,半晌方哑声颤抖道:“今夜子时,吴火神要在赤炎山口设立祭坛,进行祭神大典。烈长老担心祭礼失败,赤炎山又要大喷发,因此让城中百姓全部撤离。”

烈烟石淡淡道:“烈候爷和祝火神呢?”卫官牙齿格格乱撞,摇头道:“不……不知道。他们应当是囚禁在赤炎大牢中。烈长老还未下令将他们处死。”

烈烟石淡然道:“看来你只知道这些了。继续赶路吧,将百姓带到安全地方去。”手指一松,那卫官登时往下掉去,手足乱摆,嘶声狂叫,险些晕死。突然发觉已经稳稳当当地骑坐在原先的马兽上,丝毫未损。这才知道烈烟石手下留情,力道用得恰到好处。惊魂未定,颤声拜谢道:“多谢八郡主!”带着瞠目结舌的众士兵,策马前行。

蚩尤咬牙道:“今夜子时!我们现在只有不到五个时辰了!”大喝道:“走!”驱鸟疾飞,朝着赤炎城闪电似的飞去。拓拔野与烈烟石御鸟追上,并肩翱翔。

狂风猎猎,白云飞散。三人倏然穿行,瞬息千里。

拓拔野思绪如飞,忖道:“那烈碧光晟知道我们取得七彩土,必定要想方设法阻挠我们救出赤帝。但他会怎么做呢?在琉璃金光塔附近埋伏重兵等待我们现身么?除了这个笨法子外,他还会有什么法子呢?……为什么会预测出赤炎山爆发,遣散百姓呢?”

突然灵光一闪,失声道:“不好!”转头问烈烟石道:“八郡主,请问琉璃金光塔在何处?”

烈烟石道:“在赤炎山山腰。”拓拔野沉声道:“倘若我猜得没错,烈碧光晟不是要祭祀赤炎神,阻止火山爆发。恰恰相反,他是想要引爆赤炎山!”

蚩尤讶然道:“引爆赤炎山?烈老贼疯了么?”

烈烟石面色瞬间苍白,缓缓道:“不错!他定是想要抢在我们赶回赤炎城之前,引爆赤炎山,借助无坚不摧的火山熔岩,将琉璃金光塔连着陛下,一起彻底毁灭!”她极为了解六叔,适才听说烈碧光晟将百姓调离赤炎城之时,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被拓拔野这般一说,登时恍然醒悟。

蚩尤大骇,怒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想不到这老贼为了做赤帝,连圣城圣塔都敢尽数毁了!”这念头实在太过荒唐,但烈碧光晟既然敢联合外族,盗走圣杯,这种疯狂之事想必也作得出来。

烈烟石低声道:“赤炎城现在必定已经空空荡荡,我们想找一个人做公证也是不成了。”

他们原本计划赶回赤炎城长老会,将圣火杯出示给众长老。众目睽睽之下,烈碧光晟想要扣下或毁坏圣火杯都绝无可能。但如今烈碧光晟以赤炎山即将爆发为由,将城中的贵侯长老、军士百姓尽数遣散,城中留下参加祭神大典的,必定都是他的亲信高手。

即使拓拔野三人在赤炎山爆发之前拿着圣火杯赶到,也无人为他们做公证,只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这一招釜底抽薪可谓阴毒之极,彻底断绝了拓拔野三人的所有后路。

拓拔野缓缓道:“他明知我们必定要想方设法解救纤纤,所以故意以纤纤作为诱饵。烈候爷与祝火神已被囚禁,单凭我们三人的力量,在这等紧迫的时间里,想要开启琉璃金光塔,同时又救出纤纤,实在难于登天!”

蚩尤又急又怒,事关纤纤安危,脑中登时一片混乱,忽然想起一事道:“是了!赤炎山既然已经沉寂了三百多年,烈老贼又怎能将它引爆?”

“倘若以本族的紫火冰晶混合其他火族圣物,投入火山中,再以仙级以上高手的赤火法术与真气激化,就可以在火山内部引爆极大的能量,促使岩浆大肆喷发。”烈烟石碧翠的双眼凝视着蚩尤二人,苍白的脸透明如冰雪,低声道,“这定然就是今夜祭神大典的真正目的。”

三人心中寒意森森,背上沁出颗颗冷汗,狂风吹来,遍体侵寒。饶是镇定如拓拔野,狂傲如蚩尤,这一刻也是恐惧茫然,手足无措。

此时此刻,赤炎城内必定已经戒备森严。他们三人能在短短几个时辰中,扭转乾坤,救出纤纤、赤帝、祝融、烈炎,阻止赤炎山爆发吗?

拓拔野聚意凝神,努力摒除脑中纤纤如花笑靥、银铃笑声,心中不住地对自己呐喊:“静下心来!决计不能乱了方寸!”但纤纤的笑脸与声音是如此鲜明,一次又一次地钻入脑海,让他几乎要失控狂吼。过了半晌,方才逐渐平定下来,闭目沉思。

蚩尤全身火燎火烧,心中焦躁狂怒,想要嘶声怒吼,但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觉胸口仿佛堵了一块东西,郁闷已极,恨不能伸手将心肺尽数掏将出来。眼见拓拔野神色自若,焦躁如狂的心态才渐渐平稳下来。

三人神色各异,满怀心事,御鸟飞行。

拓拔野沉吟半晌,突然睁眼道:“他们既然以纤纤为祭品,多半会将紫火冰晶捆缚在纤纤身上,用她作为引爆赤炎山的引子。所以我们要阻止赤炎山爆发,就必须先捣乱祭神大典,救出纤纤。”

烈烟石淡淡道:“那么赤帝呢?”

拓拔野道:“倘若火山不爆发,琉璃金光塔自然就安然无恙。因此破坏祭神大典,救出纤纤才是关键。”蚩尤脱口道:“不错!只要阻止火山喷发,烈老贼的阴谋就得逞不了!”

烈烟石犹疑半晌,缓缓点头。拓拔野见她没有异议,精神一震,道:“但是我们在救纤纤之前,却必须要虚张声势,解救赤帝。烈碧光晟最怕的便是我们将赤帝释放出来。只要琉璃金光塔附近一有风吹草动,他定然就会调集大量高手防护。那么祭神大典的防守力量自然就会相对削弱。我们要救出纤纤自然就容易些。”

烈烟石蹙眉道:“但以我们三人之力,想要骚扰琉璃金光塔,声东击西,救出纤纤姑娘……只怕是飞蛾扑火。”

蚩尤眉头一拧,正要发话,却听拓拔野微笑道:“不错,单凭我们三人,确实难了点。所以我们必须先救出祝火神和烈候爷!我们五人联手,想要阻止烈老贼就有五成胜算。况且现在烈老贼忙于防守琉璃金光塔和祭神大典,对他们的防护必定最小。”

蚩尤、烈烟石心中一振,烈烟石突然眼睛一亮,道:“是了!还有一个人……”拓拔野脱口道:“赤霞仙子!”烈烟石点头道:“不错。我师父赤霞仙子!”

赤霞仙子乃是火族圣女。圣女专司族中祈天祭地的典礼圣事。烈碧光晟以赤炎山即将爆发为由,驱散贵侯军民,但却独独不能请走圣女。即便今夜的祭神大典由新任火神吴回主持,也少不得有赤霞仙子在场。

赤霞仙子素以典雅稳重、公平慈爱着称,又是烈烟石的授业恩师。倘若烈烟石能将事情真相告白,说服她相助,立时便胜算大增。

三人心中登时振奋起来,眼见艳阳西斜,时间不多,纷纷长啸催促太阳乌。太阳乌怪叫声中,振翼高翔,朝着两百多里外的赤炎城急速飞去。

将近赤炎城时,为避免被人觉察,三人驾御太阳乌沿着山势低空疾飞。树影横掠,石崖扑面,穿过几个高峭的山头,终于看见了火族圣城赤炎城。

透过姹紫嫣红的花树枝头,远远眺望,青丘起伏,绿林如海。群山之中,一座高峻的碧翠山峰巍然矗立。

山顶参天摩云,白雪皑皑,黑烟缭绕。半山赤树红花,绚烂如霞,风吹而动,又如火焰跳跃,漫漫一片。正是火族赤炎圣山。

赤炎山下,城楼险峻,暗红色的墙砖在绿树掩映下显得分外夺目。远远望去,如一条火龙在群山之间蜿蜒穿梭。赤炎城面积辽阔,环山而建,气势雄伟,足有阳虚城十倍之大。

其时大荒有“至险昆仑山,至深海龙宫,至富雷泽水,至雄赤炎城”之谚,盖因赤炎城倚借四周山势而建,雄伟高峻,中立赤炎山,更添威霸气势。赤炎城的墙砖又都是取自赤炎山冷却的浮石、熔岩,涂上火族特制的“赤龙血”之后,只需点上一把火,整个赤炎城的外墙成了漫漫火海,而且永不会将岩石本身灼坏。倘若有敌军想要攻城,面对这熊熊火焰的城墙,也是无计可施。所以赤炎城才被称为“天下十三名城”中的第三名城。

此时红日西斜,已是接近黄昏。如血残阳、似海蓝天映衬之下,这赤炎山更显得说不出的雄伟壮观。

拓拔野三人骑乘太阳乌,环绕赤炎城缓缓飞行,寻找入城的隐秘路径。烈烟石素手遥指,低声介绍城中主要建筑及其布防。

城墙上士兵寥落,想必除了撤离的大部军士外,烈碧光晟都已将可信赖的精锐卫士调往山顶和琉璃金光塔了。整座火族圣城,几乎已经成为一座空城。

烈烟石指着赤炎山南面山腰的一座白塔道:“那便是赤帝闭关修行的琉璃金光塔。”拓拔野、蚩尤一凛,凝神眺望。

那白塔屹立于艳红如火的赤树红花之中,高约十丈,共分十层。式样古朴无奇,玲珑剔透,莹白如冰雪,全由雪璃石砌筑而成。塔顶八个檐角弯弯朝上,塔尖如梭,宛如雪莲绽放。

阳光下,莹白塔身反照四周火云赤霞似的花树,金光流离,如仙界宝塔。此时塔下山坡刀戈晃眼,林木丛中站了数百个劲装卫士。白塔上空十余只三头怪鸟盘旋飞舞,尖锐的叫声清楚地传入他们的耳中。

蚩尤眯起双眼道:“将琉璃圣火杯放到那塔尖上,就可以打开这塔了么?”烈烟石摇头道:“开启这琉璃金光塔需有专门的法诀。除了帝、女、神之外,族中只有我知道这法诀。”顿了顿道:“只是我从未试过。”

拓拔野仰头眺望那赤炎山颠,心中默默测算琉璃金光塔与山顶的距离。

环绕赤炎城飞翔了三圈之后,拓拔野与蚩尤已将赤炎城的建筑布局与方位牢记在心。三人寻着一处卫兵稀少、颇为隐秘的城墙,准备入夜时分从那里越入。

日薄西山,彩霞漫天,蝙蝠在空中茫然飞舞。

眼看着夜色一点一点地降临,晚风渐冷,拓拔野、蚩尤的心中,却越来越发炽热。

黛蓝色夜空中,淡淡的星辰已经寥落出现。赤炎山顶的白雪在星光下折射着幽冷的光芒。一条红光跳跃的火线沿着山腰,徐徐向山顶蜿蜒绕行,鼓乐声断断续续,苍凉而诡异。

烈烟石道:“祭司和巫神们开始上山了。”拓拔野与蚩尤心中一紧,蚩尤哑声道:“纤纤……纤纤也在里面么?”

烈烟石见他这般紧张,心中微微妒怒,淡淡道:“人祭通常三天前便已沐浴更衣,焚香入匣,放到山口中了。”

蚩尤大怒,喝道:“什么?那她岂不是三日没吃没喝了吗?”烈烟石淡然道:“为了确保人祭洁净,自然不能吃喝。你们放心,三日前她就已经被圣药昏迷,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事。”

蚩尤听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语气冷漠,更为恼怒。想到纤纤已经昏迷三日,心中焦虑更盛,恨不得立即驾御太阳乌飞到赤炎山顶,将纤纤救离险地。

拓拔野心中亦疼如刀割,纤纤素来娇惯,到这大荒之后倍经磨难,原本以为还原圣杯之后,可以轻松将她救离,岂料反倒使她身处险境。也不知这些日子被火妖如何折磨?心中不敢去想,咬牙握拳,仰眺山颠,暗自心道:“好妹子,今夜我们一定将你救出来!”

虫声密集,流萤飞舞。赤炎城已经完全笼罩于夜色之中。赤炎山顶灯火通明,山顶冰雪堆积处,无数道彩光冲天射起,光柱在深蓝的夜空中纵横交错。鼓乐喧哗,隐隐可闻。

拓拔野霍然起身道:“走罢!”三人翻身骑上太阳乌,穿过急速拂动的长草、横斜凌乱的树木,无声无息地朝着那赤炎城飞去。

这时,明月刚刚升上东山的树梢。

明月初升,清辉普照。七只太阳乌贴着高低起伏的山头低低飞掠,穿越林海,转眼便到了赤炎城墙下。突然展翅滑过墙头,鬼魅般穿入城中。

拓拔野三人轻飘飘地跃下鸟背,蚩尤将太阳乌封印入苗刀,随着烈烟石高窜低掠,在屋舍街巷之间闪电穿梭,朝着城西赤霞仙子的“栖霞山苑”飞掠而去。

偌大的赤炎城中空荡无人,长街冷落,空巷清幽。两侧房舍高低错落,夜风吹窗,柴扉摇荡,寂静得如同梦魇。月光照在瓦顶、巷墙上,清冷如霜,三人影子倏然穿过。

烈烟石对赤炎城了如指掌,穿掠拐折,一气呵成毫不停顿。转眼之间便已到了城西栖霞山苑外。

栖霞山苑坐落于城西的两座小丘上。山上碧树密集,绿草如织,小溪迤俪而下。山丘顶上珊瑚树如火如荼,烂漫成片,仿佛云霞栖山,因而得名。珊瑚树高低交错中,两座暗红色的沉香木宫苑巍然而立。檐角弯曲,仿佛火苗跳跃,晚风拂面,带来阵阵幽香。

拓拔野三人足不点地,直接自街巷墙头御风飞掠,斜斜穿入山丘西面的暗影中。几个纵跃,便已到了栖霞山苑中。

转头凝眺,苑中红墙起伏,碧树错落,珊瑚丛立,石径蜿蜒,颇为幽深雅致。一阵夜风吹过,花木簌簌,流萤飞舞。沉香木宫的灯火突然一盏盏亮了起来,四周响起一片悠扬的音乐。

突然,杀气锋寒,芒刺在背,三人周身的寒毛尽皆竖起,心中蓦地一沉:难道赤霞仙子竟也是烈碧光晟的同党么?刹那间心如沉到谷底。

周围陡然响起一片哈哈狂笑声,其中一个女子格格而笑,笑声妖冶淫荡,骚媚入骨,拓拔野、蚩尤登时莫名地面红耳赤。

烈烟石淡淡道:“什么妖魔丑物,竟敢闯入栖霞净地?”又听另一个女子叹息道:“既知是栖霞净地,你怎敢将这些外族贼人带到此处?”那声音轻柔和缓,极为动听。

烈烟石面色一变,低头恭声道:“师父!”拓拔野、蚩尤心中一凛:“这便是火族圣女赤霞仙子么?”

丝竹声声,曲乐悠扬。栖霞山苑中突然灯火通明,一片透亮。墙头上人头攒动,都是极为奇怪的龟甲人,个个光头尖耳,手拉长弓,但弦上却空无一箭。几列彩衣蛮族美女从四周红墙圆门鱼贯而入,或横吹长笛,或怀抱弦琴,语笑嫣然,媚眼横飞。

沉香木宫的房门次第打开,六个人从中缓步而出。左首第一人乃是一个高瘦老者,不苟言笑,木无表情,正是拓拔野当日见过的火族长老米离。

第二人红衣曳地,雪肤明眸,端庄典雅的脸上满是淡淡的哀伤,当是火族圣女赤霞仙子。

第三人乃是一个姿容曼妙、妖冶艳丽的彩衣蛮族女子,弯弯的柳叶眉下,水汪汪的大眼勾魂摄魄,浅笑吟吟,彩衣如两片薄布,以三根凤翎前后穿勾而成,里面空无一物,衣裳摆舞之间,丰乳雪臀若隐若现。手上提了一支五弦琴,随着步履节奏前后摇荡。

第四人长得如同一只巨大的黑猩猩,红眼如血,恶狠狠地瞪着拓拔野三人,长嘴不断咀嚼,一双毛茸茸的长臂时而挠挠胳肢窝,时而挠挠臀部。

第五人仿佛一只大鸟,周身长翎短羽,尖喙圆睛,一双巨大的翅膀缓缓张开,稍稍扑扇,又缓缓合上。双翅之下,一双长臂肌肉虬结,手中紧握两个尖锐的铜椎。

第六人也是个龟甲人,圆头短腿,背负长弓,木楞楞地望着拓拔野三人,沉默不语。

烈烟石嘴唇翕动,向拓拔野与蚩尤传音介绍这六人身份。原来后四人都是南荒颇为知名的蛮族高手。

那彩衣妖媚女子,便是素以歌舞着称天下的南荒鸾凤族的三大酋长之一的曼陀铃,擅长媚惑妖术与五弦琴箭,外表骚媚,却是极为凶残狠毒。

那黑猩猩似的怪物,是南荒枭阳国的第一高手毛金光,喜食人肉,凶猛无比。狂性大发之时,骨格锐变,更加勇不可挡。

第五人是南荒羽民国的炙天羽,羽民国与东海翼人族相同,都是天生怪异,并非因先祖罪罚而受困兽身,性情残忍,以掳掠为生。这炙天羽是国中第二高手,行动快如鬼魅,双椎重逾山岳,擅长追踪术。

第六人乃是墙头上那数百名龟甲人的族酋,南荒蜮人族的酋首射工。蜮人族擅长无影箭,箭势无影无踪,凌厉奇准,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射手。射工更是以“含沙射影”称绝南荒。当年南荒各族中,以豹人族之狂肆声威,亦不敢对蜮人族的边境有秋毫之犯。

赤霞仙子是大荒五大圣女之一,修行一百五十六年,仙法真气无不是天下超一流高手境界。以她的本领,拓拔野、蚩尤、烈烟石想要联手将她打败都几无可能,何况阳虚城与应龙对战之后,拓拔野、蚩尤经脉之伤还未痊愈。再加上这四个勇悍凶残的南荒蛮人、数百蜮人射手,拓拔野三人今夜莫说救出纤纤、赤帝,想要逃离这栖霞山苑都难如登天!

身陷重围,强手环伺,拓拔野却似更加镇定、冷静,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与蚩尤内伤未愈,八郡主又是赤霞仙子的徒弟。以赤霞仙子一人之力就足以对付我们,但烈老贼竟然派了这么多人,足可说明他对赤霞仙子很不放心。”既然敌人有隙,想要逃离便有机会。

当下施施然地环顾众人,微笑道:“晚辈龙神太子拓拔野,冒昧拜会赤霞仙子,不想竟惊动这么多朋友。敢情各位都喜欢这栖霞山苑的风光,饭后到此散步么?”

米离冷冷道:“拓拔太子可真会说笑话。本族赤炎大牢里的朋友们每天愁眉不展,拓拔太子不妨到那里给他们说笑解闷去罢。他们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拓拔野哈哈笑道:“如此说来,米长老天天哭眉丧眼、愁眉不展,一定是从赤炎大牢里逃出来的喽?”

蚩尤大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送他回大牢罢!”米离是烈碧光晟的亲信,倘若先发制人,抓他为人质,不但可以冲出重围,还可逼问出眼下的情势。两人心意相通,突然闪电般冲出,青光电舞,一左一右,朝米离掠去。

忽听赤霞仙子柔声道:“两位既是来拜会赤霞,又岂能反客为主,肆意妄为?”红影晃动,一道烈火似的真气轰然击来,周围仿佛突然卷起烈焰狂风。

拓拔野、蚩尤被那真气拍击,立时奋力翻掌,借着冲撞之力,乘势冲天飞起,朝着沉香木宫的屋顶掠去,口中笑道:“主人既然这般不好客,我们便只有先行告辞了!”

“嗖嗖”轻响,月光中亮起无数道淡青色的光影,四面八方朝着拓拔野二人怒射而去。蜮人无影箭瞬间同时脱弦,宛如连珠密雨,无影无形。

拓拔野踏风疾旋,念力感应,借助定海神珠之力,将无影箭纷纷倒射而回。青光倒窜,缤纷夺目。蜮人纷纷缩头,龟壳上“咄咄”之声大作。十几个蜮人闷哼一声,从墙上仰头跌落。

拓拔野二人哈哈大笑,凌空踏步,跃上房顶朝南奔去。

赤霞仙子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到寒舍喝杯淡茶再走罢。”翩翩飞起,红袖翻飞,素手一弹,一面暗红色的铜镜急速飞旋翻转,在月光下闪起一道红芒。仿佛流霞飞舞,无声无息,朝着拓拔野与蚩尤射去。

烈烟石站在庭院之中,面色苍白,身形微颤,失声道:“流霞镜!蚩尤小心!”

流霞镜乃是火族神器之一,相传远古大神女娲在南海观落日流霞,心中喜欢,便以南海红铜为镜,将流霞尽数收入镜中,以便时时观赏。女娲大神登仙之后,流霞镜也不知所踪。

七百年前,火族圣女霍珂灵在南海海底掘得此镜,又加入紫火冰晶与逆光泠,威力更盛。赤霞仙子得此神镜一百多年,仙法真气多浸淫于此,对流霞镜的掌控使用,可说古往今来无出其右者。

蚩尤突听“流霞镜”心中登时大凛,大喝一声,双手拔出苗刀,回身怒斩。青光爆舞,气浪狂烈,闪电般破入那流霞红光之中。但是那红光只稍稍波动,便又继续如水纹一般漾入。

“嗤嗤”轻响,蚩尤周身一紧,如丝带卷缚,险些连呼吸也不得通畅。心下大骇,猛地气运丹田,真气四爆,想要将那红光震开。孰料碧木真气刚一溢爆,立时如江河入海,滔滔不绝地吸纳入那红光之中,红光爆涨,眩目回旋,将他捆得严严实实,丝毫动弹不得!

拓拔野大骇,登时了悟,这流霞镜的霞光带便如水娘子姬泪垂的水带一般,都是借助反弹真气,聚散无形,遇强更强。五行木生火,蚩尤以刚猛之力强行突围,正好受其所制。

当日自己在东海之上,能以“因势力导”反旋水娘子的定海神珠与水带,乃是因为自己的真气远在水娘子之上,所以才能侥幸胜之。但赤霞仙子的真气远胜自己二人,又有这火族神器流霞镜,自己即便有定海神珠,想要仿效当日之法,未必能奏效。

刹那之间想不出更好的破解之道,只有传音道:“鱿鱼!因势力导,随形转动!”自己则御风穿梭,躲避飞卷而来的第二道霞光。

蚩尤大喝声中,体内真气随着那霞光带的旋转方向急速飞旋。身体飞转,刹那间从红光之中脱身飞出,冲天而去。

赤霞仙子红衣飘飞,流霞镜翻卷飞旋,道道霞光纵横怒射,“嗤嗤”破风。蚩尤避之不及,刹那间又被团团缚住,从空中重重甩落。赤霞仙子低叱一声,流霞镜突然亮起一道眩目无匹的七彩霞光,脱镜怒飞而出,在空中突然变形为巨大的凤凰,朝着蚩尤当头击去!

烈烟石与拓拔野齐声惊呼。这正是火族的“赤炎火凤诀”,以赤霞仙子的真气、念力以及这流霞镜之威,这烈火真气形成的七彩凤凰比之烈烟石的火凤不知强了多少倍!蚩尤全身被缚,内伤未愈,真气不畅,倘若被其击中,重则殒命,轻则经脉伤毁。

烈烟石魂飞魄散,叫道:“师父手下留情!”不顾一切地御风飞掠,彩石链爆然飞舞,瞬息之间与她掌心迸飞出的红光真气交织怒放,形成赤火凤凰,朝着赤霞仙子那只七彩凤凰猛撞而去。

与此同时,拓拔野闪电般掠到,眼见那绚彩凤凰已经咫尺鼻息,不及多想,猛地迎身挡在蚩尤身前,气如潮汐,瞬息飞涌,定海神珠飞旋转动,大喝声中,蓬然真气爆起绿色光球,耀眼刺目,从他双掌中倏然冲出。

“轰!”那只七彩凤凰猛地将斜冲而来的火凤凰撞得光碎形裂,夜空中突然绽开绚丽缤纷的彩色光晕,仿佛涟漪一般刹那层层荡漾开来。烈烟石“啊”地一声,嘴角沁出鲜血,猛地朝后飘飞。

七彩凤凰稍稍晃动变形,立时又雷霆闪电般撞上拓拔野仓促间发出的碧木光波。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冲撞声,那翠绿色的光波轰然炸裂,几道绚光冲天射起。

拓拔野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撞到身后的蚩尤。两人朝后翻飞,重重地往庭院中摔去。“喀嚓”一声,压断了一株大树,摔在卵石小径上,痛得齐齐呻吟失声。

烈烟石见蚩尤龇牙咧嘴,“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接连不休,心中反倒安定下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险些便要夺涌而出。

曲乐大作,“咻咻”密响,蜮人无影箭再次暴雨怒射。四道人影飞冲而出,朝着躺在地上的拓拔野与蚩尤扑去。南荒四大高手适才一直袖手旁观,直到此刻才乘隙偷袭。

拓拔野二人被赤霞仙子的真气凤凰撞得真气岔乱,虽然经脉并未再受损伤,但一时间也无法以定海珠将密雨似的无影箭反弹激射。当下一面忍痛凝神,真气鼓舞,将射来的无影箭矢震落开来;一面翻身跃起,背靠背,调息戒备。

毛金光率先攻到,大吼一声,泰山压顶,两只巨大的手掌当头拍下,十爪如钢刀,锐利生风。

蚩尤正怒火如沸,见这丑怪猩猩当头扑下,红眼狰狞,口涎涔涔,更添厌憎怒意,吼道:“滚你奶奶的大龟蛋!”猛地翻身飞腿,闪电般穿过毛金光的两只大爪,一脚迅猛地揣在他的丑脸上。

毛金光想不到他受伤之后竟然恢复如此之快,剽悍至斯,丝毫不及闪避。“喀嚓啦!”一声脆响,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痛吼,巨大的身躯冲天飞起。

他的鼻梁骨和右颧骨已经被蚩尤一脚踢得粉碎,右眼珠竟然朝外挤飞,带着血丝与绿脓划过半空,落在一个鸾凤族蛮女的双乳之间。血红色的眼珠在那莹白粉嫩的肉球中间跳了一跳,夹在乳沟中,狰狞地瞪着那蛮女。蛮女大骇,尖声大叫,忙不迭地丢了手中乐器,手指乱弹,将它弹飞。

毛金光剧痛攻心,十爪掩脸乱抓,变形的脸上血痕遍布,痛声狂吼,更如疯魔。重重地摔在一株大树上,登时将树干打得粉碎。

蚩尤哈哈狂笑,身形一转,苗刀电舞,狂飙似的撞上炙天羽当空砸下的雷霆双椎。“哐隆”巨响,嗡嗡不绝,炙天羽双手发麻,身不由己地朝后翻了五六个筋斗,方才勉强顿住,振翅翔空,心中大骇。

蚩尤适才不明究底,被赤霞仙子制住,险些身受重伤,心中已是羞怒交集,狂性大发,被南荒众高手乘隙围攻,更加怒火熊熊,烧得双目赤红。狂野真气瞬间爆发,倍增倍长。电光石火之间,一脚踹飞体重逾千斤的毛金光,连气也不喘,又是一刀将炙天羽震飞。剽悍狂野的气势,登时将庭院中众人震住。

烈烟石翠绿妙目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蚩尤,嘴角淡淡微笑,但泪水却终于淌落下来。瞧着蚩尤狂野怒吼,在无影箭雨、鸾凤歌舞之中纵横来去,将南荒高手打得不住后退,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欢喜。

突然听见赤霞仙子传音叹道:“冤孽!到沉香亭去,我有话要对你说。”烈烟石心中一凛,不敢抬头望她,猛地飞身掠起,朝着庭院外飘然飞去。

赤霞仙子假意叱道:“你往哪里走?”红影飘飘,紧随在后。

米离闻声变色,立时也翻身越起,紧追而去,但刚越过墙头,却见月光如水,四野空荡,山下城舍街巷空幽冷寂,哪有半个人影?

烈烟石御风疾飞,刹那间便掠到半山的沉香亭中。赤霞仙子如影追随,突然双袖一振,“哧”的一声,四周蓦地晃动,如水波荡漾,一道透明的光墙将二人笼罩其中。而此时远处,米离恰好掠出墙头,四下张望,瞧不见她们的身影,在墙外踌躇片刻,又跃回栖霞山苑中。

这“隐身光罩术”需极强的念力真气才能施展得出。一刻钟内,四周众人瞧不见她们身影,也听不见她们的谈话。

烈烟石自小师从赤霞仙子,心底将她视为母亲一般,乃是天底下唯一一个让她敬畏的人。见赤霞仙子凝视自己,脸上又是哀伤又是失望,心中登时大为惶惑紧张,跪倒在地,低声喊道:“师父!”

赤霞仙子叹息道:“烟石,你……你太让我失望啦。”

烈烟石心中委屈、难过同时一道涌将上来,泪水涔涔,颤声道:“师父!弟子没有叛族!六叔他……”

赤霞仙子摇头道:“我知道。”烈烟石一怔:她知道?既然知道又为何帮着米离一道捉拿他们?她失望的又是什么?心中一阵迷惑,又蓦地一跳,晃过一个念头,苍白的脸颊登时变得通红。

果听赤霞仙子淡淡道:“你体内的紫火真气、情火真气是怎么来的?”烈烟石脸色煞白,嘴唇翕动,低声回答,声音细如蚊吟。

赤霞仙子喝道:“大声一些!我听不见!”

烈烟石全身一震,自小到大,赤霞仙子慈爱和蔼,不管她作错什么,从未疾言厉色,她这般发怒,更是见所未见。委屈、害怕,泪水更加汹涌而出,大声道:“我……我去了宣山帝女桑。”

赤霞仙子猛地一颤,脸上闪过悲伤、痛苦的神色,缓缓道:“果然如此。”声音低沉悲凉,竟似伤心已极。

烈烟石惶恐、担忧、难过、畏惧一齐翻涌,交相陈杂,心中突然一阵后悔,忖道:“早知师父这般难过,我便不上那宣山了……”但忽然又想起蚩尤那桀骜不驯的脸容和那愤怒的神情,心中登时一阵颤动。隐隐觉得,即便是此刻时光倒转,瞧见蚩尤冒着危险冲上炽热的宣山,她多半还是会不顾一切地紧随而去。

见她茫然望着前方,碧翠的泪眼中闪过柔和的光泽,苍白的脸上突然一片嫣红,赤霞仙子心中那不安之感越发强烈,蹙眉道:“你体内的元神是南阳么?”

烈烟石微微一震,点头应是。当下将这些日子发生之事一一讲述,自己对蚩尤的微妙感觉自然略过不提。但说到“蚩尤”二字时,声音忍不住有些波动,眼神也变得柔和朦胧起来,仿佛春水乍破,涟漪荡漾,就连嘴角也不自觉地漾出温柔的笑意。

赤霞仙子心中大震,先前那强烈的担忧在这一刹那得到了证实。八郡主自小便是爱恨两极的极端性子,孤傲冷漠,除了对她与烈炎之外,从不关心其他任何人或事。她方才提到蚩尤时,那不自觉变化的眼神、笑容与声音,以及念力的强烈波动,都是从未有过之事。

那勇武狂野、桀骜不驯如凶兽的少年,究竟是怎样的人物?竟能在短短十余天之内,彻底震碎并融化烈烟石冰山似的心扉?竟能让她方才不顾一切,甚至不惜冒犯恩师尊严而拼死相救?

赤霞仙子的心里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恐惧,难道一百多年前那令她悲痛欲死的一幕,注定偏偏要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重演么?

赤霞仙子凝神敛意,淡然道:“蚩尤?就是你适才拼死保护的少年么?”烈烟石脸色刷的苍白,又突然变得嫣红一片,低声道:“是。”从师父那平淡然而奇特的语气中,她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被其锐眼完全洞悉,害怕、愧疚、羞涩、欢喜……交迭翻涌,心中说不出的惶惑紧张。

但等了片刻,却不见任何下文,悄悄抬头,看见赤霞仙子正怔怔地凝望着自己,神色疲倦,竟似乎在刹那间苍老了许多。烈烟石心中越发惶惑难过,低声道:“师父?”

赤霞仙子叹了口气,摇头道:“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的师父。你走罢,和那蚩尤走得越远越好,今生今世,永远不要回来了。”

烈烟石宛如当头挨了一棒,脑中轰然作响,心中迷乱,半晌才哭出声道:“师父!我……我决不离开你!”

赤霞仙子淡淡道:“在你心中,你还当我是你的师父么?”烈烟石哭道:“我自然当你是师父,我……我……”泪水汹涌,喉咙堵住,想说却不知说些什么,心中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

赤霞仙子目中突然泛起一丝泪光,厉声喝道:“既然当我是师父,我说的话你怎么一句也记不得?我告诉你多少次,决计不要去宣山,决计不要靠近帝女桑!可是你听了么?”

烈烟石泣声道:“弟子……弟子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赤霞仙子怒道:“知道错了有什么用?眼下南阳的元神,还有那紫火、情火都已经到了你的体内,你知道从今往后,要受多少苦痛折磨么?”说到最后一句时,忍不住流出两行清泪。

烈烟石此时方知师父乃是担心自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又是羞惭,哭道:“师父,我……”

赤霞仙子见她哭得这般难过,心中恼怒登时被怜爱压过了,叹道:“你……好生糊涂啊。”探手轻抚她的头发,摇头道:“一百多年来,我只收了两个弟子。一个是你,一个便是你体内的南阳仙子。当年你师姐南阳仙子,天资远胜于你,却和你一样的性子,好走极端,爱恨两极。结果因为一段孽缘,终于落得生死两难的下场,在帝女桑里忍受几百年的煎熬。难道……难道你也要象她一样吗?”

烈烟石全身一震,又听赤霞仙子说道:“当日我眼睁睁看着赤帝将那孩子焚烧于三昧紫火中,就仿佛那烈火也烧在我身上一般。圣女必须心如磐石,但是那一刻我却忍不住痛哭失声。我知道赤帝的心底比我更要痛苦。但是她是亚圣女,是未来的火族圣女,一言一行都关系到全族的荣辱。她……她不能不死呵!”

赤霞仙子素来典雅从容,烈烟石极少见到她如今夜这般,喜怒哀乐强烈波动,语气虽然平静依旧,但言语中却带着说不出的哀痛。

赤霞仙子摇头道:“南阳在三昧紫火中那淌着泪的笑脸,始终在我脑中挥散不去。她为了那段孽缘,竟至死不悔!喜欢一个人,竟会让她决断地抛弃这世间的一切吗?我心中非常有些害怕,倘若第二个弟子也是这样呢?于是自那以后的一百年里,我再也收过任何弟子。但是我终于老了,不能永远做这火族的圣女。十五年前,我重新开始寻找合适的传人。”

赤霞仙子叹道:“但是圣女与赤帝、长老不同,必须由天生火灵的女子担任,而这女子又必须是长相清秀,聪明伶俐的处子,最重要的是,她绝对不能象南阳那样!我在全族少女中足足挑了三年,才在你父母的葬礼上发现了你。那时厅堂中一片悲伤,你哥哥烈炎伏在父母的灵柩上痛哭不已,而你却笔直地站在一旁,眼中没有一滴泪水。我非常惊讶,心想:‘只有这样坚强冷漠的女孩,才能做心如磐石的火族圣女。’于是我选中了你。”

烈烟石心中微震,又想起蚩尤几次三番说的话。难道自己当真是一个冷漠而自私的人么?心中刺痛难过。

赤霞仙子道:“我将你带回栖霞山苑,传给你所有的仙法、武学以及圣女的礼仪。十二年来,看着你一点一点成长为亚圣女,我的心里说不出的欣慰、骄傲。只希望你能尽快地替代我,做这火族一百零六城的圣女。”

烈烟石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师父希望我成为圣女,我也是一心一意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赤霞仙子的瞳孔渐渐收缩,摇着头淡淡道:“但你终于还是辜负了我的期望,步南阳后尘,舍弃全族,舍弃圣女的责任,喜欢上了一个凡夫俗子……”

烈烟石思绪狂乱,泪水一颗颗掉落,几乎立时想要答应师父,从此再不惦念蚩尤,但话到唇边,立时心痛如刀割,几欲岔过气去。只觉得倘若今生今世当真再也无法见着蚩尤,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这一刹那,周身的情火突然沸腾起来,烧得她痛入骨隋。

见她神色迷茫苦痛,泪水滚滚滑落,赤霞仙子心中又是疼惜又是难过又是忧惧。多么想紧紧地抱住她,就此放手,不再逼迫她呵,但是事关全族荣辱,眼下又值火族存亡时刻,决计不能感情用事。

当下硬起心肠,淡然道:“你一贯坚强,见了他之后,就变得这般脆弱么?难道你忘了作为火族圣女,必须心如磐石吗?”

烈烟石脑中飞闪过十几年来的一幕一幕,赤霞仙子亦母亦师的教诲与殷切期望,从前的点点滴滴都在这瞬间变得如此鲜明,仿佛绳索一般将她紧紧捆拂,无法动弹,不能呼吸。她点着头,张开嘴,却发不出声,泪水一颗颗流入口中,在舌间迅速泛开,那么地苦涩。

赤霞仙子强忍心中的难过,凝视着烈烟石,一字字道:“你是圣女传人,是未来的火族圣女。我决不能让你象南阳一样,为了一个异族男子,抛弃全族!”

她从袖中缓缓地掏出一个小巧的玛瑙玉锁,低声道:“孩子,为了你,为了火族的神圣尊严,为了火族一百零六城的百姓,我要将你的心,永远锁上。”

栖霞山苑中,拓拔野、蚩尤与南荒众凶激斗正酣,逐渐控制了战局。

蚩尤狂野剽悍之性已经被完全激起,苗刀狂舞,青光纵横。庭院中的树木随之韵律摆动,丝丝脉脉的绿光从四面八方涌入苗刀之中,刀光越来越强猛,每一次挥出都如风雷呼啸,地裂山摇。群凶节节后退。

数百名蜮人在墙头不住射出密集的无影箭雨,准确无误地穿过众人身形交错的空隙,往拓拔野、蚩尤的身上射去。倘若是旁人,对付这无影箭未免有些吃力,但拓拔野借助腹中定海神珠之力,反击得轻巧自如。

道道淡光激射反弹,仿佛长了眼睛般射回原处,逼得众蜮人每发一箭,就必须将脑袋缩入龟壳中,直听到“咄”的一声,箭矢击回在龟壳上之后,才敢重新探出头来。但拓拔野反击时的力道远远强于来势,因此许多蜮人虽然缩头及时,但被一箭击中后,仍然从墙头飞跌而下,震得晕厥不醒。如此过了一阵,墙头的众蜮人越来越少,余下的缩头缩脑,威力也大大减小。

鸾凤族众妖女在外游离不定,曲乐妖媚,扰乱拓拔野与蚩尤的意志,时而以乐器中隐藏的暗器与兵器突然袭击。但她们曲乐的媚惑力远不如清冷峰上众失聪美女的“清冷天魔舞”,暗算突袭虽然凶残毒辣,对二人却没有多大威胁。

拓拔野怜香惜玉,不忍对这些女子痛下杀手,经常是在身形交错时,将彼等经络穴道封闭,令其动弹不得。然而蚩尤狂性已发,顾不得是男是女,苗刀刀气及处,常常有鸾凤族女子被当场斩杀。

拓拔野瞧得不忍,纵声清啸,突然变向冲入众女群中,十指如狂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们如木头般一一封穴击倒。

片刻之间,庭院中满地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鸾凤妖女,墙头上也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光头兀自伸缩。南荒四凶虽然凶狂,此时也不禁露出畏怯之意。惟有毛金光被蚩尤一脚踢碎了半边脸,怒发如狂,嘶吼激斗。

拓拔野见赤霞仙子与烈烟石消失这么久还未回来,心道:“以赤霞仙子的本事,要擒住八郡主无须这么久。难道……”嘴角泛起微笑,倘若自己先前猜测无误,赤霞仙子应当是友非敌。当下振奋精神,仰望明月,笑道:“鱿鱼,咱们时间不多了。将他们全收拾了,去找八郡主!”

蚩尤长啸一声,突然周身急速旋转,如同陀螺般冲天而起,扬眉喝道:“我先宰了这只小麻雀!”嗡然龙吟,青光怒舞,闪电般划过一道圆弧,朝着炙天羽怒斩而下。炙天羽怪叫声中,奋然挥椎,两只尖椎“呜呜”声响,黑光飞舞,猛然格档。

“哐啷!”青光飞处,那两个大椎招架不住,轰然倒下,炙天羽一声惨叫,已被自己双椎击中脑袋。“喀啦”一声脆响,颅骨迸裂,脑浆横飞。既而那道青光继续急电般当头劈落,铜椎如西瓜般裂开,在空中翻成两片,重重砸落在地。青光挥过一道弧线,带着几滴血珠虚劈当空。

炙天羽的身形在空中顿了一顿,突然裂成了两半,鲜血朝天怒射。

蚩尤哈哈狂笑,空中踏步,朝着射工喝道:“龟儿子,现下到你了!”射工骇得魂飞魄散,倏地朝后疾退,挽弓搭箭,“咻咻”连响,无影无形疾射蚩尤面额。

蚩尤哈哈笑道:“牛毛细雨,一吹就散。”青光眼碧光怒放,默念“开落花诀”,突然“哧”的一声轻响,一道淡淡青光射到他眼前时蓦地顿住,猛地翻成数瓣,仿佛香蕉皮般朝后剥落。蚩尤猛一鼓腮,吹了一口气,那青光登时“嗖”地朝着射工飞去。

射工连忙空中翻身,光头与四肢刹那间缩入龟壳之中。“扑哧”一声轻响,青光没入那龟壳中,穿透飞舞,一直洞穿了两株树木,才在红墙上顿住,嗡然震动。

射工痛吟一声,一道血箭从龟壳中喷出。龟背朝下,“当”的掉在地上,滴溜溜转动半晌,突然伸出脑袋,在地上一顶,翻过身去,飞也似的窜上了墙头,逃之夭夭。满墙的龟甲人也纷纷尖叫,消失得一干二净。

拓拔野青光爆舞,将曼陀铃的五弦琴箭瞬间震散,碧光一闪,断剑轻轻地架在曼陀铃的脖颈上,笑道:“美人还是专心唱歌跳舞来得可爱。这刀呀剑的,可别再沾手了。”

曼陀铃花容变色,格格笑道:“小哥哥嘴甜手辣,真讨人喜欢。姐姐还会找你。”娇躯一拧,抛了个媚眼,彩蝶般翩翩飞舞,刹那间消失在红墙外的茫茫夜色中。

毛金光蓦地仰天狂吼,双手不住地捶击胸膛,獠牙森森,口涎滴落。“咯拉拉”一阵连珠爆响,他的骨骼突然暴长了两倍有余!骨节浑隆,长毛密集,全身上下倏地闪过一道褐色的金属光泽。十爪如三尺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冷光泽,交错闪舞,朝着蚩尤大踏步冲来。

拓拔野正要上前,蚩尤笑道:“乌贼,这猩猩还是归我!”将苗刀缓缓插回后背,昂然而立,双拳紧握,骨节爆响。

毛金光嘶吼着狂冲而来,每一步踩下,都是轰然巨响,地动山摇。待到他冲至一丈开外时,蚩尤吼道:“这回是你的左脸!”猛地凌空飞起,闪电般踢出一脚,整个人如闪电似的穿透毛金光十爪的雷霆夹击,再一次重重地踹在这黑猩猩的左脸上。

“喀嚓”脆响,毛金光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左脸登时粉碎。左眼珠与数十片碎骨一道射入后脑,冲破颅骨,带着丝丝脑浆一齐飞出。

蚩尤右脚再顺势一踩,朝后翻身落下,狂飙似的冲入毛金光肋下,真气爆舞,齐聚右拳,大吼一声:“大猩猩,回你的林子里去罢!”轰然电击而出。

“当”的一声脆响,仿佛击在钢板铜石上一般,蚩尤登觉拳头刺痛钻心。

毛金光嘶声悲吼,冲天飞起,朝着山下急速飞去。身在半空,左肋突然裂开,几根雪白的断骨蓦地刺穿黑毛,凌厉地交错体内。然后周身响起裂骨碎声,皮肤纷纷裂开,黑毛丛中突然长出无数绿色的藤蔓,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缭绕,将他紧紧束缚。但是在这些藤蔓将他勒死之前,他已经被那道可怕的气劲震碎了心肺,魄散魂飞。

米离木无表情,站在墙角,眼见南荒群凶的重围在拓拔野、蚩尤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以他一向沉稳镇定,此刻也不由感到森寒惧意,面色微变。正要腾空逃离,忽听赤霞仙子淡淡道:“米长老,这便是你们请来的南荒高手么?”

红衣飘舞,赤霞仙子霞光带缠卷着烈烟石从红墙外翩然跃入,明眸扫望庭院狼籍场面,微露诧异之色。她没想到以南荒四凶、数百蜮人之力,竟会这么快一败涂地,对这两个少年更为刮目。烈烟石低着头,眼眶微红,苍白的脸上又恢复为最初冷漠的神情。

米离大喜,不顾她语中的讥诮之意,朗声道:“这两个小贼凶顽异常,请圣女将他们擒下。”

蚩尤杀意凌厉,与拓拔野并肩而立,哈哈笑道:“回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他适才被赤霞仙子瞬间制住,兀自羞怒交集,眼见她回来,决计无论如何也要一雪此耻。

忽听烈烟石淡淡传音道:“我师父已经知道烈碧光晟的奸谋,要和我们一道阻止。你们装做失手被擒,她就可以将我们押送到赤炎大牢里,救出我大哥和祝火神。”

拓拔野大喜,自己的推测果然不假,微笑传音道:“此计大妙!”朗声道:“仙子,适才我们兄弟念你是火族圣女,所以才谦让于你,这一次绝对不会客气了。”对蚩尤使了一个眼色,朝着赤霞仙子踏步而去。蚩尤一愣,强忍怒气,哈哈大笑,也装腔作势冲上前去。

两人呼喝声中,穿花舞蝶,围绕着赤霞仙子激斗不休,苗刀无锋光芒爆舞,在月色中亮起一道接一道眩目绿光。气势惊人,瞧得米离眼花缭乱,他的武功法术都稀疏平常,以他眼光看来,三人确在殊死决斗无疑。

突然霞光流彩,“哎呀”连声,拓拔野与蚩尤齐齐被赤霞仙子霞光带缚住,动弹不得,口中犹自愤愤大骂不绝。

米离大喜,心道:“赤霞仙子毕竟是族中顶级人物,这两个小贼丝毫不是对手。”又想:“先前竟然想以那南荒四凶和几百蜮人看住赤霞仙子,实在是忒也小瞧她了。”

老脸微红,大声道:“还请仙子将几个小贼捆往赤炎大牢,等到今夜祭神大典之后,听从长老会发落。”

拓拔野、蚩尤大喜,口中怒骂不已。赤霞仙子淡淡道:“这三个贼子已经束手就擒,还请米长老向长老会通禀一声。”米离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道:“是。辛苦仙子了。”

赤霞仙子不答,牵起三人,朝外走去。

米离突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之事,心中一凛,叫道:“且慢!”大步上前,念力四扫,在拓拔野、蚩尤与烈烟石三人身上搜查一遍,却没有感应到琉璃圣火杯,心中惊怒,正要喝问,却听拓拔野哈哈笑道:“你找圣杯么?倘若在我身上,我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地进这赤炎城吗?”

米离大怒,赤霞仙子淡淡道:“到了大牢之中,自有人会问出圣杯下落来。米长老不必费心了。”米离微笑道:“不错。只要进了赤炎大牢,就算是石头,也要说出话来。”当下恭敬行礼道:“仙子请罢。”

望着赤霞仙子四人出了栖霞山苑,消失在憧憧树影之后,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冰冷而狰狞的微笑,喃喃道:“只要你们进了大牢,有没有圣杯又有什么打紧?”

他抬头望了望夜空,明月如钩,悬挂在东山梧桐树梢。距离祭神大典已不到两个时辰了。

赤霞仙子红衣飘舞,三条霞光带吞吐飘忽,缠缚着三人朝着城中高峻的赤炎山走去。

长街空荡无人,月光斜照,青石板大道都成了惨白色。潮湿闷热的夜风吹来,寥落的落叶在街巷之间翻飞不已,偶尔一只黑猫倏然穿过,无声无息。远远地听见赤炎山顶传来的悠远乐声,断断续续,隐隐约约,伴随着四人空洞的脚步声,显得说不出的寂寥落寞。

赤霞仙子淡然传音道:“不要出声。这城中到处都是菌人,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落入他们的耳朵里。”

拓拔野三人心中一凛。南荒菌人闻名已久,但却从未见过。

相传在南荒桂林八树形成的万里参天密林中,生活着数以百万计的菌人。菌人外表为人形,身不盈寸,却有着极强的生命力与繁殖力。生活在丛林巨树之中,是极为贪婪的肉类掠食者。大到猛犸,小至蚂蚁,无不是他们的腹中食物。

其生性凶残多疑,耳目聪灵,对千里之外的风吹草动也了如指掌。行动快捷,善于团队合作,能从口中喷出各种毒雾,手指如毒爪,是天生杀人利器。菌人是南荒蛮族中最小却也是最为难缠的一族,当年火族倾尽全族之力,也不能将他们消灭,反倒因此损失惨重,不得已只有招降加以利用。

想不到烈碧光晟竟然将他们招入赤炎城中,作为最独特的侦兵部队。蚩尤青光眼绿光流离,四下扫望,果然发现半启的门扉、摇曳的窗子以及那巷墙的阴影之中,都有极小的身影瞬间忽闪而过。

拓拔野心想:“适才进城时虽然小心翼翼,定然还是让这些菌人瞧见了。有这些附骨之蛆跟踪,行动大大不方便。”

正寻思间,耳旁听到烈烟石的传音。原来适才在那沉香木亭中,她已将烈碧光晟勾结水妖、木妖、土妖之事告知,并将复合的圣火杯交与赤霞仙子。但赤霞仙子早已猜到此事,只是赤炎城中大半都是烈碧光晟的势力,祝融与烈炎又已被囚禁,她势单力孤,难以扳倒烈碧光晟,是以惟有装聋作哑,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静候时机。

然而烈碧光晟对她依旧十分疑忌,借故不让她插手祭神大典,而由吴回主持。烈碧光晟猜到烈烟石、拓拔野三人进城之后必定会去找赤霞仙子援手,便令米离调集南荒高手紧随赤霞仙子。倘若她与烈烟石三人联手,就立时将他们一道拿下。是以适才在栖霞山苑中,赤霞仙子不得已对他们动手。

赤霞仙子淡然传音道:“你们猜对了一半,但是烈长老的目的还远不止于引爆赤炎山、谋弑赤帝。”

拓拔野、蚩尤心下大奇,难道那烈老贼还有什么比这更为出格的阴谋?

赤霞仙子传音道:“赤炎山内的赤铜盘,封印了千年前的本族神兽‘赤炎金猊’……”烈烟石与蚩尤脑中灵光一闪,齐齐失声,不由得对望了一眼。

两人目光对视的刹那,烈烟石面容瞬息苍白,淡绿的眼波中闪过悲戚欲绝的神色,别过头去。蚩尤微微一愣,心想:“她的神情好生古怪。见了她师父之后反倒变得这么伤心吗?”

拓拔野不知这赤炎金猊兽究竟是何方神圣,愕然相顾。蚩尤传音稍加解释。原来那赤炎金猊是千年前大荒的十大凶兽之一,肆虐火族南荒,使得火族千里焦土,十年大旱。战历648年,火族赤帝等三十六位顶级高手与之激战九日九夜,终于将它制伏,封印入火族神器赤铜火玉盘的赤铜盘里,镇在赤炎山中。

赤铜火玉盘是子母神盘,由赤铜盘与火玉盘契合而成,彼此感应,威力无穷。赤铜盘封印赤炎金猊兽,被镇在赤炎山中;而火玉盘则作为解印神器与封印诀一道被藏入金刚塔中。

赤霞仙子传音道:“火玉盘与封印诀一直藏在金刚塔中,由火神祝融守护。但自从火神被长老会以‘勾结外贼、盗窃圣杯’的罪名囚禁之后,火玉盘与封印诀就不翼而飞。本族之中,能在金刚塔内来去自如的人,除了火神、赤帝与我之外,就只有烈长老了。这火玉盘与封印诀定然是他乘着火神被囚之时取走的。”

拓拔野心下凛然,点头传音道:“赤炎山一旦爆发,赤帝驾崩,赤炎城成了一片焦土,赤炎金猊兽重新肆虐,南荒蛮族乘势劫掠,火族又要陷入空前劫难。那时烈老贼以火玉盘封印赤炎金猊兽,收服入侵的南荒九大蛮族,平定大乱,自然可以建立空前威信。由他出任赤帝也就顺理成章。”

蚩尤大怒,传音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敢情这些南荒蛮族竟是烈老贼故意招来捣乱的!”

赤霞仙子传音道:“烈长老当年曾任南荒将军,这些蛮族对他极为畏惧。此次由他亲准入境,夷蛮自然乐得趁火打劫。”

四人一边传音交谈,一边御风飞掠,转眼间距离赤炎山不过两三里距离。山势险峻,迎面压迫。仰望如此高山,自身渺小之感油然而生。

远远望去,半山灯火辉煌,琉璃金光塔在月光与灯光的交相辉映下,金光闪闪,流彩变幻。树影浓荫之间,刀光耀眼,漫漫一片,镇守兵士似乎比黄昏时更多了一倍有余。

拓拔野传音道:“仙子,眼下城中的兵力部署究竟如何?”

赤霞仙子传音道:“烈长老此次蓄谋已久,志在必得。除了将南荒九大蛮族招入赤炎城外,还调遣了各地数十位一流高手。眼下琉璃金光塔由本族两大仙级幻法师因乎和不廷胡余,以及十几位南荒凶人镇守。”

听到“不廷胡余”与“因乎”这两个名字,蚩尤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旋即露出兴奋之色。这两人乃是火族七仙中的两位颇具盛名的幻法师,成名极早,在荒外南海,更是声名显赫。

不廷胡余精擅赤火仙法,武功超卓,居住在南海一个小小的沙洲上,方圆一千二百海里的岛国都要对之朝贡,所行礼仪不下于朝贡赤帝。因乎号称“南风大仙”,居住南海极风岛,传说每当他吹响“紫炎风螺角”,则南海之上便要刮起南风。这两人都是极为狂妄自大的人物,想不到烈碧光晟竟能将他们同时招抚。

蚩尤传音道:“那么赤炎山顶上呢?又有什么高手?”

赤霞仙子道:“烈长老、火正仙吴回、火浣仙红袍、玉勾双真。以及南荒蛮族高手。”

赤霞仙子轻描淡写,将她所知的城中兵力部署一一道来,三人越听越是震惊。仅就她所知,赤炎山顶便有不下二十名一流、超一流的高手、近三千名剽悍蛮军;琉璃金光塔下则由两大超一流高手、十余一流高手,以及近两千名蛮军镇守。

以这样的兵力,单凭他们四人,决计难以救出赤帝或是纤纤来。三人越发觉得,最为稳妥可行的方法,便是潜入赤炎大牢,救出祝融与烈炎。磨刀不误砍柴功,有祝融与赤霞仙子相助,火族四仙便不足惧。

拓拔野心道:“烈碧光晟为了今夜的‘祭神大典’,借故遣散城中军民,将‘火族四仙’与南荒九大蛮族尽数调来,部署周密,对我们防范有加,定然经过了详密计划……”突然之间,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总觉得适才米离让赤霞仙子将他们带往赤炎大牢未免太过爽快。难道在那赤炎大牢中,也已经安排好了圈套吗?一念及此,登时冷汗涔涔。

但是倘不能将祝融救出,即便有赤霞仙子相助,以四人之力要彻底破坏烈碧光晟的周密阴谋,对付这诸多高手,胜算仍然不高。况且眼下万千菌人虎视眈眈,势如在弦之箭,不得不发。即使那里是火海刀山,也只有闭眼往里跳,搏上一搏了。又想:眼下赤炎大牢中的防守必定最为薄弱,即便烈碧光晟猜到他们最先营救祝融,也不敢做此豪赌,将大部分兵力埋伏在赤炎大牢中。心中稍定。

这时,听见赤炎山顶传来一声怪异刺耳的号角,既而鼓乐阵阵,高低跌宕,密集如雷雨,跳跃如火焰,伴着呜呜咽咽的刺耳号角,妖邪诡异。拓拔野几人无不听得心中发痒。

赤霞仙子澄净明眸中飘过一丝阴云,脸上微微露出惊异之色,淡然道:“他们将时间提前了。”

拓拔野、蚩尤闻言大骇,赤霞仙子道:“现在山顶已经开始祭神大典的前礼,推算起来,我们只有不到一个半时辰的时间了。”

众人心中急怒交加,寒意森冷。耳中鼓声激越,密集如雨,仿佛一声声椎击在他们心上。

四人急速飞掠,片刻之后出了街集,到达赤炎山西侧山脚。

既出街集,四周房屋寥落,树木增多。大路逐渐转为崎岖小路,凹凸不平,两旁野草荒芜。

沿着山势蜿蜒而上,怪石嶙峋,犬牙交错,时有巨石突兀横斜,挡住去路。两旁古树密集,浓荫连绵,月光透过枝桠叶隙,斑点洒落。流萤飞舞,虫声如织,山顶的乐鼓声被山石隔挡,反倒淡远模糊起来。

绕过一个峭壁陡崖,终于来到了火族关押重犯的赤炎大牢。身在险崖,山风凛冽。万丈裂谷横亘前方,裂谷中红光吞吐,映照着两侧山壁。对岸壁立千仞,中有玄冰铁索悬桥连接。

对岸峭壁上,一个巨大的石洞森然豁开,上书“赤炎大牢”四字,红光闪闪。石洞中,一扇玄冰铁门正往上徐徐打开。数十名红衣卫士疾奔而出,在石洞外拜倒,齐声道:“恭迎仙子圣驾。”

赤霞仙子淡淡道:“起来吧。”翩然而行,拖着拓拔野三人从那玄冰铁索悬桥上走过。悬桥摇曳,叮当作响,一股炽热炎气直冲脑顶。裂谷下突然响起惊涛骇浪似的怪吼声。

拓拔野朝下望去,只见那裂谷中火焰熊熊,无数蛇蝎纠缠盘绕,密密麻麻地蠕动。数十条巨大的火蟒突然箭一般地怒射而上,长信卷舞,似乎想将他们卷落,但始终够不着,当空坠落,吼声益响。

四人从悬桥而过,径直穿入石洞,朝里走去。数十名卫兵紧随而入,玄冰铁门“哐啷”一声紧紧合上,四人的心中猛地一紧,洞壁上的两排火光随之蓦地一暗,重新跳跃奔窜。

前方幽深曲折,灯火窜跃,明暗不定。刹那间,四人心中都闪过一丝森然怖意。他们究竟是走了一条捷径呢?还是自投罗网?但此时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就算前面是地府鬼殿,也只有拼死一闯。

洞壁凹凸不平,光影跳跃。脚步声声,回音响亮。洞中五步一人,十步一哨,尽是极为雄壮剽悍的精兵,瞧见赤霞仙子纷纷拜倒。前方玄冰铁门次第打开,转眼间便过了六道厚达两尺的闸门。

拓拔野与蚩尤一面行走,一面留心观察,将所有经过的闸门、路线牢记于心。大约每两百步便有一个两尺厚的玄冰铁门,每道门都有二十名精壮卫士护卫。洞壁两侧每隔几丈便有一个玄冰铁栅隔拦的深穴,穴中必有一只极为狂猛的凶兽,听见众人脚步声,立即狂吼着冲到玄冰铁栅前,跳腾嘶叫。烈烟石低头不语,苍白的脸上木无表情,一路行去,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一个卫士快步上前,弯腰随行,恭声道:“仙子,这些要犯关押何处?”赤霞仙子道:“他们与祝融、烈炎是一伙的,将他们关在一起,待到今夜庆典之后,一起发落。”那卫士连声应是,抢在前面引路,带着众人曲曲折折,往山腹深处行去。

“哐啷”连声,玄冰铁门在身后次第关闭。

过了片刻,石洞渐宽,灯火明亮。又过了一扇玄冰铁门后,四人便来到了一个极大的厅堂中。厅堂四壁各有两条甬道,幽深延伸。厅中坐了百余名精壮卫士,瞧见赤霞仙子连忙起身行礼。

赤霞仙子四人随着那卫士朝着西侧的甬道行去。甬道狭窄,只容一人通过,两壁都是青黑平滑的玄冰铁,在灯光映照下闪烁刺眼的白光。赤霞仙子将霞光带蓦然收起,押送三人随着那卫士往里走去。

眼看即将见到祝融与烈炎,四人心中都不由得紧张起来。只要一见到祝火神与烈炎,便立刻救出他们,杀出重围。

卫士突然站定,恭声道:“到了。”四人随之在狭窄的甬道中站定。那卫士伸手在墙上轻轻地拍了拍。“当当!”空洞的声音清脆响亮。

不知为何,拓拔野的心中突然升起强烈的不祥预感,周身寒毛陡然竖起。正要提醒三人,忽然一凛,眼花缭乱,头顶似有千钧巨力陡然压下!既而脚下蓦地一空,猝不及防,立时掉了下去。

眼前一花,耳中听到蚩尤等人的惊呼声。心下大骇,立时拔身疾跃,却已不及,一头撞到冰冷坚硬的玄冰铁壁上,脑壳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剧痛攻心,重重地摔在地上。

拓拔野又惊又怒,猛地翻身跃起,火目凝神,四下扫望。四周漆黑一片,依稀可以看见身处斗室,六壁浑然合一,竟是一个毫无缝隙的大匣子。手指弹击,铿然脆响,尽是厚逾两尺的玄冰铁墙。

突然听见有人笑道:“四位辛苦了,烈碧光晟恭候多时。”声音亲切和蔼,仿佛就在耳边激荡。

拓拔野心中猛地一沉,终于还是被老奸巨滑的烈碧光晟候了个正着!刹那间,心中沮丧、懊悔、恐惧、愤怒交相混杂,大喝一声,猛地拔出断剑,激爆周身真气,重重地砍在玄冰铁壁上。铿然脆响,火星四溅。玄冰铁壁毫发无损。

他震退一步,跌坐在地上,心中寒意森冷,仿佛刹那间掉落深不见底的悬崖。心中自责懊悔,恨不能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自己自恃聪明,但与这老谋深算的奸人相比,终究相差太远。自己谋划的每一步,都无不落在烈碧光晟的算计中。他不费一兵一卒,利用他们急功近利的心理,仅以一个甬道机关,就将他们尽数擒获!

又听烈碧光晟笑道:“赤霞仙子,你以圣女之尊竟然勾结外贼,盗窃圣杯。现在圣杯就在你身上,可谓人赃并获。等到今夜祭神大典之后,烈某便会请长老会给你一个了断。”突然哈哈笑道:“是了,倘若你们活不过今晚,被赤炎山神惩罚处死,那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他话音刚落,就响起嗡嗡嘈杂之声,象是赤霞仙子的声音,似乎又交杂了蚩尤的怒吼声,但杂乱模糊,听不真切。

拓拔野又气又怒,想到眼下距离祭神大典不过一个多时辰,纤纤即将被这群奸人作为祭礼投入火山,更是如遭重锤,恐惧悲痛,猛地跳将起来,纵声狂吼,真气如海啸狂潮,汹涌澎湃,拳打脚踢,青光爆舞,接连不断地撞在玄冰铁壁上。

火光爆射,哐啷轰响,震耳欲聋。真气在斗室之中反弹激射,大部分又回击到他的身上。但那火烧火燎的剧烈疼痛,竟比不上他心中万一。悲怒之下,狂呼怒吼,连嗓音都变得嘶哑起来,眼泪竟忍不住夺涌而出。

拓拔野发狂似的打了半晌,只觉身心交瘁,精疲力竭,喘着气,颓然坐在地上,汗水与泪水一齐从面颊上流下。呆呆地坐了半晌,想着纤纤的笑脸,心中抽疼,一下接着一下,如此强烈而迅猛,仿佛心被一瓣一瓣地撕裂开来,烈火在喉咙熊熊燃烧,干渴而疼痛。弓起身子,捧着头在黑暗中无声痛哭。

好多年了,好多年没有象今日这般失控无助过。这一刻,他似乎又变成了从前那迷茫无助的孩童。当他父母双亡,初次在山林中流浪,迷失于荒凉而陌生的暗夜时,他也是这般抱着头无声痛哭。

滚滚热泪滑过脸颊,脑中不断地闪过纤纤的音容笑貌,她调皮俏丽的笑靥,叉着腰说话的霸道神态,温柔痴情的眼神,撒娇时可怜巴巴的神情,还有那夜伤心欲绝、迷乱苦痛的眼睛……

拓拔野喉咙窒堵,喘不过气,哭不出声,心中不住地想:难道真的又要失去她了吗?但这回若是死于火山烈焰之中,就算他有通天之能,收齐天下回生神草,也不能将她救得回来了!

心中痛不可抑,猛地站起身来,调整呼吸,将岔乱狂暴的真气逐渐收纳回拢。心道:“拓拔野!倘若你再这般婆婆妈妈痛哭流涕,又怎能救出纤纤来?”狠狠地摔了自己一个耳光,大吼道:“纤纤!我要出去!我要救你出去!”这般怒吼了几声,心中那抑郁悲痛之意才烟消云散。

拓拔野深吸一口气,绽开一个笑容,嘿嘿干笑几声,然后又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响,由起初的枯涩干涸逐渐变得圆润欢悦起来。哈哈大笑了一阵,心情渐转轻松,喃喃微笑道:“烈老贼,你用这么个铁笼子就想困住你爷爷么?”

心想:“是了,我既然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自然就能再从上面出去。只需找到机关,或是找到裂缝,贯注真气于断剑,便可将它撬开。”

突然想到那日在洞庭湖底,赤松子以断剑斩断紫火赤晶索,震塌洞庭山的威霸气势,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虽然我比不上那赤老前辈,但要离开这破笼子又岂会是什么难事!”精神大振,决计先仔仔细细搜索一遍这玄冰铁斗室,找出机关所在。

当下气如潮汐,瞬间涌至右手指尖,又以火族法术“燃光诀”在指尖冲起一团明亮的火焰。轻轻跃起,壁虎似的吸附在顶壁上,借着手上的光芒,一寸一寸地检查扫视。

寻了片刻,终于在顶壁与周围四壁交接处发现细密的裂缝,蓦地想起当日在无尘湖底,雷神便是以雷神锤猛击玄冰铁壁的交接处,然后再以巨尾横扫将之击碎,冲出重围。

大为振奋,拔出断剑,贯注真气,想要插入缝隙之中。奈何那缝隙极为细小,试了半晌始终不得刺入,微感沮丧。

当是时,隐隐又听见烈碧光晟的说话声,虽然声音颇小,但却丝丝脉脉钻入耳中。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心中大喜,一个筋斗从顶壁上翻落,自言自语地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拓拔野你当真吓得傻啦!既然能听见那老贼的声音,这破笼子就必定有透气孔!”

当下借着指尖跳跃的红光,循着声音来处,在斗室中细细查寻。念力毕集,很快就找到了那声音来处,在两面墙壁的交接处果然有三个细小的圆孔!又想以断剑刺撬,但剑锋太阔,依旧插不进去。转而以指尖灌注真气,欲将细孔震裂,试了几回,却殊无效用。

正彷徨无计,忽听细微的“仆仆”振翅声在耳旁萦绕。抬头望去,一只小灰蛾正围绕着他指尖的光芒盘旋飞舞,莞尔道:“蛾兄弟,你也和我一样被关在此处了么?”心生惺惺怜意,指着那透气孔道:“蛾兄弟,你倒可以从那里出去。”

那灰蛾依旧环绕飞舞,朝着他的指尖飞撞不已。拓拔野笑道:“你可以出得去却偏生赖着不走……”心念一动,猛地顿住呼吸,惊喜莫名:“是了!倘若我是飞蛾岂不就可以出去了么?”

刹那之间,心中闪过一个极为疯狂的念头――以“元神离体寄体大法”将元神附在这飞蛾上,从透气孔中离开此地!

心下狂喜,哈哈大笑道:“妙极!蛾兄弟,难道你竟是上苍遣来助我脱险的么?”

突然想到,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乃是极为凶险的法术,念力极高者虽然可以将自己的元神分离出躯壳,寄据他人身体。但若九日之内不回原身,则原身坏死,永不能恢复。

而且寄体元神的弱点没有原身庇护,则弱点益弱。倘若所寄之身孱弱,对寄体元神也无庇护作用,极是危险。所以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虽然了得,不到万不得已极少人为之。象他这般想要寄体于小小飞蛾的,更加是空前之疯狂。

拓拔野心道:“倘若寄体于这飞蛾之后,被一个真气强猛的人一掌击来,避无可避,岂不呜呼哀哉?”这赤炎大牢之内,强手环伺,倘若运气不佳,以飞蛾之躯命丧他人掌下,那可是冤枉之极。又或者在自己寄体元神救出自己的真躯之前,真躯已遭火焰焚毁,那么自己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么?心下不由踌躇起来。

沉吟片刻,突然心想:“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登时冷汗遍体。时间紧迫,不容多加思索,心道:“即便是化做飞蛾扑向烈火,也只有搏上一搏了!”当下更不迟疑,探手将那灰蛾轻轻拢在手心,凝神聚意,默念“元神离体寄体诀”。

念念有词,耳边轰然作响。然后一切杂音逐渐消隐,越来越寂静,终于听不见任何声音。脑中一片空灵,突然之间,意识飘飘,仿佛整个人悠扬飞起,如同三月春草,随着春风破土而去。元神积聚,又似滔滔江水欢腾澎湃,顺着经脉直抵指尖,再由指尖集聚于一只小小的飞蛾体内。

青光霍霍,从周围急速闪过。他仿佛飞翔在一个深不见底的甬道中。

脑中又是轰然一响,忽然听见“仆仆”振翅之声,然后眼前一亮,重新清醒。

眼前是五个包拢的手指,而自己果然成了指掌中的飞蛾!拓拔野心中又惊又喜,但想到自己首次使用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竟然就化做一只飞蛾,又不禁觉得滑稽。哈哈大笑,却成了嗡嗡低哼之声。

当下从“自己”的五指之间挤了出去,振翅飞翔,绕着自己真身飞了一圈,见自己真身微笑闭眼怔怔站立,略有所思,更觉好笑。嗡嗡声中,朝着那三个透气孔飞去。

拓拔野在一个透气孔边缘立住,扑打扑打翅膀,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那数尺长的透气孔竟仿佛成了几百丈的狭长甬道,从彼端透来刺目的亮光。烈碧光晟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响。

过了片刻,灯光耀眼,到了彼端出口。拓拔野扑打翅膀,心中突然生起扑向那灯火的念头,猛地明白这乃是飞蛾本性,急忙顿住身形,莞尔微笑,嗡嗡作响。仔细打量,这里也是一间斗室,和适才自己所待的并无二致。只是四壁上多了四盏明灯,室内亮如白昼。

斗室中盘腿坐了两人,面对着自己的是一个温文俊雅的中年男子,身着赭红色长袍,长眉细眼,目光炯炯,唇上两撇青须整齐挺秀,笑容亲切和蔼,令人如沐春风。而背对自己的那人披头散发,双手双脚都被玄冰铁链锁在地上,动弹不得。一时也看不出究竟是谁。

只听那中年男子说道:“……眼下大局已定,你又何苦如此固执……”拓拔野听那说话声音,登时惊怒交集,这风度翩翩的男子赫然便是烈碧光晟!

烈碧光晟道:“炎儿,在我眼中,你始终便如同我的亲生儿子一般。咱们叔侄一场,你难道竟要帮着那些不识时务的外人么?”拓拔野猛地一喜,难道这背对自己之人,竟是烈炎么?

那人冷冷道:“从前在烈炎心中,你的确便如我父亲一般,对你敬爱有加。但今日在我眼里,你却是连一只狗也不如。狗尚能明辨是非,忠心护主,你却连这起码的是非忠奸也不能作到!”声音刚直响亮,果然是烈炎。

烈碧光晟不以为忤,微笑道:“炎儿,以你看来,什么才是真正的是非忠奸呢?三十年前赤帝闭关修行,族中无人主持大事。烈某责无旁贷,日理万机,几十年来,为火族安邦定国,为百姓鞠躬尽瘁。眼下这繁荣稳定的太平局面,难道不是我烈某之功么?我对火族究竟是忠是奸呢?”

烈炎道:“你从前所为对本族贡献极大,大家看在眼中,这功劳谁也抹杀不去。但是,六叔,你今日为何又要作出这些不忠不义、大逆不道的恶行呢?”口气稍稍缓和。

烈碧光晟摇头道:“炎儿,你错了。我忠于火族,但不等于要忠于赤帝。赤飚怒任赤帝近两百年,作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火族百姓过上了几天好日子?不过是一介穷兵黩武的独夫而已。他闭关修炼之后,我毫不容易平定南荒,避绝刀兵之祸,带着全族百姓狩猎鱼耕,缔造了这太平之世。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这番心血重新毁在他的手上么?忠于这种蛮勇独夫,对本族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他这番话说得不急不缓,却颇有份量。拓拔野虽然不知火族之事,但见烈炎一时语塞,知道多半不是胡诌捏造,心想:“原来这老贼自以为是火族的莫大功臣,不愿将自己成果拱手让给重新出关的赤帝,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作出这等事来。”

烈炎沉默片刻道:“六叔,纵然赤帝有不足之处,但他也绝非凶暴独夫。你身为大长老,带领长老会辅佐他乃是权责所至。他有不是之处,加以规劝、阻止。君臣同心,岂不是更好么?”

烈碧光晟嘿然道:“炎儿,你想得太过简单了。赤飚怒不适合做一个族长君王,只适合做一介武夫。在他心中,最为重要的乃是无敌天下。两百多岁的人,仍然争强好胜如毛头小子。眼下神帝登仙,天下无主,烛真神野心勃勃,赤飚怒一旦出关,必定要与他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嘿嘿,倘若他侥幸胜了,那也罢了。但倘若他输了呢?难道当真让烛真神做神帝之位么?到了那时,本族岂不是成了水妖的藩属?以烛真神的脾性,我火族还会有好日子过么?炎儿,难道全族一百零六城、数百万百姓的前程幸福,都要萦系在一个蛮勇武夫身上么?”

烈炎道:“六叔,赤帝闭关修行三十年,未必就象当年般好胜。再说即便他出关之后,想与烛真神争夺天下第一,那也不过是法术武学上的比试。神帝之选,最重要的乃是德高望重。即便赤帝败北,也不见得烛真神就能做神帝。”

烈碧光晟微笑道:“傻小子,你太不了解赤飚怒了。倘若赤飚怒在五帝会盟时挑搠烛真神,以烛真神老奸巨滑之性,必定会诱使赤飚怒作出诸如‘倘若败北便认他为神帝’之类的承诺来。赤飚怒自以为天下第一,定然一头栽进圈套之中。一旦败北,赤帝所做的承诺,难道我们火族还敢不认吗?”

烈炎道:“既然长老会知道赤帝的好胜脾性,齐力阻止他挑战烛真神便是。五帝会盟上,只要我们团结其他几族,不以武力争胜,推选出德高望重的前辈做神帝,烛真神又能奈我们何?”

烈碧光晟哈哈笑道:“炎儿,烛真神几年来蓄谋已久,背后也不知部署了多少奸谋,其他几族早已被他整得元气大伤,更有许多软骨奸人成了他的奸细爪牙。赤飚怒在五族之中人缘素来不好,你以为他复出之后,能团结天下英雄扳倒烛真神么?他的权谋心智,与烛真神一比,便如孩童一般,定然要被烛真神耍得团团乱转。”

烈炎沉默不语,拓拔野暗暗心惊道:“糟糕,这烈碧光晟辩才伶俐,烈炎千万不要被他说服了……”

正暗自担心,突听烈炎厉声道:“不管怎样,你也不该作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勾结外贼毁坏圣杯,陷害忠良,眼下竟然又要引爆赤炎山,毁灭圣塔、圣城,谋弑赤帝!当今天下,动乱四起,烛老妖又虎视眈眈,你这般党同伐异,自相残杀,岂不是正中他下怀么?倘若赤帝、火神当真因你而死,圣城毁灭,境内大乱,本族才是真正的元气大伤,更加没有和烛老妖对抗的能力!”

拓拔野舒了口气,又听烈碧光晟微笑道:“炎儿,火族眼下的盛世是由我所创,你认为我忍心将它毁灭么?不错,我的确作了这些事。但我将城中的军民尽数迁走,你当我是什么用心呢?

“圣杯已经被八丫头复原了。圣塔、圣城毁灭了,倘若能挽救整个火族,那又算得了什么?烛真神老奸巨滑,但也太过自大。他以为烈某只要能坐上赤帝之位,就心甘情愿依附于他,为他做任何事。嘿嘿,我正是要给他这种假象,让他当我是胸无大志的小人,瞧我不起。

“眼下族中虽然大乱,但实力并无多大损耗。等我坐上赤帝之位,就可以团结五族义士,一步步实行我的计划。嘿嘿,炎儿,到了五帝会盟之时,你就会明白谁才是最后的赢家。”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细眼之中光芒闪烁。

拓拔野心中一凛:“这老贼计谋深远,忍辱负重,也不愿依附烛老妖之下。他们当真是狗咬狗,一嘴毛了。也不知对于往后之事,他还作了什么样的布局?”

他向来自恃聪明,但见识了白驼、烈碧光晟、烛龙等人的奸谋,方才知道自己与他们相比,终究是不经世事的少年。虽然在事后能猜出真相,但倘若当真与他们即时斗智交锋,多半还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但他素来开朗达观,虽然知道自己与这些老奸巨滑之徒相去甚远,却并不因此妄自菲薄。心中暗忖:“从今往后,需得格外小心,不能太过轻信,着了这些奸人之道。”

烈炎冷冷道:“原来六叔不仅要做赤帝,还想做大荒神帝。”

烈碧光晟坦然微笑道:“不错。当今天下,劫难纷呈,倘若没有称职的神帝,几年之内,大荒将回归战历时悲惨恐怖的乱世景象。难道你忍心看到天下苍生大众流离颠沛、尸横遍野的场面么?六叔我有济世雄心,也有治世之才,自然责无旁贷。”

拓拔野心中骂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果然是厚颜无耻,大言不惭。”不知不觉中,振翅飞出,朝着墙上的一盏明灯飞去。

烈炎怒道:“好个责无旁贷!当真是光冕堂皇!难道为了救济天下,就可以不折手段,丧尽天良么?”

烈碧光晟面色微变,缓缓道:“自古以来,能成大事者必定不拘小节。倘若能使大荒和平,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死数万人、数十万人,又有何妨?烈某的个人毁誉,又算得了什么?”

烈炎被他说得一时语塞,怒不可遏,却又说不出话来。

烈碧光晟温言道:“炎儿,你是我们烈家年轻一代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六叔对你,一直抱有极大期望。倘若你能助六叔一臂之力,将来六叔作了神帝之后,这赤帝之位还逃得出你的掌心么?那时我们烈家便是大荒第一显赫世家……”

烈炎冷冷打断道:“倘若你光明正大地救济天下,就算是明着与赤飚怒争夺赤帝之位,我也会义无返顾地支持你。但是你这般耍尽奸谋,不折手段,烈炎化作厉鬼也要与你为敌!”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再无丝毫转圜余地。

烈碧光晟耸然动容,脸上笑容渐渐退去,眉宇之间尽是说不出的凄凉失望,半晌才徐徐叹道:“炎儿,难道你当真要帮着外人与六叔为敌?”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瞥向振翅飞来的拓拔野,摇头道:“你瞧见了么?那只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你当真要做那只飞蛾么?”

拓拔野见他疾电似的眼光猛然瞥来,心中陡地吃了一惊,见他不过是拿自己作个比方,方才放下心来。索性展翅盘绕那盏明灯嗡嗡飞舞。

烈炎淡淡道:“烈炎宁做扑火飞蛾,也绝不做投暗蝙蝠。”语气虽转平缓,但却更为坚定不移。

烈碧光晟身体微微一震,叹道:“好。”连说了几个好字,再说不出其他话。当是时,有人在上方轻叩玄冰铁壁,铿然回响。

烈碧光晟皱眉道:“什么事?说。”那顶壁徐徐打开一道缝隙,探出一个红衣卫士的脑袋。

拓拔野心中一紧,紧张狂喜,想要立时振翅飞出。但生怕惊动烈碧光晟,功亏一篑,当下强忍心跳,盘旋飞舞。

那红衣卫士传音说了几句话,烈碧光晟的面色登时一变,立时又恢复正常。

拓拔野心中一动:“难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变故吗?”突然一喜:“莫不是娘带着六侯爷等人赶来赤炎城救助了?”心中砰砰乱跳,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太过荒唐。一时之间也猜测不出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烈碧光晟缓缓道:“炎儿,你好生考虑考虑。倘若你改变主意了,六叔随时欢迎你回来。只是时间不多了,你多保重罢。”转身便欲跃出。

烈炎突然拜伏在地,“通通”叩了九个响头,额上鲜血淋漓,大声道:“六叔,这九个响头是答谢你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烈炎自小无父,十几年来蒙你眷顾栽培,情同父子。原想好好报答于你,让你后半辈子无所忧虑。但从今日起,烈炎与你恩断情绝,势不两立。倘若今夜烈炎侥幸不死,他日相见之时,必要取你颈上头颅!”说到最后几句时,眼圈通红,语声已有些哽塞。

烈碧光晟眼眶突然微红,哈哈大笑,喃喃道:“恩断情绝,势不两立!好。好。”欲言又止,淡淡道:“倘若你在仙界见着你的父亲,便转告一声,说六弟对他不起,没能将你抚养成材。”纵身一跃,再不后顾,大踏步朝外走去。

拓拔野心中一凛:“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猛地聚集周身真气,在那玄冰铁顶壁即将关闭的刹那,振翅闪电般穿出,冲到那斗室之外。

“铿”的一声脆响,拓拔野刚刚飞出那斗室,玄冰铁壁便闪电般关上。

拓拔野舒了一口长气,振翅嗡嗡飞舞,飞到甬道外的厅堂中。看着百余名火族卫士在厅堂中来回穿梭,烈碧光晟带着一行侍卫消失在重重闸门之后,心中砰砰直跳:“现下如何救出其他人呢?”

蓦地闪出一个念头:“是了!这些卫士念力远在我之下,既然我可以寄体于这飞蛾体内,自然也可以寄体于他们身上!只要以‘摄魂诀’控制他们的元神,便可以找出开启这些玄冰铁密室的方法。”

当下精神大振,四下扫望,发觉一个红胡子的卫士似乎是这里的长官,颐指气使,飞扬跋扈地命令周遭卫士。拓拔野心道:“妙极,就是你了!”嗡嗡地朝那红胡子飞去。

红胡子正指着一个小个子卫士瞪眼喝道:“辣他奶奶的,还不快去检查侧山壁的甬道!这般磨磨蹭蹭的,想被岩浆熔成焦炭吗?”飞起一脚,踹在那卫士尖瘦的臀上。

那卫士连滚带爬地与几个卫士朝右侧的甬道奔去。周围卫士见了,纷纷低头疾行。

红胡子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骂道:“辣他奶奶的,你们这群龟毛灰,老子踢一脚,你们才走一步。害得老子被烈长老这般训斥。全他奶奶的丢进蛇蝎沟里喂火蝎子去。”

拓拔野嗡嗡地飞到他的头顶,轻轻地停在他的后脖颈上。红胡子兀自漫骂不休,挤成几条肥肉的脖子颤动不已。

拓拔野念力集聚,默诵“元神离体寄体诀”,青光一闪,那红胡子突然“哎哟”叫了一声,全身猛地一震。

众卫士转头望来,见他满脸古怪的神情,脸色变成猪肝色,抬起手掌,似乎想要拍击脖颈却拍不下去,口中“赫赫”喘了一会儿,脸色方才缓转,双眼一瞪,喝道:“辣他奶奶的,瞧什么!还不做事去?”

众卫士心内暗骂,纷纷走开。

满厅众人却不知此红胡子已非彼红胡子。拓拔野寄体其内,顾盼自雄,暗暗好笑。念力四扫,又以“摄魂术”径直进入那红胡子昏迷的元神中竭力搜寻。过了片刻,终于查明祝融、赤霞仙子等人所被囚禁困囿之地。

原来适才自己四人走入的那条甬道机关遍布,其下是六十间玄冰铁壁的密室,所有要犯都被困在其中。

继续在红胡子的元神中追查,拓拔野越来越惊讶。敢情这赤炎大牢之内,格局错综复杂,既有一个至为坚固的安全密室,也有许多构造巧妙的斗室牢狱。那些斗室牢狱中不仅关押了祝融等人,还有一百多名反对烈碧光晟的火族长老和将军。

子时祭神大典过后,赤炎山便将剧烈喷发。而在此之前,烈碧光晟及其党羽将逃入这赤炎大牢的中心坚固密室,同时将大牢靠近山侧的甬道机关打开,让喷发出的岩浆从那裂口中流入,透过机关暗道,将困在大牢内的祝融、赤霞仙子等人尽数烧死。

片刻之后,拓拔野已对赤炎大牢布局了如指掌,起身喝道:“辣他奶奶的,烈长老有密令,你们这些龟毛灰快快跪下!”

厅中众卫士吃了一惊,纷纷转身跪下。烈碧光晟对这红胡子极为信任,又时常有临时密令,是以虽然语出突兀,众人却并不怀疑。

拓拔野道:“速将所有牢室打开,将逆贼全部提出来,赶到中厅来。等到火山喷发之时,将他们祭献给赤炎神!”

此言一出,众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都不敢起身领命。拓拔野喝道:“辣他奶奶的,还不快去!想让我踹你们么?”

一个胖卫士嗫嗫道:“圣女等几个反贼都没有玄冰铁链捆绑,这般……这般打开牢门,我们还有活命么?”

拓拔野哈哈大笑道:“辣他奶奶的,你怕死,老子就不怕死吗?倘若那些反贼生龙活虎的,老子还敢放他们出来吗?烈长老英明神武,早已给他们下了蛊毒,此刻他们都象死狗一般趴着,你怕什么?”

众卫士互相观望,仍然面有惧色。拓拔野皱眉喝道:“辣他奶奶的,你是怀疑烈长老的能耐么?”

众人吓得连称不敢,一个大汉忍不住道:“烈统领,这等重要密令,为何刚才烈长老没有提起?”

拓拔野大怒道:“辣他奶奶的,那你是怀疑老子假传命令了?”闪电般跃出,当空一脚踹在那大汉的肚子上。那大汉惨叫一声,抱着肚子倒飞出七八丈外,口吐白沫,昏迷不醒。拓拔野生怕露馅被众人瞧出,故意选了族中最为平常的“炽火冲天”。

岂料众卫士面色大变,纷纷拔刀跃起,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原来这红胡子武功法术都极为稀疏平常,不过仗着是烈家中人,奸猾狡变,又善于揣测烈碧光晟的心思,才被委以重任,做这赤炎大牢中的统领。

拓拔野适才所下的命令实在太匪夷所思,已经引起众卫士的猜忌,这一脚又太过强猛,与红胡子迥然两异,牢中守卫都是极为谨慎之人,登时便知道大事不妙。

拓拔野心道:“糟糕,这一脚可是欲盖弥彰了。这些卫士不足惧,但若是在救出鱿鱼等人以前,被他们移动机关,或是搬来救兵,那就大费周折了。需得将他们尽快击倒!”

当下哈哈狂笑,真气雄浑震荡,在这山腹密室中更是震耳欲聋。众卫士面色煞白,身形颤动,十几个真气稍弱者登时昏厥倒地。

拓拔野大笑声中闪电飞掠,在厅堂众卫士之间穿梭如蝶,双掌飞翻,青光爆舞,强猛的碧木真气在厅堂中纵横交错,凌厉披靡。

轰然震响,血光迸飞,众卫士纷纷闷哼倒地。事关重大,拓拔野不敢有丝毫手下留情,片刻之间,这一百余名火族卫士便被打得经脉尽碎,人事不知,横七竖八倒了满地。

赤炎大牢内最为凶悍强猛的狱卒乃是守卫大门狭长甬道的众卫士,这中厅之内因为已有坚固牢狱以及遍地机关,狱卒反倒不是太过剽悍,大多是忠于烈碧光晟的亲信卫士。拓拔野大发神威,登时便将他们尽数撂倒。

几名真气稍强的卫士跌跌撞撞朝外狂奔,口中胡乱呼喊。拓拔野喝道:“哪里走!”一脚将地上的卫士挑起,再凌空抽射。

“轰”的一声,那卫士旋转飞舞,闪电般撞在那几个卫士身上。惨叫迭声,骨骼爆裂之声此起彼伏,刹那间几名卫士尽数倒毙,鲜血喷洒在青黑光滑的玄冰铁壁上,道道血线倏然下滑。

石洞甬道以玄冰铁闸紧密相隔,声音传不出去,除非甬道中的卫士开门而入,否则决计不会发觉大牢中厅的变故。

拓拔野环视满厅狼籍,心中不忍。凝神聚意,念力搜索,确定厅堂之内已经没有其他卫士,这才朝着那牢狱甬道狂奔而去。他已从那红胡子的元神中查得开启各牢狱的方法,当下率先奔到蚩尤掉入的牢狱顶上,运转真气,轻轻拍打玄冰铁壁内隐藏的机关,口中默念法诀。

铿然一声,脚下的玄冰铁壁缓缓移动,朝两旁分开。拓拔野大喜,叫道:“鱿鱼!”但俯头望去,里面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惑然心想:“难道不是这一间么?”但在红胡子元神中反复搜寻验证,当是此间无疑。心中又惊又急,时间紧迫,来不及多加思索,惟有尽快将其他人救出。

当下将关闭自己的那间牢狱打开,救出自己的真身。用手抵住真身后背,施展“元神离体寄体大法”,瞬息间元神回附真身之内。睁开双眼,见一切恢复如故,自己又成了“拓拔野”,心中欢喜不已。

依法炮制,将赤霞仙子的牢狱打开。玄冰铁板刚刚移开,红影一闪,一道雄浑真气迫面击来。拓拔野早有防备,闪电让开,口中叫道:“仙子,是晚辈拓拔野!”

赤霞仙子“咦”了一声,极是诧异。飘然立定,环首四顾,见厅堂之中惨烈场面,更为惊诧,只道有什么高手前来相救。

拓拔野来不及多加解释,匆匆将开启牢狱机关的方法与口诀相告,两人合力将烈炎、祝融等人一一救出。

烈炎、祝融等人见到拓拔野与赤霞仙子之时,无不惊喜交集,宛如梦幻。几个年迈长老原以为逃生无望,此时竟忍不住老泪纵横,哈哈大笑起来。

祝融真身与那日在雷泽城所见到的面色苍白男子迥然不同,乃是一个高瘦老者,白发如雪,慈眉善目,颔下红须犹如山羊一般,煞是有趣。他周身上下都被玄冰混金锁链紧缚,琵琶骨也被紫火赤晶链穿过,丝毫动弹不得。传说中火神叱咤风云的那对霓龙杖踪影全无,想必已被烈碧光晟收走。

拓拔野以那红胡子身上的密钥,将祝融等人身上的锁链一一解开。到烈炎身前时,笑道:“烈兄怒斥烈老贼,大义凛然,舍生取义,拓拔好生佩服。”烈炎满脸惊讶,笑道:“难道拓拔兄弟有千里眼、顺风耳么?”

拓拔野哈哈大笑道:“我哪里那等本事,不过化做了一只扑火飞蛾而已。”

众人听他竟然寄体飞蛾,从透气孔逃离,心中又是讶异又是佩服。虽然大荒中能施展“元神离体寄体大法”的人并不在少数,但想得到、并敢于将自己元神寄托于偌小昆虫之内的,却是绝无仅有。这少年的胆识气度、随机应变的能力,令众人无不肃然起敬。

祝融叹道:“拓拔小子,从今日起,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就境界全新,迥然两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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