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华锦村村口，有几个小孩正围在路边放鞭炮，他们先是几个小脑袋聚在一块，等将地上的爆竹用火焰点燃，又尖叫着四下散开，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硫磺味道。
孙曦苑的步子却有些犹豫起来。回想那日在辛家，辛母分明只邀请了晏子毓到家里来，而她现在贸然上门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失了礼数。
待她想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
“苑姐姐！”东子站在不远外，手里拎着一串炮仗，见到眼前确实是他曦苑姐姐，便兴冲冲地跑过来。
“东子。”曦苑回头朝他笑着打招呼。
身边那几个玩鞭炮的小孩应该是同东子一起的，见东子跑向曦苑，便如同鱼群小尾巴般跟着过来了。
“东子哥，这位姐姐是谁啊？”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姑娘，双颊肉乎乎的，像嘴里含着两颗丸子，用甜甜糯糯的声音问到。
走近了一看，东子的嘴巴上还沾满了饭菜油光，看来他今晚约莫是吃得挺满足，连带声音都洪亮不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跟着叫她苑姐姐就好了。”
“......”曦苑觉得有必要找个机会，跟东子好好解释一下，救命恩人可不是这么用的。
“苑姐姐。”
“姐姐好。”一声声稚嫩的‘苑姐姐’，此起彼伏，孙曦苑只能‘哎哎’一一应承下去。
东子用袖口猛地抹了一下嘴巴，“苑姐姐怎么会来我们这？来找奕延姐姐吗？”
“这......姐姐我就随便逛逛罢了。”曦苑摸了摸后脑勺说到。
“那苑姐姐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曦苑后半句话被打回嘴巴里。眼前这小鬼头好像压根就没打算等曦苑作答。
“不如上我家去，请你吃饺子吧！”东子不由分说地拉起曦苑的手，胡乱地把炮仗塞到腰间的口袋中，牵着他直直朝家里大步跨去。
“啊？等一下，东子。这样不好。”曦苑把东子的胳膊往回拉，别看东子年纪小，常年帮忙干农活积累下来的气力可不小，和曦苑形成‘势均力敌’的推拉状态。
“姐姐别担心，今天晚上本来就是几家人聚在一起吃，人多才热闹呢！”东子出言安慰到。一旁跟着的几个小孩见状要帮忙，嬉笑着跑到曦苑身后，把手放在她的腰上，将曦苑往前方推去。
曦苑实在拗不过他们，只能赶忙摊手，连连应允，表示接下来的路，就让她自己走吧。小鬼头们看目的达成，就开心地松了手，一蹦一跳地跑到前面引路。
进了东子家的小院子，离门还有几米路的距离，东子就扯着嗓子喊起来了，“你们快看看谁来了？”
吓得正在吃饭的看门小土狗，一个机灵地站了起来。曦苑脸皮薄，把拇指放在嘴边，示意东子低调一些。
待他们推门而入，屋内的人原本热热闹闹地吃饭配酒呢，有正在夹肉动筷，有正在聊着天不亦乐乎，有正在哄小孩的......
这下好了，全屋子的声响都停了下来，注意力都放在她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大......大家过年好。”曦苑恨不得能找个洞钻进去，眼睛忽闪忽闪地四处乱飘，想要驱散这种尴尬。
瞧见屋中央拼着两张大桌子，坐着十来个男男女女，老少小孩都有。
而晏子毓，正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上。屋里烧了取暖的火炉，他将毛呢风衣脱下放好，现在身上只穿着一件灰衬衫和小马甲西装，看着跟屋里的人格格不入。
似乎是有人特意上前给他敬酒，被中途打断了，晏子毓举着酒杯随着东子的呼喊声，漫不经心地看过来，曦苑一下子撞进他深邃的褐瞳眼睛里。
他当真是来了呢。
“孙老师？”辛奕延看到来者，惊喜地喊到。
“这位是？”桌上有人发问。
“她是东子哥的救命恩人。”方才那个软糯糯的小姑娘跑了几步，扎进父亲的怀中，不忘帮忙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不不，童言无忌。”曦苑只觉得手心微微出汗，赶忙说到。
没有人注意到，偏头垂眸的晏子毓现在嘴角轻扬，忍俊不禁。
“她是小延学校的英文老师，姓孙。上次小延出事，多亏她去帮忙报警了。”辛母出声解释，离开自己的位子，朝曦苑走来。
自来熟应该是华锦村人的共性。
辛母亲热地把曦苑往桌子那边推去，“老师吃饭了么？不介意的话，就上桌和我们一起吃吧。”
桌边椅子上的人配合往两边挪动，腾出了一个屁股的空位，曦苑被辛母用力地按坐下去，正好是和晏子毓面对面的位置。
盛情难却，曦苑只得稳稳当当坐好。“其实我吃过了的。”
“吃过，那就多吃一碗。孙老师你看你，身上都没几斤肉的样子。”左边并肩而坐的妇人摸了摸曦苑的胳膊，直摇头。
“老师那天惦记着的酸菜，今晚煮了锅酸菜白肉，热腾腾刚上桌呢！”不过一句话的功夫，辛母取来了新的碗筷，顺便帮曦苑勺了一碗酸菜白肉，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她。
曦苑脸上烧红，好了，这下全屋的人都知道她孙曦苑多贪食的人了，将人家的酸菜心心念念惦记了一个多月。“谢谢。你们也快吃吧。真是打扰了。”
“老师，别客气啊！多双筷子，多碗饭的事。”桌上另一头的男人说到。
“好极了，晏先生也来了，能和我家的两个恩人一起过年，真高兴。”辛母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怎么？跟我们过年就不能让你高兴了？”桌上有人闻言佯装不喜，故意拿辛母的话寻开心。
“对，一年到头对着你们的脸，都看烦了。”辛母回答。
桌上顿时哄笑一团。曦苑举头望向对面的晏子毓，两人彼此对视着点了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了。
屋里的热闹又恢复了去，晏子毓双手礼貌地举杯和身旁的人碰了一下，而后仰头一饮而下。
饭吃到八分饱，酒有三分醉，村里的人喜欢稀奇，自然就将话题放在了曦苑和晏子毓的身上。
“听小延说，您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
“是，高中毕业后，便去英国伦敦读了四年的大学。”
“难不成您父亲是城南的孙元英？”
锦城不小，但是姓孙又能把女儿送去留洋的无非就只有城西的孙家了。
“嗯嗯，正是家父。”
“啊……”周遭的人面面相对，都发出惊叹声，一方权贵，久闻名终未见，现在人家的千金正坐在自己面前呢！心里便是说不出的感叹。
倒是曦苑面对这样的一句句，没有喘息空隙的提问，她好几次提筷想要吃碗里的东西，都是半路被截停。
“这酒是什么酒？清甜回甘，尝起来应是桂花酿，却和外面酒家的桂花酿口感上略有不同。”晏子毓放下酒杯，唇上还沾着酒水，他抿了抿嘴巴。
有了晏子毓这一插嘴，大家的话头便到了他的身上。曦苑轻呼一口气，心里放松不少，刚才进门到现在，自己都如芒刺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