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杨飞也注意到了。
一些楼层挂上了装饰公司的宣传横幅，不少户的玻璃上还贴了带有公司名字的围布，走在绿荫里石板路，几处必经的转角通道，还有装饰公司的宣传立牌。
其中以聚星装饰和龙廷装饰宣传力度最大，装修户型最多。
依照先入为主来说，这些装饰公司确实抢占了先机，都想吃掉星河时代这块大肥肉。
“没事，走得最快不一定走得最稳，做好我们自己的项目再说。”
易家率先施工的，是十四层的第一户，十五层的第二户，十六层的第三户，以及十七层的第四户，一条上升的笔直斜线一字铺开。
黄尧带工人进场，杨飞跟他们短暂交代，转身四处逛了逛。
周围不少毛坯房确实已经开工了，那些装饰公司趁机大力宣传在常理之中。
不仅如此，像宣传力度最大的聚星装饰和龙廷装饰还在星河时代开设了办公室，处理业主上门咨询事宜，属于先行抢占地利。
杨飞把这些事情都记在了脑子里。
经过聚星装饰驻点办公室的门口，里面有几个业主正在咨询。
门口张贴了很大一张海报，隔着十几米都能看见。
“要装修，选聚星，我们用心，让您放心！”
“把装修交给我们，您安安心心上班去！”
一对二十出头的男女在门口喊着响亮的口号。
杨飞只是在门口停留了一会，这对年轻男女立刻上前询问起来。
“先生，您是想装修房子吗？”
“恰好我们设计总监就在里面，现在进门咨询，可以得到设计总监的亲自解答哦。”
“我们聚星装饰是东陵市首屈一指的装饰公司，南乔省内有多家分公司，信誉品质都是可以保证的。”
“而且，我们是星河时代指定合作装饰公司，你看看周围，开工的几户基本都是我们公司在做，可以绝对放心。”
年轻男女左右夹击，一人一句，聚星装饰高大上的形象一下就突显出来了。
不得不说，有这样一对伶牙俐齿的门童，路过的人很难不被吸引进去。
“那我就先看看吧。”
杨飞抬腿就往里面走。
年轻的男生站在门外继续吆喝，年轻的女生带着杨飞进门，带他去见了那位设计总监。
聚星装饰设计总监三十五岁，名叫肖顺明，穿着潮服，挺有时尚范，下巴上留着一小撮山羊胡，留长的卷发扎了个小辫子。
说起专业知识，头头是道，确实有设计总监的范儿。
可是，除此之外，就没有让他觉得眼前一亮的表现了。
杨飞难得有兴致打入敌人内部，最吸引他的，却是站在门外那对年轻男女。
出来后，他跟那对年轻男女聊了几句。
“你们这样宣传，工资怎么算，有底薪吗？”
男生有些老实，回答：“有300的基础底薪，签成一单有50提成。”
“这么低？”
女生补充说：“我们是专科院校的实习生，能有份发工资的工作就不错了，好些同学实习期都是白打工呢。”
杨飞又问：“你们跟聚星装饰签合同了吗？”
女生摇了摇头，简单的说了两个字：“没有。”
男生说：“设计总监告诉我们，做宣传的不是正式员工，所以不签合同。”
听到这一对男女在外面跟人聊起了天，留着一小撮山羊胡的设计总监走了出来。
由于杨飞没有装修的打算，他看到杨飞跟这一对男女聊天时，态度跟之前截然不同，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工作时间，跟闲杂人等聊什么聊！一人扣二百，再犯再罚。”
他不耐地瞥了杨飞一眼，冷冷道：“不装修也别妨碍我们工作。”
杨飞哑然，这位设计总监好大的脾气啊。
“你们几点下班？”
男生比较老实，被训话之后，不敢吱声了。
女生用手比了个七的手势，杨飞点点头，走了。
一直到晚上七点，他又来到了聚星装饰办公室门外。
“晚上去哪吃饭？”
“天气这么冷，去吃火锅，我请客。”
“两个小家伙带上吗？”
“又不是正式员工，说不定干两天就走了，带他们干嘛？”
“走走走，我都快饿死了。”
里面的设计师都走光了，关灯锁门后，年轻的男生女生这才准备离开。
两人都很瘦，这种体型比较怕冷，一双手都冻紫了，不停地揉搓哈着气。
现在快到11月下旬，东陵降温严重，过了晚上7点，空气温度只有3度。
男生对女生说：“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嗯……吃碗素面吧，能填肚子，又缓和。”
男生表现出很关心的样子，“光吃素面怎么行，我再给你买两个肉包子。”
女生的脸蛋冻得发红，吐着雾气缓缓说：“不用了，离发工资还有大半个月呢，我们俩加起来只有不到三百了，还是省一点吧。”
男生笑着说：“没事，我身体好，每天少吃一顿也不要紧，你是女生，可扛不住的。”
杨飞叹了口气，白色雾气在黑夜里散出去老远，朝两人走了过去。
“一起去吃顿饭吧，我还有些事情想向你们咨询。”
两人抬头，这不是下午那个业主吗？
他们呆滞地看着杨飞，在同意和拒绝之间犹豫徘徊。
男生讪讪问道：“先生，是aa吗？”
杨飞对他笑了笑，“不，你们为我解惑，当然得我请客。”
问过两人的意见，最后选择了一家川菜馆子。
点了两个小菜，一份排骨汤，还有一份烧鸡公火锅。
在火焰的灼烧下，不断有白色热浪从铁锅里升腾，一直升向天花板。
面对鲜红的油锅，年轻男女砸吧嘴，眼睛都直了。
两人老家是川渝山区的，在东陵这边一家职业技术学院上学。
“我们俩是同一个村的邻居，恰好考在同一所学校，我答应过梁阿姨，要照顾好小璐。”
名叫周鑫的男生介绍起自己和董璐。
两人算是青梅竹马，难怪看着虽然不是情侣，可又比朋友关系要亲密。
互看对方的目光里，都带着充满真挚的关心。
“先吃饭先吃饭。”
见周鑫和董璐半天不动筷子，知道两人面皮薄，不好意思，杨飞只好自己先动筷子吃了起来。
这时候，周鑫和董璐用力地抿了抿嘴，搓了搓手后，这才拿起筷子来。
周鑫夹起一块鸡腿肉，放进董璐的碗里，“这块肉好，给你吃。”
董璐夹起鸡腿肉，低头张开嘴，小小的咬了一口，“谢谢。”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杨飞才开口问道：“聚星装饰工资开这么低，你们怎么不换一份实习工作？”
“我们自己跑过几家公司，可人家只要本科实习生，要么就是让我们去业务部打电话，实习期没有基本工资只给200块生活补贴，起码聚星这边愿意给三百块，而且还有提成，所以……”周鑫喝了口水说道。
“谈成一单提成50，你们今天喊了一天口号了，成了几单？”
董璐捧着温热水杯，摇了摇头，“我们只负责宣传喊口号，吸引业主进去咨询，具体成没成并不清楚，总监也不告诉我们……”
“要是下个月发工资告诉你们，就成了一两单，一人发四百，你们怎么办？”
周鑫有些不相信杨飞说的话，“聚星这么大一家装饰公司，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
董璐也是相同的看法，她喝了口温水，将茶杯放下，“爸爸告诉我，诚信是立业之本，聚星规模这么大，一定会讲诚信，不会骗我们的。”
杨飞又问：“你们上班几天了，你们自己感觉，大概谈成了多少单？”
“上班三天了，进门咨询的业主大概有二十人吧，总监笑着送业主离开的次数有六次，我觉得至少也成了三单。”董璐心思比较细腻，这些细节都记在了心里。
杨飞今天和那位山羊胡总监接触了一下，这人非常现实，笑着送业主离开六次，说明这六单基本上都拿下了，最少也交付了定金。
他递出一张名片，抛出了橄榄枝：“我这边可以给你们开一月2000的工资，提成也是50一单，你们愿意过来么？”
周鑫和董璐有些愣神。
短暂的犹豫，周鑫说道：“我们是讲诚信的人，既然已经答应在聚星工作，起码也得干完实习期才会走。”
“没事，你们考虑考虑，改变主意了随时联系我。”
晚上十点，杨飞向平时一样躺在床上看书。
自从公司招兵买马之后，许多事情不用亲自处理，他的时间逐渐多了起来，每天晚上都会先看两个小时书再入睡。
这时，电话屏幕突然亮起，收到一条微信。
徐菲菲：听说你在看书？
杨飞：机智说重点。
徐菲菲：我爸叫你后天晚上来我家吃饭，他要露一手给你瞧瞧，今天对我下了最后通牒，你自己看着办哼。
杨飞：我是个讲诚信的人，明天一定准时到。再问你个事，有两个讲诚信的年轻人被一家公司给坑了，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主动离职？
徐菲菲：让他们知道自己被骗了不就行了？
杨飞：英雄所见略同。
徐菲菲：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杨飞：我咋变了？
徐菲菲：你以前没有现在这么……这么不要脸！
杨飞摸着下巴笑了起来，不要脸？没有吧。
第二天一早，杨飞起床后一直在想，让谁去套聚星那位大牌总监的话比较合适。
如果能证实那位大牌总监不是个诚信的人，就可以名正言顺把周鑫董璐挖过来了。
这两个小家伙可是一对宝藏啊。
杨飞脑海里排在第一位的人选就是谢美婷。
以她样貌加经验，对付那位大牌总监，应该不在话下。
去公司后，他直接走进了谢美婷的办公室。
“美婷啊，觉得新办公室怎么样，要是不习惯，可以换回来啊。”
“都搬过来这么久了，你今天才问，是不是太假了一点？”谢美婷划动着鼠标，在网页上收集图片资料。
被一眼看穿，杨飞干脆换了个方式，“美婷，我想喝咖啡了。”
谢美婷这时候才转过头来看着他，“就说怎么会无事献殷情，大清早的喝什么咖啡呀。”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身体很诚实，站起身就往水吧走去。
过了一会，一杯热腾腾的加糖咖啡就端到了杨飞面前。
“昨天有人说我变了，越来越不要脸了，你怎么看？”
“那人实在太机智了，一眼就把你看穿了，一点没说错。”
“咳咳，其实我今天找你，是想让你帮个忙，星河时代那边有几家装饰公司驻扎，我想让你去套套聚星设计总监的话，看看他们这几天总共签了几单了。”
平常什么都会依着杨飞的谢美婷，今天却拒绝了。
“不行，我不能去。”
杨飞感到疑惑，“为什么？”
“聚星设计总监认识我，以前他和高总争一个项目闹过矛盾，我也在场，你觉得我去了能问出什么来？”
杨飞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
心中最佳人选登不了场，那叫谁去好呢？
黄尧？
不行，他现在天天在那边施工，进进出出的，只怕早就眼熟了。
就在杨飞苦思冥想时，前台小妹妹夏洁欣迈着小碎步跑了进来，黑色小高跟皮鞋发出哒哒的声音。
“杨总，外面有人找您哇。”
“谁啊？”
“不知道，他说是你老同学。”
杨飞出去一看，来找他的人，正是张军。
张军一身职业正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里提着烟酒和礼品，阵仗像是上门拜年一样。
“杨总，上次怠慢了，这次我专门过来赔罪的，哈哈。”
“客气什么，咱们又不是外人，去我办公室坐坐。”
张军提着礼品跟在杨飞后面，进办公室后，将东西摆在了茶几上。
杨飞看了眼，1916的烟两条，茅台两瓶，还有两份礼盒。
到底是跟着孙一丁混，就连送的礼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那天兄弟我居然在你面前装逼，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真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居然混的这么好了。”
“我只是运气比别人好了一点点。”
本来杨飞还在为套话的人选发愁，张军一出现，当即觉得，他或许是个不错的人选。
本身就是房产中介的经理，本色出演就行了。
他们手里那么多房产资源以及业主信息，只要亮明身份，随便问几句，保管那位聚星的大牌总监立马交代签单数量。
而且有极大可能会虚假宣传一波，夸大签单数量。
不会吹牛怎么谈生意？
杨飞把自己的想法跟张军说了说，张军当场拍着胸脯，说：“放心，这种事包在我身上。”
当天下午，张军跟孙一丁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小慧去了星河时代。
刚走到聚星装饰办公室门口，周鑫和董璐便开始热情欢迎。
“先生，装修吗？”
“我们是这里最好的装饰公司哦。”
两人脸上充满了淳朴的真诚。
张军见到那位留着山羊胡的设计总监后，开门见山，直接亮明身份，递上名片。
“我是居安房屋中介的销售经理，星河时代这边2期有几套房子想装修。”
留着山羊胡的大牌总监接过名片后眼前一亮，居安房屋中介是比较有名气的公司，附近几个大楼盘都有房源，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张军也不啰嗦，直接问道：“我看你们在这边广告打的很大，签单量怎么样？我们丁总特意交代我，要找有实力签单量高的装饰公司。”
“入驻星河时代的装饰公司里，就属我们最有实力，声势最大的龙廷装饰，这几天也才签了三单，我们是他们的一倍还多，已经签了八单了。”
张军离开后，将偷偷录好的音频发给了杨飞。
杨飞晚上七点，准时出现在聚星装饰办公室门口。
今天，他又请周鑫和董璐吃了顿饭，搞得两个小年轻都不好意思了。
饭后，杨飞也没二话，把录好的音频放给周鑫和董璐听了。
故意说道：“你们总监谈单能力很强啊，这才四天，就签了八单，这样算下来，你们四天每人就赚了200块，成绩斐然啊。”
这句话悄悄在周鑫和董璐心里扎了根，回去的路上两人兴奋的不行。
淳朴的眼睛里闪烁着光点，觉得这几天的努力有了回报。
等下个月领了工资，日子就不用过得这么辛苦了。
老实的周鑫还想着，到时候一定要请杨飞吃饭，好好感谢他。
第二天上班之后，他抑制不住心里的心悦，希望从总监那得到他亲口的回答。
“刘总监，我们公司这几天签了几单了？”
留着山羊胡的刘总监沉着脸，不高兴的问：“你问这些干嘛？”
周鑫不敢说是从录好的音频得知的消息，解释道：“我和小璐只是想了解这几天的努力成果，希望能够激励我们，更加努力认真的工作，为公司做宣传推广！”
他一脸激动。
刘总监却冷笑一声，当面泼下一盆冷水，“呵，努力成果，你们有什么努力成果？实话告诉你们，这四天，一单都没谈成，你俩天天在周围喊口号根本没效果，必须加大力度，从明天开始，你继续守在这边，董璐去小区大门口站岗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