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门铃声忽然大作，熊梦雪扶着钟雪晴坐好，然后屁颠屁颠跑过去：“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外，高陆提着鸭脖鸭架和牛奶，段梓鑫提着一袋麦片和一袋奶粉，两人高墙一般矗立。
熊梦雪把他们迎进来，问他们吃了没，要不要一起吃。
“谁做的？”段梓鑫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当然是我做的！”熊梦雪小脸一扬，邀功般回答。
段梓鑫冷冷道：“哦，那不必了。”
“你！死段子，臭段子，活该单身一辈子！”这句话最近似乎成了熊梦雪的口头禅，她只要一和段梓鑫battle，这句话就不失时机地冒出来。
“晴儿，你还好吧？”高陆早已提着鸭脖鸭架和牛奶来到钟雪晴身边，放下手里的慰问品，坐在她旁边就想去看她受伤的膝盖。
“你干嘛？”钟雪晴赶忙伸手制止。
高陆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突兀了些，赶紧解释说：“听梦雪说你膝盖摔伤了，我和段子挺担心的，就过来慰问慰问。”
段梓鑫和熊梦雪也走了过来，段子心想：露露这是又把我一起拉下水了？
当然，作为朋友，他也的确关心钟雪晴，只是没高陆这么心急火燎、迫不及待。
“真的没事，是梦雪太夸张了。你也知道，她说话一向喜欢夸大其词。”钟雪晴赶紧打个岔，“你们也太夸张了，我只是膝盖破了一点皮，又不是摔断了腿，你们这架势也太隆重了些吧。”
“一向夸大其词”的熊梦雪一边拉着段梓鑫落座，一边不服气地说：“对啊，我就喜欢夸大其词，哼。”
钟雪晴从高陆打开的卤菜里给她夹了一个鸭架：“哎呀，我借花献佛，请梦雪小天使别生气，好不？”
熊梦雪直接上手开啃，美滋滋地说：“看在鸭架的份上，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啦！”
“你最小，你才是小人。”钟雪晴笑着说。
熊梦雪给高陆、段梓鑫拿来碗筷，四人组围坐在一起，开始愉快地吃饭。
段梓鑫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熊梦雪大剌剌地吃掉了她自己炒的菜，钟雪晴也面不改色地吃了，连高陆都二话不说地咽了下去，而且没吐出来。他思考了一下，这才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
不过他毫不犹豫地立刻吐了出来，毫不留情地吐槽：“你们是不是太给熊梦雪面子了？这样的猪食你们是怎么昧着良心吃下去的？”
钟雪晴和高陆嘴里的菜顿时不香了，像真的吃了猪食一样神色尴尬。
而“养猪专业户”熊梦雪气得摔下筷子，指着段梓鑫的鼻子怒不可遏：“你刚才也吃了！你是骂我们大家都是猪吗？”
“我只是用‘猪食’来形容你做的菜有多难吃，没有骂人的意思，也没有歧视猪的意思。但如果你真的要那样理解，那我也没有办法。”段梓鑫耸了耸肩。
“我做的哪里就是猪食！难道我做的菜比露露做的菜还难吃吗？”熊梦雪不遗余力地反驳。
无辜躺枪的高陆无语解释：“喂喂，梦雪，你这个‘还’字用得我就很不舒服了。”
“哎呀你就别掺和了，快帮忙劝劝他俩吧。”钟雪晴伸手推了推高陆，高陆反而因为晴儿主动肢体接触而暗自开心。
“你做的菜确实比露露的菜还难吃。”段梓鑫一本正经地回答。
高陆没想到这一茬还没过去，他居然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俩什么意思啊，吵架就大大方方吵架，干嘛拐弯抹角、暗箭伤人？”
“怎么可能！露露做的菜那么难吃！他第一次做的菜完全是黑暗料理！那个又辣又糊的味道，我现在想起来都犯恶心！”熊梦雪直言不讳。
“哎，怎么还在损我呢……”高陆无语凝噎。
“是的，他第一次做的菜确实猪都不吃，但后来还是有进步的，至少能够下咽。但你做的，根本难以下咽。”段梓鑫依然唇枪舌剑。
“得，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俩就是故意埋汰我。”高陆一脸郁闷，开始气鼓鼓地啃自己买的鸭脖。
钟雪晴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忍不住笑出声来。刚才还生闷气的高陆看到晴儿笑容满面的样子，和她之前愁云密布的脸迥然不同，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梦雪和段子这对活宝还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吵个不停，而钟雪晴和高陆则对视而笑。笑着笑着，钟雪晴似乎忘记了今天下午的委屈和难堪，烦恼顿时烟消云散。
是啊，在工作中吃到的苦、受到的罪，朋友和美食可以治愈。世界上美好的事物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庸人自扰、作茧自缚？钟雪晴想开了些许，虽然其实心里还是难受着、憋屈着。
吵吵闹闹地吃完饭，熊梦雪就和段梓鑫面也不和心也不和地收拾桌子和洗碗，而高陆则扶着钟雪晴转移到沙发上，两人一同坐下。
“腿很疼吗？我刚来的时候，看你眼里的泪都没干，刚才没好问。”高陆盯着钟雪晴的眼睛说。她的眼睛此刻虽然还有点儿泛红，但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钟雪晴有点尴尬，心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告诉高陆下午面试时发生的事情。但是啊，把自己出糗甚至丢脸的事情说出来，无疑是对自己惨遭凌迟之后的无情鞭尸。
可是啊，不说，这件事就不存在吗？
所以，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开口：“露露，那你再当一次我的树洞吧。”
高陆自然欣然应允：“好啊。不过你是要当面说，还是打字给我看？”
“我还是直接说吧，比较快。”钟雪晴整理了一下心情和思绪，开始向高陆讲述自己下午的遭遇。
高陆听完，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晴儿，你这是遇到了职场PUA！”
“啊？”钟雪晴一头雾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职场PUA”这个词语。
“就是啊，有些人资或者领导，就喜欢高高在上地指责面试者或者员工，以打击对方的自尊心、摧毁对方的自信心为手段，进而让对方精神崩溃，陷入怀疑自己、贬低自己的泥淖中无法自拔，从而实现自己从精神上控制对方的目的。你看，你今天遇到的这个人资，可谓是把职场PUA玩了个转。她从头到尾，有没有一句话是表扬你的？没有。至始至终都在歧视你、羞辱你，完全没有顾及你的面子和感受。这样的人资，这样的公司，不去也罢，去了也是受尽折磨。晴儿，还好你没有面试上，真的是逃过一劫！”高陆一边认真解释，一边真心安慰。
钟雪晴刚才倾诉的过程，就是一边撕开伤口一边治愈伤口的过程。而现在，有露露这位心灵医生开的良药，她更感觉心中似有微风拂过，带来淡淡的幽香。
她说：“我当时还在想，以前职业规划老师给我们讲过，有一种人资喜欢‘压力面试’，就是故意为难和挑刺，看看面试者的承受能力如何。如果你忍耐住脾气，经受住考验，那么也就通过了面试。但是啊，我这肯定不是什么所谓的‘压力面试’，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要收下我。”
“还有啊，晴儿，你千万别受到她的影响从而否定自己，那她的真正目的就达到了！她就是自己过得也不见得有多如意，然后把自己的一腔情绪全发泄在你的身上。你绝对不至于像她说得那么不堪。还有啊，当你觉得不舒服的时候，你就应该说出来，而不是出于自己的教养而默默忍受。她都不尊重你，你又何必尊重她？是我的话，我就当场告诉她，我觉得我和他们公司的价值观不太相同，我并不认可她的意见，然后就转身走人！干嘛在那里受人欺负啊，明知道她又不会录用你，那就该干脆利落地走掉，而不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晴儿，你这样，我真的很心疼。”高陆说着，眸光也由坚定热忱变得愈发温柔，一副怜香惜玉的模样。
钟雪晴避开他的目光，小声说：“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当时就是没有勇气去反驳。可能我并没有那么勇敢吧。而且我觉得她是面试官，我是应聘者，地位是不同的，我没有资格去和她唱反调。”
“晴儿，你就是太为他人着想了。但你想想，她有没有哪怕一点为你着想过？如果我是人资，我觉得你和我们公司的条件相差甚远，首先，我不会请你特意跑一趟过来面试。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真的不尊重人。其次，我会有礼貌地委婉告诉你，可能你和我们机构不太适合，也祝你找到心仪的工作。好聚好散，做个好人，你还能给她还有他们公司留下个好印象不是！而她那么优雅地说着恶劣的话，我相信，你不只是对这个人资，你甚至对这整个机构都不会有好印象了吧！”高陆设身处地地为她鸣冤叫屈。
钟雪晴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怎么知道？我真的当时就默默心想，我以后要对这家公司一生黑！反正我以后绝对不会送我的孩子去这家培训机构的，它已经被我列入了黑名单，永远不会放出来的那种。虽然我绝大多数情况下还是挺温和好说话的，不喜欢与人为敌，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我就任人欺负。我虽然没有办法和她正面刚，但是啊，我可以让她不只是失去了一位面试者，而且失去了一位潜在的顾客！”
高陆也跟着笑起来：“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想啊。谁愿意莫名其妙挨一顿骂？又不是受虐狂。如果可以的话，谁会不愿意听奉承话、戴高帽子、被拍马屁呢？”
他收住笑容，接着认真说：“还有，晴儿，你也千万别真的觉得自己学历低。我从来没觉得你学历低过，二本的学历也并不低。虽然上面还有一本、研究生、博士乃至博士后，但二本也还不错了，真的。能考上二本的，也是每个班成绩还不错的同学；能考上二本的，也同样是为了高考的目标而下了一番苦功的。不要因为一个陌生人的诟病，就让自己陷入自我贬低的恶性循环中。晴儿，你很优秀的，我一直这么觉得。你只是还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缺了那么一点点运气而已。你啊，脚踏实地，认真负责，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学习力强，举一反三，勤于思考，坚持不懈……你真的拥有好多美好的特质，这些特质一定会帮助你找到心仪的工作，一定会帮助你取得成功的！真的！”
钟雪晴笑得快绷不住了：“露露，我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好？你把我夸得都快飘起来了，我没有办法脚踏实地了！还有啊，你说我任劳任怨，那三番两次找你这个树洞吐槽的人是谁？”
高陆看着她白白嫩嫩的小脸上饱满的苹果肌和若隐若现的小酒窝，愈发觉得她可爱迷人。他笃定说：“我没有说奉承话，我都是真心的！”
钟雪晴咯咯咯笑个不停。她诚心诚意地说：“露露，其实在跟你说之前，我心里一直因为这件事情而闷闷不乐，一直过不去这道坎。但是啊，跟你一倾诉，听你一开导，我就豁然开朗了。是的，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而独自生闷气？我为什么要因为她的嘲讽和挖苦就否定自己？而且啊，她根本就不了解我，不知道我经历了多少挫折，付出了多少努力，凭什么就武断地全盘否定我？是她有问题，不是我有问题！”
“没错，晴儿，你能这样想，那我这个树洞就没白当。”高陆喜上眉梢。他伸手从茶几上拿了一个橘子，剥开金黄色的橘皮，先尝了一口，是甜的，这才分了一半给钟雪晴：“小胖橘，吃橘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