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祝寿(一)

如果把时间想象成一根直线,那么现在把这根直线往前拉,到某一个界点。

这个界点或许是十万年前,或许是二十万年前,又或许,是不可知。

某个高维生物在此时陨落了,原因未知,其遗质坠落。

现在想象把时间这根直线往后拉,那么就很清晰的看到此遗质在时空的洗礼下越来越纯粹。

直到杂质全部洗净,然后到了某一颗生命星球上。

想象将时间的直线拉到底,也就是现在,如同播放器点动了开始按键。

……

南江市某小区。

叶正穿着很宽松的居家服站在阳台上,一旁的木桌已经堆了一叠草纸了。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叶正握的是竹笔,用的是草纸,学的是米芾。学了已有些年头了,也只是入门而已。

阳光照射下,一粒粒汗水从毛孔蹦出,将衣裳沁了半湿。

叶正长吐了一口气,每次写这首词都是昂然的、兴奋的、无畏的。

拿过茶杯,喝了两口,站在阳台向外望去,小区里的花草开得正好。

忽然听见狗叫,往左看去,是两只狗正打架,一只是深色,一只是浅色;一只大狗,一只小狗。

两只狗叫个不停,一只狗在前面,一只狗在后面;一只在跑,一只在追。

那两只狗的主人牵着绳子不知所措,叶正会心的笑了笑。

拿起笔正要继续写,手机的备忘录却响了,滑开一看,是王老师的六十大寿。

……

将时间的直线轻轻地往前拨动一点,那是六年以前。

一个炎热夏季的午后,在南江中学某一间办公室里,一个后进生,和一个年年评选优秀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成为了朋友,并展开了第一次长谈。

这并不是一个名师劝学的经典故事。

种种巧合的偶然,汇集到一起,成为了必然。

当时的叶正是一个后进生,他成为后进生的原因并不是他智商低下,也不是他贪玩好耍。

只是,他的勤奋用错了地方,或者说,暂时没用对地方。

叶正从小喜欢听故事,识字以后就喜欢读故事书,上中学以后就开始写。

遗憾的是,他并不是一个文学的天才,更不是一个写的天才。

在初中一年级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他第一次向某个杂志社投稿了他写的,然后心心念念的等了半个月,毫无音信。

他锲而不舍的把他以往写的一篇一篇的投向不同的杂志社,犹如石沉大海。

直到那一次,在他投稿的第三天,审稿编辑竟然回复他了,并且与他互换了联系方式。

当时的叶正并不知道,这个审稿编辑,正是他的语文老师——王奇蓉。

在网络上,叶正与王老师亦师亦友地交谈了一整个寒假,开学后,叶正直奔王老师的办公室聆听教诲。三年之中,王老师既是严师,也是慈母。

正是王老师,叶正端正了自己的目标——南江大学中文系。

虽然后来他考入的是南江大学的哲学系。

这大约,可以称得上是,浪子回头。

……

时间的直线轻轻拨回。

叶正将桌上地上的草纸收拾好,又把竹笔和砚冲洗干净。

到卧室换上了一身浅色的偏休闲的短袖和短裤,出来将钱包和手机揣进兜里,到门口换上鞋。

抬起头挺直腰来,便只见一个身高近两米,蜂腰虎背猿臂的青年,身着米色的配套短袖和短裤,脚上是一双硕大的黑白相间的篮球鞋。

右手手腕上戴着大颗的金刚菩提的手串,左手手腕上带着一块方形金底石英表。

猿臂一展,从桌上抄起三件物什,都是用红色礼盒装上的。

一件是长方形的,里面是叶正为王老师写的一首祝寿诗,一件是正方形的,是叶正的女友左慧敏为王老师织的一条长毛线围脖,正合入秋转冬之用。

最后一件是个小的扁平盒子,是叶正精挑的一支女式钢笔,是前些天在网上购买,花了六十八元整。

关门,下楼,咚咚咚。

出小区,打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南江是个不大的城市,然而却偏有南江大学这个全国前十的重点大学,大约与其浓厚的文化氛围是离不开的。

从古至今,南江在历史书上出现的频次,只是略少于那几个国都古城而已。

因此,南江城内的古建筑和古遗物自然是多不胜数,有些还保留着,有些修缮了,还有些在历史的长河中彻底地损坏了。

叶正上了车,透过车窗向外面看去,这座古老的城市与童年时代是确有差别的,但差别又不那么明显。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时间紧迫,叶正是更愿意坐公交车或是地铁的,而今挤在这小小的出租车内,一屁股坐了后排一大半的位置,头和脖颈不得不向前伸,活像一只拔毛待宰的鹅。

幸而今天的司机并不是一个喜欢聊天的,叶正也就幸运的免于唾沫星子的袭扰。

今天天气很好,车道也很通畅,不过半个小时,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付了钱下了车,提溜着用纸袋子装着的礼物,叶正便直向着那酒楼走去。

走近了,便传来许多嘈杂的声音,人挤着人,抬头往上一瞥,就见了这家酒楼的招牌,上写着——缘起酒家。

叶正打眼一扫,只见一个熟人,于是快两步走了过去,猿臂一拍,那人“吓”的跳了起来。

转后一看,转怒为喜,大叫着:“叶壮壮!你不知道你自己手劲多大吗,痛死我了!”

这正是叶正初中三年唯一的挚友,毛其祥,别名猫儿。

叶正狰狞一笑,故意把手指按了两下响了三声,道:“我帮你揉揉啊!”

毛其祥悻悻道;“别,别!我可受不起你摧残。”

上下打量了两眼,小声嘀咕着,“这叶壮壮,越来越非人类了,”又问,“见过王老师了吗?”

叶正回道,“还没呢,这不一下车就看见你了,直接就往你这过来了。”又向毛其祥展示了一下手里的纸袋以及里面的礼盒,“这礼物都还没送出去呢。”

毛其祥当即带路,“跟我来,先把礼送了,”又说,“王老师在酒楼里面呢,咱班同学也在里面,大概来了十多个吧。”

叶正便提着东西跟着走。

到酒楼一旁的单独搭建的一个棚子里,有几个专门记录送礼名单的人,大概是王老师的亲戚。

还有一队人排着队,有中年也有青年,有西装革履的也有穿着运动服或者休闲装的。

中年人都送的是红包,而青年人,大多送的是礼盒,也有些没有礼盒的,直接放在袋子里也送过去了。

这是南江约定俗成的规矩,没有收入的群体,比如学生,不能送太贵重的礼物,更不能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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