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苗刀再现

第四十三章苗刀再现

拓拔野心生怜悯,走上前去,双掌真气鼓舞,将他平平托起,稳稳地放在女丑身旁。

楚宁灰眼瞥望拓拔野,闪过感激的神色,转头凝视女丑,颤抖着将她的衣袖重新覆盖脸颜,抓住她的素手,发出痛彻心肺的号哭。那哭声凄凉悔痛,悲苦莫名。众人心想:“原来这心狠手辣的男女,竟也是一对苦情鸳鸯。”微起同情之意。拓拔野忍不住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明知彼等是蛇蝎之属,又为何与他们同伍!”

楚宁嘎声惨然大笑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与蛇蝎同伍,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只可惜……只可惜我醒悟得太迟了……”

转头瞥望女丑,血泪倏然滑下,喃喃道:“你跟我这些年,吃尽苦头,最后还要累你枉送豺狼之口!我当真对不起你呵!只怪我楚宁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声音突转凄厉,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蓦地将右手双指狠狠插入自己双眼,硬生生将眼珠剜了出来!

众人骇然失声。楚宁哈哈狂笑,将自己眼珠塞入口中,咬牙切齿地奋力嚼动,双眼变成血洞,滚滚血泪不住地流过脸庞,犹自狂笑不止,情状凄厉可怖。

姬远玄沉声道:“楚法师,你告诉我们那老妖逃往何处,我们替你报仇雪恨。”问了几声,楚宁只是悲声狂笑,毫不应答。

蚩尤不耐,喝道:“到了此刻还执迷不悟!那老妖究竟去了哪里?苗刀现在何处?”楚宁听若不闻,森然笑道:“嘿嘿,十年砺兵磨剑,壮志不酬,末了却自割咽喉……老天爷,难道我楚宁所做之事当真是逆天背势吗?老子不服!老子不服……”声音渐转微弱,蓦地一颤,委顿伏于女丑身上,再不动弹。

众人始料未及,面面相觑。

武罗仙子蹙眉道:“罢了,那老妖奸猾,多半已经逃回西海。咱们还是赶回寒荒国,看看那里的局势罢。”

话音未落,山腹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轰然连响,山壁开裂,土石簌簌迸落。敢情这钟山亦已震塌将倾。

众人不敢停留,纷纷撤出。山腹石洞接二连三地崩塌,烟尘滚滚,爆响连连。当众人终于从断崖甬口乘鸟冲出时,钟山已轰然坍塌了小半。

众人乘鸟南归,朝皇人山飞去。

碧空澄净,红日高悬,万里寒荒山崩地裂,洪水滔滔奔流,冰峰残立,寥落东西。沿途所见,无不是如许悲壮场景,众人心情越发沉重,慨叹不已。

拓拔野与蚩尤传音交谈,将这些日子彼此的际遇尽数相告,听到惊心动魄处,仍不自禁地为对方捏了一把冷汗。

听蚩尤述说与晏紫苏的恩恩怨怨,拓拔野心中震动,对她的恶感逐渐淡薄,忖想:“这妖女虽然心狠手辣,但甘愿为鱿鱼放弃一切,也是个情深意重的奇女子。比起八郡主,也是不遑多让了。只盼她与鱿鱼在一起之后,能渐消暴戾之气,改邪归正……”

隐隐之中,心里又有着说不出的忧惧。蚩尤本身性情暴烈桀骜,狂怒之时判若两人,杀机极重,若是今后果真与这妖女一道,说不定反受其影响也未可知。

正自沉吟,听见一阵金石激越的号乐声,从东边远远地传来。姬远玄喜道:“是昆仑山的使者!他们总算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东北天空彩旗飘飘,十余辆巨鸟飞车腾云驾雾,翩翩而来。那旗上除了“金”字之外,还有“开明”二字。武罗仙子微笑道:“原来是九尾虎神来了。”

蚩尤、拓拔野俱是一凛,对望一眼,心道:“是他!”

九尾虎仙陆吾乃是金族仙级人物中的第一高手,其兽身“开明兽”乃是人面九尾虎,狂猛不可挡,威名远布天下。其时大荒,除了“十神”之称外,尚有“六小神”之说,即将五族中至强的六位仙级高手列为“大荒六小神”,其中便有火族战神刑天、金族陆吾。

当年曾有好事者列出“大荒帝女神仙榜”,将大荒五族帝、女、神、仙诸高手按其法力真气的高低,排定顺序。陆吾赫然位列第二十二。虽然不足凭信,但其身为天下顶级高手,却是毋庸质疑。

金族既以他为使者,足见对此次寒荒动乱之重视。但何以不遣大军,只派了了区区十几辆飞车?难道昆仑山业已知道寒荒大乱平息了么?众人心中都有些惑然不解。

姬远玄朗声道:“木族圣女姑射仙子、东海龙族拓拔太子、蚩尤、土族武罗仙子、姬远玄,幸会陆虎神!”

金石之声登时停止,飞车中传来一个雄浑爽朗的笑声:“原来是两位仙子和姬公子!难怪此处真气如此强沛。当真是幸会了。”一个白衣大汉从车中昂然而出,金发褐眼,虬髯满面,极是威武。

那白衣人朝着姬远玄恭敬行礼道:“白帝、西王母特令陆某代为转达圣意,多谢姬公子及时传信!”

姬远玄笑道:“白帝、王母太过客气了。是了,眼下寒荒国叛乱已经平定,陆虎神不必心急赶路了。”

陆吾一震:“什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双耳。目光电扫众人,登时明白大概,大喜道:“这……这可当真是天大喜讯!多谢了!多谢各位仗义相助!”喜不自胜,一再躬身拜谢。

众人纷纷微笑回礼。

姬远玄笑道:“金族、土族原是兄弟之邦,这点小忙岂能不帮?但此次若没有姑射仙子、拓拔太子和蚩尤兄弟相助,只怕麻烦不小呢。”

陆吾肃然道:“原来这两位少年英雄便是近来轰动大荒的龙神太子与蜃楼城少城主么?”当下又行礼道谢。

蚩尤素来敬重英雄豪杰,对传说中威猛侠义的陆虎神颇有好感,连忙与拓拔野一起回礼。

陆吾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金族因祸得福,结交了这么多好朋友!蒙各位相助,陆某奉旨出使,不过半路,竟已大功告成。”众人大笑。

当下陆吾驱车飞来,邀请众人入厢而坐。旌旗飘飘,金石齐奏,众飞车横空穿掠,朝着皇人山方向急速飞行。

金族飞车系由西荒奇肱国所制,构造极为细密精巧,在高空御风飞行,殊无颠簸摇晃之感。这十几辆飞车虽无少昊当日的白金飞车那般奢华,但舒适平稳丝毫不在其下。

陆虎神豪爽热情,拓拔野等人坐在车中,把酒相谈,很快便熟稔起来。

陆吾听闻姬远玄以幻影大军逼得叛贼阵脚大乱,又以幻术救出少昊太子,叹服不已;又听得拓拔野潜入天镜湖,假扮寒荒大神,令楚宁无所遁形,更不由得哈哈大笑,连称绝倒。

再听得群雄竭力阻挡西海老祖,蚩尤驾驭妖龙重创老妖,陆吾不由肃然起敬,连连向众人拜谢,叹道:“若非各位少年英雄智勇双全,仗义相助,这次大劫非得三五年才能平息。那时即使江山完壁,但元气大伤,民心离散,得不偿失。能兵不血刃,消弭战乱于无形,真真是多亏了各位。”

姬远玄沉声道:“可惜我们终究不能阻挡老妖,收回翻天印。眼下江山狼籍,洪水泛滥,实在……实在……”摇头叹息。

陆吾从窗口朝下眺望,哈哈笑道:“姬公子,这大劫乃是天意,诸位鼎力相助,能化解如此,我们已是感激不尽了。江山断裂可以修复,人心离散可就不能愈合了。嘿嘿,这些水患虽然厉害,但只要上下一心,又何愁不能疏导利用?”

众人见陆吾目睹下方万里大地崩山裂土,洪水滔滔,依旧面不改色,如沐春风,不由既诧且佩,心想:“大荒都说金族如铜山铁岳,不可撼动,今日观之,果不其然。”

姬远玄微笑道:“陆虎神,远玄有些疑惑不知可问不可问?”陆吾笑道:“姬公子只管说,陆某有问必答。”

姬远玄道:“此次虎神前来,只带了这十几辆飞车么?难道白帝已经算出寒荒叛乱定可平息?”

众人心中都有这疑问,当下凝神倾听。

陆吾嘿然苦笑,沉吟道:“罢了,此事再过几日,天下尽知,也无甚可隐瞒的。诸位都是本族的朋友,说出无妨。”众人听他语气凝重,心中都是一紧,隐隐觉得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陆吾沉声道:“这几日昆仑山上发生了几件极为棘手之事,眼下白帝已无大军可供调遣,只好让我带了两百余人到寒荒城斡旋调解……”

众人大奇,心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竟比安定寒荒国、救出少昊太子还要重要?”

陆吾道:“四日之前,本族‘如意双仙’槐鬼、离仑伉俪在昆仑山下巡查之时,发现了三具尸体,其中一人竟然是水族烛真神的独子烛鼓之……”

“什么?”众人大惊失声。

蚩尤惊诧稍逝,捧腹狂笑道:“妙极妙极!这老妖丧尽天良,活该他断子绝孙!”众人愕然,晏紫苏对着蚩尤大使眼色,他却视而不见。

拓拔野惊喜快慰,瞥了姑射仙子一眼,心道:“这淫贼在钟山上对仙女姐姐图谋不轨,总算报应不爽……”心中蓦地又是一沉,忖道:“烛老妖只此一子,突然丧生昆仑,大荒中只怕又有祸乱横生,无怪金族要头疼了。”当下偷偷拉了一把蚩尤衣袖,歉然道:“陆虎神,我们兄弟与那烛鼓之有些过节,所以失态忘形,还望虎神勿怪。”

陆吾叹道:“那烛公子为人荒唐,在大荒中口碑素来不好,难怪蚩尤公子要拍手称快。”摇头苦笑道:“只是此次他是死在昆仑山下,纵然不是金族中人所为,也与我金族干系极大。若是烛真神一口咬住不放,那就大大不妙。”

蚩尤冷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烛小妖树敌甚多,也不知惹了何方煞神。难道只因死在昆仑山下,便要赖到金族头上么?天下哪有这等道理?”

陆吾摇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烛公子既是死在昆仑山下,我们身为地主,自然逃脱不了干系。无论如何,总得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烛真神一个公道才是。”

蚩尤嘿然道:“烛老妖勾结冰龙教,挑唆八族叛乱,又解开翻天印,引来大水,罪行累累,你们不找他算帐已是客气了,还要还他什么公道?”

陆吾叹道:“眼下冰龙教众既已死绝,烛真神大可将黑锅扣在他们身上,推得一干二净,大不了再将西海老祖作为替死鬼。但烛公子之死若不能查出前因后果,烛真神多半会说我们盲目报复,蓄意谋害烛鼓之,正好可以以此为借口,大肆兴兵问罪。”

众人都知水妖素来狡赖,当下点头不语。

陆吾又道:“那日槐鬼、离仑将烛公子三人悄悄地带回昆仑山上,白帝、西王母想方设法相救,找来了金族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四大神医,用尽仙药,也不能妙手回春。不得已之下,西王母亲自赶往中土,请来灵山十巫……”

拓拔野低“咦”一声,与蚩尤对望一眼,想起那十个古灵精怪的小人儿,忍俊不禁。

陆吾道:“灵山十巫医术果然高明,终于救活了三人中的钦毗……”蚩尤哼了一声,皱眉心想:“原来是他!”

陆吾道:“听那钦毗转述,原来两日之前,他与烛公子、青碧龟真三人带着从贼人手中夺得的苗刀,前往木族日华城献给木神……”

“苗刀!”蚩尤与拓拔野霍然一震,蚩尤怒道:“贼人?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那些奸贼从我手中抢去苗刀,竟敢反诬我是贼人?”

陆吾点头道:“原来那苗刀果真是从蚩尤公子手中得到的。这些日子,大荒中一直传闻蚩尤公子是苗青帝转世,携带这柄木族失踪了六百年的第一神兵。我们听那钦毗说时,心中也有些疑惑,但非我族事,不好相问。钦毗说他们路经昆仑山下时,突然闯出一个头戴苍狮颅骨、身高十二尺的怪人,闪电之间将他们尽数擒杀,抢了苗刀逃之夭夭。”

众人大奇,姬远玄皱眉道:“这三人乃是西海三真,加在一处也有仙位高手的实力,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在刹那间将他们一并制住?”

陆吾道:“不错,能在瞬间制住西海三真的人物,至少当是‘小神位’的顶级高手,放眼大荒,绝对超不出三十人。我们将这些人一一列出,但据钦毗描述,这些人的身高、体态特征、武功路数无一与那狮面怪人吻合……”

晏紫苏忍不住笑道:“人的外貌可以千变万化,这可不足取信呢。”

陆吾看了她一眼,点头沉声道:“这位姑娘所说极是,倘若当真是‘小神位’以上的高手,要想以真气、念力暂时改变自己的身体结构,亦非难事。所以当日我们越想越是头痛,一筹莫展。偏生那钦毗强撑了一日之后,终于神识散灭,任灵山十巫有通天之能,也救之不得。”

众人“啊”的一声,心想:“这钦毗一死,可谓死无对证。要想让烛老妖相信金族所言,就更加艰难了。”

陆吾道:“西王母尽遣侦骑,四处打探这几日路经昆仑的可疑人物,但却了无结果。谁知正当我们无计可施之时,偏偏又发生了一件极为古怪之事。那凶手竟自动送上门来。”

众人大奇,脱口道:“那凶手是谁?”

陆吾苦笑道:“说来惭愧,昆仑山全山上下,竟无一人识得那凶手路数。”众人闻言更加诧异,昆仑山卧虎藏龙,高手数不胜数,竟无一人看出凶手身份。难道那凶手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

拓拔野奇道:“既是如此,陆虎神又何以断定他就是凶手?”

陆吾道:“这个……只因那厮身高正好是十二尺上下,手中又攥了苗刀。”众人点头道:“那可当真巧了。”

陆吾道:“那日清晨,这厮突然从昆仑山下杀了上来,口中胡乱叫喊着要见白帝。手中苗刀砍柴般胡乱挥舞,姿势颇为可笑。但说也奇怪,他的招式看似粗陋滑稽,威力却是极大,从山脚正门直到半山‘留云楼’,本族三十八名高手竟谁也抵挡不住,眼睁睁看着他颠三倒四地闯了过去……”

众人凛然,昆仑山正门直至“留云楼”,乃是昆仑的主峰迎客道,其间高手众多,单单真人级高手,便不下九人。此人从正门而上,如入无人之境,忒也匪夷所思。拓拔野心道:“却不知此人为何要见白帝?难道与白帝有什么过节?所以抢了苗刀来与白帝决战么?”

陆吾道:“那时我和槐鬼、离仑正好在中天门,瞧见那厮提着苗刀疯疯癫癫地冲将上来,速度极快,身形打扮,都与钦毗所说的凶手极为相似。我们心中又惊又喜,都想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贼人竟然大摇大摆送上门来了!当下我和槐鬼离仑夫妇一齐动手,竭尽全力,务求将这厮一举拿下。”

姬远玄舒了口气,笑道:“妙极,既然这贼人已经擒住,这场祸事也就烟消云散了。”

陆吾摇头苦笑道:“哪有这般简单!那厮看起来疯癫滑稽,但形如鬼魅,竟然刹那间从我们三人夹击之下冲了出去,风也似的朝山上冲去。”

众人大惊,陆吾乃是“小神位”高手,槐鬼离仑又是金族中素以御风术闻名的“如意双仙”,以三人之真元修为,竟能让他轻而易举地脱身离去!

武罗仙子亦耸然动容,蹙眉道:“竟有这等奇事!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陆吾叹道:“当时我们心中之惊异,远比各位为甚。眼见他腾云驾雾般,转眼就要冲上峰顶,我们不敢迟疑,奋力疾追。在昆仑丘顶,那厮被万千‘钦原鸟’困住,破口大骂,狼狈逃避。转眼间被蛰了数十口,身上肿了许多大包,但竟丝毫无恙,叫骂得更加起劲。”

众人骇然,昆仑“钦原鸟”乃是一种剧毒奇鸟,身如鸳鸯大小,巨刺似钢管,飞行如闪电,无论多大的鸟兽、树木被它一蛰,必定血肉干枯而死。那人被钦原鸟蛰了数十口竟然若无其事,实在令人震惊。

陆吾道:“长乘神和神牛勃皇等数十名高手闻得声讯,都从槐江山、嬴母山赶了过来,将这厮团团围住。”

昆仑山脉极为雄伟高峻,东西绵延五千里,南北宽达三百余里,其中又以玉山、昆仑丘、嬴母山、长留山等九山十六峰为中心,金族显贵都居住于这些山峰之上。长乘神与神牛勃皇乃是金族中极为着名的两位仙级高手。

陆吾道:“我们近百人在昆仑丘顶困住那厮,其中仙位高手便有五人,真人级高手至少十四人,加上钦原鸟、土蝼兽等仙禽神兽,极是壮观。那厮也不害怕,只是疯疯癫癫地大喊大叫,说白帝耍赖,将他骗倒,非要白帝出来磕头认错不可。我们听了又是生气又是好笑,白帝陛下淡泊超脱,直如神仙,又怎会与这么一个疯子夹杂不清?”

众人越听越奇,拓拔野听到“淡泊超脱,直如神仙”,心中一动,忍不住朝姑射仙子瞥去,却见她蹙眉不语,满脸迷茫,似乎想到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拓拔野心旌激荡,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那清丽绝世的脸容,一时间连陆吾的话语都听不真切。

陆吾道:“勃皇脾气暴躁,听他辱骂白帝,登时来气,抢先动手。我们怕他吃亏,也纷纷攻了上去。”对众人苦笑道:“以多攻少,实是惭愧。只是那厮忒也古怪,神鬼莫测,而且事关重大,总是小心为好。”

姬远玄点头道:“对付这等邪魔外道,不必拘泥细节。不知最终那贼人被擒住了没有?”

陆吾摇头叹道:“那厮实在太过厉害,以我们百人之力,竟始终擒他不住。但他似乎并未痛下杀手,手中苗刀只是扛在肩上,单以左手格挡,在众人夹击中幽灵似的飘荡,我奋尽全力,终于伤了他的肩膀。那厮哇哇乱叫,说我们金族卑鄙无耻,以多欺少,他不玩了云云。又叫嚷着让白帝出来见他,不然他就放火烧了昆仑山。”

众人凛然,武罗仙子道:“陆虎神,那人的真气、招式究竟是五族中的什么路数,你们打了那么久,瞧出什么端倪了么?”

陆吾嘿然道:“那厮真气象是碧木真气,但所使的招式全是希奇古怪,象是木族招式,却又不尽相同,见所未见……”

姑射仙子低咦一声,忽然站了起来,众人吃了一惊,纷纷望她,她视若不见,满脸尽是迷惘之色。

拓拔野心中一动,道:“仙子,难道你识得那人么?”姑射仙子怔然片刻,摇头道:“我想不起来啦。”又徐徐坐下。

众人微微失望,武罗仙子道:“既然那人要寻找白帝,何不请白帝出来将他擒住?”

陆吾摇头道:“我们何尝不想请出圣驾?只是那日一早,白帝和西王母恰好出行,不知行踪。那厮打了半晌,突然烦躁起来,叫嚷着忒没意思,他要下山玩儿去了。说话之间,便将勃皇和长乘神一掌击退,又将槐鬼离仑抓在手里,远远地抛了出去。我惊怒之下,变作兽身相阻,他突然大喜,连称有趣,与我激斗起来,但不过三百合,就将我打得大溃……”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心道:“能将金族五仙打得狼狈如此,这厮岂不是神级高手么?”但放眼大荒十神,又哪有如此疯癫的人物?众人如堕疑云迷雾,心中森然,背上凉浸浸的全是冷汗。

陆吾道:“那厮见我不是他的对手,登时又意兴阑珊,胡言乱语一通,打开重围,飞跑下山。我们穷尽气力,骑鸟驱兽,也追他不回,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晏紫苏奇道:“既然他只是徒步奔跑,难道连昆仑的灵鸟也追他不上么?”

陆吾叹道:“不错,那厮明明只是在奔跑,但却比御风飞行还要快捷。而且步法奇特,在山壑忽左忽右,转眼间不见踪影。”

晏紫苏素以变化术、蛊毒和御风术自负,听说那人仅仅奔跑,便可甩脱飞鸟,心中又惊又奇又疑。

蚩尤道:“这么说来,苗刀还在那怪人手上么?”

陆吾道:“不错。那怪人走后,我们越想越觉得那厮必定便是杀死烛鼓之等人的凶手,想到以百人之力,竟让他从容逃离,都是羞愧欲死。当夜陛下与王母回到昆仑山,听得这个消息,极为震动,连夜召开长老会,决计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那厮抓回,绑了送到北海请烛真神发落。一夜之间,我们便派遣了数万大军,在昆仑各山四处搜寻,族中真人级以上的高手,也几乎倾巢而出。”

摇头苦笑道:“嘿嘿,这般大规模地全族出动,已是数百年未有之事。而且竟仅仅是为了缉拿一人而已,说出去只怕都无人相信。”

众人骇异无已,均想:“不知怪人从何处蹦出?何以从前竟会闻所未闻?”

陆吾道:“就在翌日清晨,风后带来了姬公子的要讯,长老会大惊。但其时主力大军都已出发,昆仑山上剩下的,只有镇守诸峰的三万精锐。这些精兵乃是昆仑根本,不能随意征调,以免昆仑空虚,被奸人所趁。但若要去境内各番国、城邦抽调兵力,至少要三日时间;即便能以最快速度组成大军,赶往寒荒国,也是九、十日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少昊太子多半已横遭不测,叛军大势一成,想要镇压便极为困难。”

陆吾道:“无奈之下,西王母命我挑选了两百余名精锐,火速赶往寒荒国,若能说服八族放弃叛乱自是最佳,倘若不能,便将太子救出,退回昆仑。等到大军调集齐备之后,再做打算。”

众人恍然。正说话间,隐隐听见下方传来欢呼之声,驾车的金族汉子大声道:“虎神,我们已经到皇人山了!”众人隔窗下眺,只见一片巍峨山脉上,人如蚁群,正朝着他们欢呼雀跃。

当下陆吾指挥众飞车,在山顶盘旋了几大圈,徐徐落地。方甫降落,倪长老、芙丽叶公主就带着纤纤、拔祀汉及众长老围了上来。

倪长老、笱思长邪、安维等长老齐齐拜伏在地,颤声道:“臣等糊涂,听从妖人魅惑,险些作出弑杀太子、叛族作乱等大逆不道之事,实在罪该万死,恳请使者治罪。”

陆吾从车上跳下,肃然道:“诸位长老都是八族百姓赖以相倚的栋梁,一言一行,无不关系八族百姓的安危幸福。今后还请冷静处事,有什么难以定夺之事,扪心自问便是。只要时时刻刻想着百姓,便不会作出偏颇之事。”

众长老惭愧无已,拜伏不起。

陆吾微微一笑,将众人一一扶起,朗声道:“陛下要我传旨,金族、八族都是一家,兄弟姐妹,不分彼此。哪有兄弟姐妹拌嘴,便要打架分家的道理?”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惴惴不安的心情稍稍缓解。

陆吾又道:“陛下说,只要我们一家人团结一致,不管什么难关都闯得过去。发大水,不要紧,水不是给我们送来鱼虾了么?山崩了,不要紧,不是正好可以夷为平地种田么……”

他善于挑动众人情绪,每说一句,众人的欢呼声浪便高过一倍,说到后来,漫山遍野都是欢呼之声,这水灾天祸倒像是成了值得庆幸的好事一般。

拓拔野与蚩尤等人从车上跳下,纤纤大喜,狂奔而来,拉着两人的手,笑道:“臭鱿鱼,听那病痨鬼说你死了,我可担心坏啦!你这些天跑到哪里去了……”仿佛方甫发现蚩尤脸上的疤痕,“啊”的一声,怒道:“这是哪个混蛋干的?”

蚩尤从未见过她这般关心自己,登时面红耳赤,心中乱跳,一时倒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嘿然笑道:“说来话长……”

突听晏紫苏笑道:“蚩尤大哥,这便是你说的纤纤妹子么?当真可爱得紧。”款款上前,笑吟吟地朝纤纤盈盈行礼。

蚩尤见她当日害得纤纤吃了那么多苦头,今日竟若无其事,浑不相识一般,心中恚怒,重重地哼了一声。

纤纤丝毫不识得九尾狐真身,但她慧心灵性,登时猜出这俏丽女子必与蚩尤有着颇深的渊源,心中大觉有趣,忖道:“想不到这木头木脑的鱿鱼,竟也有人钟情欢喜。”扮了个鬼脸,笑道:“既然话长,那就以后再慢慢说吧。”

突然瞧见姑射仙子与武罗仙子从车上翩然而下,小脸登时又阴沉下来。当下把臂缠着拓拔野,故意温言软语,极是亲密。别人瞧在眼中,直如金童玉女一般,暗暗称羡。

拓拔野微觉尴尬,偷偷瞥望姑射仙子,见她凝望着陆吾与众长老等人,殊不注意自己,心下登时一阵失望,酸苦难言。当下强振精神,移念他想。

说话间,拔祀汉、天箭、黑涯等人与拓拔野、蚩尤一一相见,极是欢喜。众人共经患难,这份交情更显深厚。就连那冷傲寡言的天箭,也不禁脸露微笑,稍稍健谈起来。

漫山突然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原来陆吾传达白帝谕旨,赦免涉嫌谋叛的众长老罪责,既往不咎;并将于此后数月之内,陆续运来衣粮物资,派遣诸多工匠,与寒荒军民一起重建家园,疏治大水。

拓拔野等人相视而笑,均觉心中大石安然落地,喜乐快慰。

当夜,八族在皇人山上欢庆,酒水虽然不足,但众人情绪高昂,尽兴而散。

星辰漫天,篝火寥落,众人都已各回山洞歇息。拓拔野将玄玉荣英送与蚩尤喂服,又助他调整真气,修复经脉。调息既毕,已是深夜,两人听着山下滔滔洪流的轰声巨响,心潮澎湃,转侧难眠,遂又如从前在东海岛上一样,悄悄起身,一齐坐在山崖边,仰望苍穹,谈心聊天。

两人自离开东海,西赴大荒以来,聚少离多,各自经历之事也都应接不暇,很少如此倾谈,此次重逢,都觉得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对方倾述。山崖无人,惟有涛声滚滚,两人迎风而谈,天南地北,极是快意。

拓拔野叹道:“咱们来大荒这些时日,当真发生了好些事情。好在昆仑山在望,纤纤总算平安无事。”

蚩尤心下怅惘,喃喃道:“昆仑山,昆仑山!总算是离此不远了。纤纤妹子也快要见到她娘亲了。嘿嘿,人们都说‘昆仑山深九万重’,也不知今后咱们还有与她相见的机会么?”

两人心中登起难过不舍之意。拓拔野强笑道:“昆仑山离东海也不过几万里,咱们骑着太阳乌,最多半月光景也可到了。想要见她也不是难事。”

蚩尤听到“太阳乌”,突然一凛,脱口道:“是了,苗刀!他奶奶的紫菜鱼皮,离开昆仑,我需得尽快将苗刀找回。决计不能落入句芒老妖的手中!”

拓拔野点头道:“咱们到了昆仑,可以先打听那抢走苗刀的怪人的下落。”想起日间陆吾所说,对那怪人俱觉凛然。

两人猜测一通,始终想不出那怪人的身份来历。但他既然杀了烛鼓之,多半是友非敌。

拓拔野又道:“鱿鱼,对那晏紫苏,你究竟要如何处置?难道果真要带在身旁,不离不弃么?”

蚩尤微微一愣,目中露出痛楚难决的神色,沉声道:“那妖女对我有救命大恩。若不是她杀了白石岛上的几百个无辜百姓,我蚩尤即便是背负天下人的骂名,也要舍命相护,永不离弃。但是……但是那几百个冤魂……”胸膛起伏,浓眉竖起,蓦地一掌击在身边巨石上,摇头怒道:“一想到那些人惨死之状,我便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这一掌击下,力势万钧,巨石登时迸裂四射。

拓拔野沉吟道:“她对你情深意重,为了你叛族背亲,今后必受水妖嫉恨追杀。如果弃之不顾,实在不通情理;但若是当真与她相守不离,她这狠辣的性子,多半……”摇头道:“此事委实难以决绝,鱿鱼,你要好好考虑才是。”

蚩尤想到白石岛百姓,余怒未消,恨恨道:“罢了,我已经考虑好了,这种蛇蝎妖女,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忽听一个女子格格笑道:“原来堂堂蜃楼城少城主竟是一个薄情寡义、反复无常的小人!”

两人一凛,起身循声望去,却见晏紫苏背负双手,翩然而来。两人适才聊得全神贯注,竟没有察觉到她的脚步和呼吸。

蚩尤大怒,冷冷道:“谁说我薄情寡义、反复无常了?”

晏紫苏笑道:“我三番数次救你性命,你却要将我碎尸万段,这不是薄情寡义又是什么?”

蚩尤哼了一声,正待说话,晏紫苏又抢道:“你当日明明已发誓,今生今世对我永不离弃,现在又反悔动摇,这不是反复无常又是什么?”蚩尤素重信诺,被她这般抢白诘问,一时无话应对,满脸通红。

晏紫苏笑道:“没话说了罢?”见蚩尤愤然不答,她的脸上倏地闪过一丝凄惘哀伤的神色,惨然笑道:“既然你是这等薄情寡义、反复无常的小人,我又何苦死乞白咧地缠着你?”

蚩尤一震,冷冷道:“你说什么?”

晏紫苏眼圈微微一红,笑道:“在那白石岛上,你不是说从今往后与我恩断情绝么?只要你为我做成一件事,你我之间便算是两不相欠,再无瓜葛了。”转头瞟了拓拔野一眼,笑道:“而你的这位好兄弟,也不必担心我这妖女会连累你啦。”

拓拔野微笑不语,暗觉尴尬。

蚩尤听她言下之意,竟是决定与己分离,心中忽然大痛,呼吸不畅,仰头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你要我做什么事,且说来听听。”

晏紫苏面色苍白,微笑道:“我要你帮我取得本真丹。烛真神必定会参加半个月后昆仑山的蟠桃会,只要你能从他那儿取得本真丹,让我还复人身,我便永不再纠缠你了。”

蚩尤嘿然道:“好,我答应你!当日你为了救我,舍弃了本真丹,今日要我还你本真丹,再也公道不过。”

晏紫苏笑道:“那就多谢你啦!不过我可先说明了,在没有得到本真丹之前,我依然会如影随形,缠着你不放。”眼波一转,嫣然道:“倘若你这一辈子都取不得本真丹,那就别怪我阴魂不散啦。”

蚩尤心中一跳,冷笑道:“你放心,不会太久的。”

晏紫苏脸颊晕红,妙目凝视着蚩尤,突然滢光泫然,强忍住即将流下的眼泪,转身急走。

自在妖龙体内与蚩尤重逢以来,蚩尤对她始终冷漠厌恶,令她伤心已极。在这皇人山上,见蚩尤与拓拔野、纤纤等人说笑,殊不理睬自己,心中更加悲苦悔痛。原想今夜找他好好倾谈,甚至准备放下尊严,软语哀求,答应他从此再不滥杀无辜。岂料竟听见蚩尤拍碎巨石,声称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从此敬而远之,心中凄苦悲痛无以形容。

当下反语试探,想要让蚩尤触动悔悟,岂料他竟似求之不得,一时间万念俱灰,恨不得就此死了。

拓拔野瞧在眼中,心中不由起了怜悯之意。这两人明明彼此牵肠挂肚,却偏偏一个愤激逞强,一个伤心失望,越说越不对路,势成骑虎。想要为之圆场,但又觉得这妖女若当真与蚩尤从此恩断情绝,又未尝不是好事,终于屡次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道:“晏姑娘请留步。拓拔有些疑问,恳请晏姑娘赐教。”

晏紫苏淡淡道:“是问姑射仙子之事么?”

拓拔野道:“正是。”

晏紫苏叹了口气道:“罢了,反正我叛族投敌,早已是水族上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也不在乎多这一条泄密通敌的罪状啦。”微微一笑道:“只是我说了出来,拓拔太子可别怪罪我。”

拓拔野早已猜到她与姑射仙子之事必有关联,当下微笑道:“晏姑娘坦诚相告,拓拔感激不尽,岂敢怪罪?”

晏紫苏转头四顾,传音道:“烛真神要帮助句芒登上青帝之位,你们都已经知道了罢?”见二人点头,又道:“既然雷神已经被扳倒,接着要对付的自然便是姑射仙子啦。句芒知道烛鼓之对姑射仙子垂涎素久,因此便定了一石二鸟之计,做个顺水人情。”

晏紫苏道:“那日我从雷泽城出来后,便奉命继续乔装你们的纤纤妹子,骑着一只白鹤朝空桑山飞去。姑射仙子的姑姑是当年流放汤谷的空桑仙子……”拓拔野与蚩尤齐齐一震,惊讶失声。

拓拔野突然明白,何以当年在玉屏峰上,姑射仙子听他说到神农物化、临终吟唱《刹那芳华曲》时,她会有那等古怪的反应。

晏紫苏续道:“……姑射仙子对她又极是尊重。句芒料定她听说空桑转世的消息必定按捺不住。于是故意遣人散布传言,说瞧见空桑转世朝空桑山飞去。姑射仙子闻讯,果然便追来啦。”

拓拔野心道:“是了!难怪那日在空桑山听见仙女姐姐的萧声。原来她竟是被这妖女诓骗到那儿去的。”

晏紫苏道:“我等她快追来了,又绕道西行,朝西荒飞去。姑射仙子心机单纯得很,不疑有诈,一路跟来。我知道她以鲜花蜜冻为食,就在沿途她最喜欢的花树上投下蛊卵……”

拓拔野变色道:“什么!”晏紫苏嫣然道:“你放心,那些蛊卵都只是极微量的,并不致命。否则以她的念力还不觉察么?”

晏紫苏又道:“到了西荒,我将她引入西海九真等人布下的‘寒金冰石阵’中,然后诱活她体内的蛊毒。金阵克木,蛊毒发作,又受几十名高手的围攻,她虽然厉害,也只有乖乖就擒。”

蚩尤怒极,咬牙道:“卑鄙无耻。”

晏紫苏只当没听见,道:“百里春秋以春秋镜念力辅助九毒童子的‘散气丹’,将她周身真气全部化散,这样她即便醒转,也不足为患。然后那西海鹿女又给她下了九十九种烈性春毒,再灌入忘川水,送入钟山洞穴。一切准备妥当后,我就赶往寒荒城装扮女戚。以后发生的事情,拓拔太子便比我更清楚啦。”

拓拔野至此完全明白,低声道:“姑射仙子一旦失去圣贞,自然便不能再做圣女,对句芒老妖也就没有任何威胁。而她喝了忘川水,记不起从前之事,无处喊冤,不得昭雪,只能任由烛鼓之、句芒双双得偿所愿。嘿嘿,果然是一石二鸟的奸计。”

蚩尤又气又怒,这妖女屡屡助恶为虐,此番又险些害了自己兄弟的梦中仙子,隐隐之中竟觉得自己愧对拓拔野,当下怒视晏紫苏,厉声道:“妖女!你和姑射仙子同是女子,竟以这般下流卑劣的毒计相害,不觉得愧疚么?”

晏紫苏淡淡道:“我原本就是十恶不赦的妖女,你今日才知道么?”

拓拔野摇头道:“鱿鱼,晏姑娘当初仍是水族中人,各为其主,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眼下最为紧要的,便是尽快帮姑射仙子恢复记忆,拆穿句芒老妖的面具。”一言及此,一个念头在脑中电闪而过:“倘若姑射仙子当真恢复了记忆,她便要回复为木族圣女,自己与她,更将永无可能……”心中顿起茫然惴惴之感。

蚩尤强忍怒气,道:“不错,句芒老妖处心积虑想要登上青帝之位,我们决计不能让他得逞!”

当是时,忽然听见寒角悲鸣,有人哭叫道:“国主……国主驾崩啦!”拓拔野与蚩尤大吃一惊,对望一眼,立即朝山顶奔去。

等他们跑得远了,晏紫苏方才缓缓蹲下身子,以袖掩脸,无声地抽泣着,放任悲伤的泪水汹汹滚落。

漫山火炬纷乱,人流汹涌。山顶临时凿建的“王宫”前早已人山人海,哭声一片。

原来寒荒国主楚宗书伤势过重,一路又饱受颠簸风寒之苦,既知和平安定,心无牵挂,终于过世。

芙丽叶公主止不住悲伤,哭得犹如泪人一般。拓拔野等人在一旁看着也不禁有些伤感。楚宗书和蔼慈祥,深得民心。他此时过世,对于风雨飘摇的寒荒八族更是重大打击。

翌日凌晨,众人将楚国主安葬在皇人山顶。八族悲恸,哭声响彻群山。

中午时分,寒荒八族在皇人山上召开长老会,推选新的国主。倪长老以“英明慈爱,独识大局,处变不惊,镇定斡旋,坚强表率,指挥若定”为由,推举芙丽叶公主继任父王之位。

众长老纷纷同意。芙丽叶推辞再三,终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登基国主之位,成为寒荒八族有史以来独一无二的女国主。

长老会又推选倪长老为大长老,但倪长老坚持推辞,众长老最终只得改推笱思长邪为八族大长老,掌管长老会日常会务。

长老会论功行赏,拔擢拔祀汉、天箭等人为将军。拓拔野、蚩尤、姬远玄等人,也被长老会授以“寒荒长老”之称,外族人任长老,开寒荒八族千年来从未有过之先例。

寒荒局势既定,陆吾记挂昆仑态势,不敢久留,留下百名壮士象征性地驻扎在皇人山,自己亲自护送少昊太子返回。姬远玄等人也纷纷告辞,随陆吾飞车同往昆仑,参加半个月后的蟠桃盛会。

少昊、陆吾盛情邀请拓拔野等人同行。拓拔野、蚩尤私下业已决定先将纤纤送往昆仑山,然后再与姑射仙子前往方山禺渊,当下欣然同意。

这日午后,众人在皇人山上依依惜别,人潮漫漫,场面极是壮观。拔祀汉、天箭、黑涯等人洒血入酒,与拓拔野、蚩尤一齐喝过,方才挥泪而别。黑涯心下难过,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临将登车之际,芙丽叶国主翩然走到拓拔野身边,盈盈行礼,说道:“多谢拓拔太子相助,此恩此德,芙丽叶今生永志不望。”

拓拔野微笑回礼。芙丽叶国主娇靥微红,低声道:“前路茫茫,太子保重。”衣袖飘舞,悄悄递了一个铁盒给他。

拓拔野还未接过,纤纤眼尖,早已一把将铁盒抢过,笑道:“什么稀罕宝贝?这般掩掩塞塞的,怕被太阳蒸发了么?”

芙丽叶国主脸上更红,缓缓退后。号角长吹,金石并奏,拓拔野等人纷纷上车,挥手作别。

众飞车徐徐腾空,盘旋北去。

纤纤急不可待地将那铁盒拆了开来,咦了一声,颇为失望,提起一对犀牛角,丢给拓拔野,笑道:“我道是什么宝物呢。原来这位美人国主骂你是个不开窍的大笨牛。”

少昊笑道:“纤纤姑娘有所不知,这是寒荒罕见的‘相思犀’,一人取一只犀角,即使相隔千里,也能清清楚楚地说话儿呢。”

拓拔野与蚩尤登时想起当日在阳虚城内,土族大长老白驼便曾出示这“相思犀”,声称与姬远玄的侍从石三郎以此联系,洞悉姬远玄计划与行踪。

众人大奇,纷纷索取了把玩细看,在车里试将起来。

纤纤大喜,心想:“有了这犀角,今后无论拓拔大哥在哪儿,我都能和他说话啦!”突然想起昆仑将至,自己与母亲重逢之后,拓拔野多半要返回东海,那时天涯海角,相隔万里,当真惟有以这犀角说话了。心中的欢喜欣悦登时暗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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