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距离太极宫，不过一墙之隔。
虽然有宫禁，但是形同虚设。
李建成说去就去，很快到达两仪殿前。
内侍太监入内通禀，李渊宣召，准许他觐见。
李建成在殿外调动情绪，满面哀愁，失魂落魄般走进大殿。
两仪殿中。
李渊头戴平天冠，身穿黄龙袍，靠坐在殿首的矮榻上。
他正在翻看一份奏折，感觉人进来了，便抬头一看，发现太子失魂如此，顿时惊问：“太子，这是怎么了？”
李建成几步走到殿中，忽地“噗通”跪下，以头撞地，嚎啕大哭。
“吾儿，究竟发生何事？”
李渊这下奏折也不要了，丢在一旁就要起身，过去看看太子。
他毕竟是六十岁的老人了，身子骨不利索，一时没站起来。
“儿臣糊涂啊！”
“儿臣不该听信谗言，下毒谋害二弟……父皇！儿臣特来向您请罪了！”
李建成将脑袋死死磕在地板上，痛哭流涕。
声音中，饱含无限愧疚和滔天悔恨。
李渊一听是请罪来了，明白啥事，便不再起身，重新坐了回去。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轻声道：“好啦，吾儿知道错误，二郎也没有事，此事就算过去了。”
能怎么办呢？
大儿子差点毒死二儿子，做父亲的难道要把大儿子打死？
“起来吧。”zusu.org 茄子小说网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糊涂事，”李渊严厉道，“否则朕必不饶你！”
李建成刚起身，又伏下叩头：“儿臣再也不敢了。”
“嗯。”
李渊慈祥地望向太子，发现他脸上满是泪痕，确实是真心悔恨，心中顿生怜惜。
便缓和声音：“你刚才说‘听信了谗言’，我问你，是谁向你进了谗言？”
李建成在来之前就想好背锅的了，低声答道：“是魏征。”
“就是那个先跟随李密，后来降唐又叛唐的魏征？”
显然，李渊对魏征是有点印象的。
只是他不知道，魏征后面又跟了窦建德，然后在虎牢关之战前跑了，来长安投奔太子李建成。
李建成点头道：“正是这个人。”
“此人该杀！”
李渊十分生气：“如此背主之人，你身为太子，不应该留在身边。”
魏征现在是李建成的谋臣，李建成可不想杀他，闻言便道：“魏征来后，几番进谏，规劝了儿臣一些过失。”
“所以儿臣觉得，他还是有功的。杀倒不必，今后不用他便是了。”
“嗯，你是太子，要为天下表率，不能杀有功之臣。”李渊此刻化身成为儿子把关的慈父，“但也不要把他留在身边了，给些盘缠，赶出长安去！”
李建成只得低头道：“是。”
然后他眼珠转动，抬起头看着李渊：“儿臣今天来，除了向父皇请罪，还请求一件事。”
“哦，还请求何事，说说。”
李渊此时心情大好，笑着问道。
李建成目光变得执着，拱手，郑重道：“儿臣愿意让出太子之位，自贬为蜀王，永不回长安，请求父皇批准！”
李渊大惊：“你……你好端端的，怎么不做太子啦？”
李建成平静地道：“儿臣想明白了，不愿再和二弟争，也不想父皇为难。蜀地富饶，儿臣去做一世的安乐王，也挺好的。”
李渊缓缓坐直身体，目光深深看着太子：“你真这么想？”
李建成语气坚决：“请父皇下旨，即日将儿臣贬往蜀地。”
李渊定定看了半晌，方才缓缓靠在矮榻的背靠上，头仰靠着，疲倦道：“你先回去，让为父好好想想。”
李建成躬身行礼，轻轻地退出大殿。
……
李渊思虑半天，还是无法决断，只得坐起身，对内侍道：“去将裴寂叫过来。”
尚书左仆射裴寂，在武德年间，是群臣第一！
隋炀帝末年，任晋阳宫监，和李渊共谋起兵，与李渊关系极好。
可以说，二人几乎已经脱离了君臣关系，是一对无话不谈的老朋友。
裴寂现在在尚书省办公。
尚书省有个两个衙门，内衙在太极宫内，太极殿西侧；外衙在皇城，承天门大街东边，又称“尚书外省”。
裴寂身为左仆射，自然是在内衙办公，方便皇帝随时召见询问。
听说蒙召，两刻之后，他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两仪殿。
李渊看了直摇头，无奈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不必来的这么急，都多大岁数了……”
裴寂喘匀了气，躬身行礼，笑道：“陛下召臣，臣不能不急啊！”
李渊笑笑，示意他坐下。
把上午秦王和太子的事都讲了，李渊问裴寂：“你说，太子是真心让位吗？”
裴寂比李渊小几岁，和宇文士及一样都很瘦，眼睛很亮。
面型如鼠，看上去很精明。
此刻他瞪着小眼睛，拽着灰黄的山羊胡子，反问道：“陛下，你真的打算让秦王去洛阳？”
李渊正面回答：“我是打算这么做。”
裴寂鼠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故意问道：“陛下，太子和秦王小时候打过架吗？”
李渊笑了：“小孩子嘛，哪有不打架的？”
“严重吗？”裴寂又问。
李渊不解：“小孩子打架，能有多严重？”
裴寂点头道：“是啊，小孩子打架，不值一提，也没什么严重的；但是现在，”裴寂的声音陡然拔高，“两国交兵啊，陛下！”
李渊神情微变，凝声道：“你是说……”
裴寂正色道：“大打不如小打，晚打不如早打，等到将来两国交战，那后果就严重的多了！”
裴寂没有说太子是不是真心让位，而是借着“小孩打架”的譬喻，透彻分析了太子和秦王之争。
最后，他还是给了李渊答案：“太子主动让位，我想，也许是知道将来打不过秦王，所以放弃的吧。”
李渊陷入沉思，片刻后叹口气，似乎又下定了决心：“那太子还是太子吧！”
……
近午时分，裴寂匆匆从两仪殿出来，转身就去了东宫。
他见到在丽正殿焦急等候的李建成，直接说道：“太子殿下，陛下已经放弃让秦王去洛阳了。”
李建成闻言大喜，握拳一挥，道：“太好了！”
裴寂却不似他这般乐观，语重心长道：“殿下，秦王在陛下心中分量越来越重，陛下在倾向秦王啊！”
“虽然这次陛下放弃了决定，但日后说不得又会反复……老臣还是那句话，劝殿下早做决断啊！”
李建成神色转肃，点头道：“裴公提醒的是，孤已经有决断了。”
说这话时，他眼中杀气凛凛。
裴寂见状笑了，拱手请辞：“老臣衙门还有事，先告辞了。”
李建成诚心挽留：“已近午时，裴公不如留下用膳，也让孤好好谢你。”
“不妥，不妥！”
裴寂连忙摆手拒绝，又回头低声道：“待殿下定鼎江山之后，再谢不迟。”
李建成顿时上道：“届时少不得亲近……”
两人视线相触，均暧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