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韵芝罔若无闻，拿起桌子上琉璃果盘中的水果刀，将盒中的心脏取出后熟练切片。就算进食这么多次，印入眼中的血腥，还是会让她心生惧意，但却压抑不住自己骨子里对它的迫切渴望。
她猛地推开果盘，靠回沙发靠背中，陷入往事的回忆。
那夜，是弟弟李佩森死后的头七。
李佩云连哭了七天七夜，别说发不出半点声音，连眼睛都快张不开了，中间还晕厥了几次。
管家公悄步进屋，把凉掉的饭菜再次换成热乎的，“小姐，别哭了。再熬下去，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了？佩、佩森在天之灵看见你这样，一定也不会放心离去的。”
他这般劝李佩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整天不过碗粥落肚。
一直抱着弟弟的衣物发呆的曦苑，终于舍得看管家公一眼，说了这七天里的第一句话。
“好，我吃。”
李佩云那时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弟弟死了，眼下这世间再无她牵挂的人，复仇无望，不如索性跟着去罢了。
早一天在奈何桥上相遇，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做姐弟呢。
既决定要赴死，就得吃饱再上路，万不可做饿死鬼。
她将管家公送来的饭菜一扫而空，不知内情的管家公见状开心极了，想她起码是能吃点东西，身体不会垮掉。
苦日子慢慢过，总会好起来的。
下半夜，趁绾云馆里的其他人都回屋熄灯睡了去，李佩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白绫。
她思索过好几种方法，刀割、饮砒霜都太强烈了，不仅死状吓人，还会把整个屋子搞得乱糟糟的。
这绾云馆，她打算留给管家公夫妇继续住的，走也得走干净，想来还是一条白绫来的最简单。
李佩云将佩森的衣服剪了一角布料放在口袋中，防止死后混乱中若忘记与弟弟相认，还能有东西能让自己想起。
踩上椅子，挂好白绫。
椅子倾落，剧烈的窒息感让李佩云难受至极，可她充血的眼神中毫无退意。
意识恍惚中，她忽然看到屋内的窗户被用力推开，然后飞进来一个黑衣男子漂浮在半空中，与她双目对视。
李佩云以为自己约莫是死了，才会看到这些虚无离奇的幻象。很好，那意味着她很快就能见到弟弟了，她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谁知下一秒，白绫断切断，李佩云整个人从空中摔倒在地上。她睁眼看到幻象中的男子缓缓降落在她面前，一言不发地俯视她，身上有一股雨后土地的清新味道。
“你是妖怪吗？”呆滞惊讶过后，李佩云开口第一句话如是。
“嗯。”男子鼻子轻哼回应。
“太好了。”李佩云咧嘴笑了。
这意料之外的反应，让男人不禁面露诧异。“怪哉，你不怕我？”世间人类哪个听到妖怪不闻风丧胆，她竟说太好了。
“你来了刚好，把我命拿去吧。”李佩云答到。
夜访男子正是云崖，他被迫受江禾昀的指令，前来锦城寻一名名叫李佩云的女子，并领回去见他。
“若她不愿意跟我来，需要我强行将她带回么？”云崖问江禾昀。
对方半躺在卧椅上闭目养神，玩弄着手中的孔雀蓝宝石耳环，不紧不慢，胸有成竹回道：“不必了，只要将我跟你说的转达过去，她一定会跟你回来的。”
事情确如江禾昀所想，李佩云将云崖刚说完可以帮她报仇后，连后面的内容也不等听下去，便点头如捣蒜地答应了。
云崖生出恻隐之心，坚持要她听完再做决定。江禾昀可以帮李佩云向林寅复仇，但她必须将自己献祭给江禾昀。待有朝一日复仇成功，她便会烟消云散，永世不得超生，更别说与弟弟再团聚了。
李佩云闻言一征愣，犹豫了片刻，仍咬咬牙应允。
如果能复仇，烟消云散，不得轮回转世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放弃给弟弟复仇的机会，她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他，祈求什么来生？
“不过你能给我一天时间吗？我需要跟他们好好道别。”李佩云提出唯一的请求，云崖点头答应了。
隔天，李佩云久违地去了梅园、去了弟弟的坟前，又与绾云馆，亲如家人的佣人们一起坐下来吃了顿饭。
与曦苑道别的时候，看着亭中绽放的白兰树，引得向来惜花的她忍不住开口赞叹。
“我且帮你留着种子，等你回来，我再送你。”曦苑对她说到，李佩云无声回应。
她经历剥皮换颜之苦，变成乔韵芝的样貌和身份回来，是并不打算和曦苑、管家公他们相认的。
一是怕太多人知道，会阻碍自己复仇的道路，其次是怕他们伤心。他们一直以为李佩云远走他乡，正在人世间的某个角落好好活着，便让她继续如此记挂着就是。
回忆结束，乔韵芝起身将盘中血物吃下。
心脏是云崖按时帮她找来的，她把自己献祭给了江禾昀，早就是个空有皮囊的躯壳，无魂无魄，必须要靠人心才能活下去。
李佩云为了复仇所经历的一切困难，云崖都看在眼中，刚才才会禁不住多嘴劝她。他知道，这个女人不是恶胚，即使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没有变。
“东西送到了。我走了。”云崖心里还藏着事，不想在这里多做逗留。临走前，不忘回头看了梳妆台处的旗袍一眼。
“我刚才的话，你听明白了吗？不准动她，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乔韵芝对他做最后警告。
不碰她，不代表不找她。云崖腹诽道，头也不回地按来时的路，从窗台上离开。
乔韵芝‘啧’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楼下传来丫鬟开院前大门的声响，应是买完饼干回来了。
乔韵芝将桌上剩余的东西一一吃完，又用手绢抹干净嘴巴。
“乔小姐，厨房有早上就开始炖的鸡汤，您是打算喝点汤再去梅园还是？”丫鬟在门外问着，没有乔韵芝的传唤，她不会擅自进屋。
“知道了，我现在就出去。”乔韵芝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