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我能帮你什么?”萧明忱不动声色,抬手给她续了一杯茶。

“荆宜飞这个人,又顽固脾气又差,很不好沟通,自个儿没两把刷子还好高骛远。”夏枫盘腿坐下,拿起案几上的橘子仔细剥皮,“本来他被贺人砍了也跟我没关系,偏偏这人占着晋中,我还不能真让他死了。”

“山西若是从东边失守,北贺就能直接占据关内,到时候西北处境堪忧。”萧明忱把橘子给她挪近了些,“我许多年没见过荆师傅了,能起到的作用怕是有限。”

“那可不一定,”夏枫分一半橘子给他,“这群迂腐的老家伙不买我的账,不买王茂的账,但肯定买你宁王殿下的账。”

萧明忱没接话茬,低头尝了口茶:“夏姑娘,你若穿女装,也当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娥。”

“我穿女装,谁替我拿刀?”夏枫杏眸微瞪,不屑道。

正常情况下,接下来的画面应该是,宁王殿下豪气又很靠谱地接一句:“我来”。

结果萧明忱很不应景地咳了几声,以袖掩面,虚弱道:“你是天生的将星,比谁都适合披坚执锐,驰骋疆场。”

自从到了怀远,交了夏国公。两个人就很默契地谁也没再提过成亲的事。

夏枫纯粹是心虚,忽悠人忽悠了一半,就被自个儿亲爹明晃晃的态度拆穿,想想总觉得尴尬。

她决定等消停一阵子,两个人都把这一茬给忘了再来。矜持是什么东西,夏枫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萧明忱是心有余悸,依着夏枫风风火火的性子,自己主动一提,怕是隔日就要被绑去拜堂了。

尘土飞扬,车马辘辘。干燥冷冽的北风刀子一般,刮得人脸颊生疼。

坐在马车里的萧明忱也没舒服多少,脸色苍白,被颠簸得差点吐了。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惹到夏枫了,被故意折腾。

天地良心,夏枫只是为了抢时间,并且为了照顾宁王虚弱的身体,一路上走官道,半点没抄近路。

随行都是西北将士,马术超群,习惯了千里奔袭,昼夜不停。怀远到太原几百里的路程,不过三天就到了。

夏枫提前派人来给荆宜飞送了信,声称要跟宁王殿下一起来拜访他老人家,半句不提自己是来踢场的。

他们大大方方从太原城门而入,到了观察使府邸门口,夏枫扶着脚踩棉花的宁王殿下下车,让人正儿八经地递拜帖。

“我觉得再不到太原我就要被颠散了,”萧明忱靠着她喝水,兀自喘了半响,“之前也没见你急着赶路,这次怎么了?”

“从盛京出来那会儿,你病得就差一口气,我要是这样赶路,怕是要把你带回来成冥婚。”夏枫轻拍他后背,“我怕来晚了让这老家伙反应过来,不让我进城了。”

她见人喝完,把水囊扔给侍卫,转头看见八字开的府邸大门里走出来一行人,扬声道:“荆大人,多年不见,一切可还好。”

被她一口一个老家伙叫着的荆宜飞并不老。他年逾不惑,身材高大,文质彬彬,素来有儒将之称。

‘儒将’二字,‘将’字没在他身上表现多少,‘儒’却体现得淋漓尽致,是个纸上谈兵的假把式。

荆宜飞听夏枫张口就来‘多年不见’,语气近乎得仿若老友,有些牙疼。

他上次见夏枫,这人还是个黄毛丫头,比自己女儿都小一岁,几年不见,竟风水轮流转,自己还要忌惮她几分。

“侄女儿,你这来得可真快,我前脚收到信,你们后脚就到了。”荆宜快步上前,引客入府,“来来,别搁这儿站着,快请,快请。”

夏枫扶着萧明忱随他进府。

行至正厅,荆宜飞屏退左右,霍然跪下稽首:“臣荆宜飞,参加宁王殿下。殿下……”

说着竟哽咽起来。

王茂在京中控制皇族,把持朝政,他们这群被排挤在外的臣子,皆是空有一腔忠心,却力单势薄,无计可施。

若不是夏枫冒险入京救人,兴许宁王也会像他几个叔叔那样,死得不明不白。

“荆师傅,快起来。”萧明忱弯腰扶起他,“本王一切都好,劳您挂心了。”

“能离京就好,能离京就好。”荆宜飞请宁王上座,“殿下莅临寒舍,可是有事吩咐?”

“有呢,”夏枫坐在一旁插话,“有要事。”

荆宜飞看她一眼,微皱眉头:“大侄女儿,你好好回家学学女工,让老国公给你物色门好亲事,少到处打打杀杀。”

‘砰’一声,夏枫将手中的茶盏一把顿到桌案上,不耐烦道:“荆宜飞,我今天来不是让你向宁王殿下哭哭啼啼表忠心的,贺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你那二两忠心管个屁用!”

“夏枫!”荆宜飞横眉怒目,高声道,“这里是我太原官邸,不是你的西北大营,要不是看在宁王殿下的份上,你以为我能让你进城吗?”

“荆师傅,”萧明忱起身拽住他,抚慰道,“本王今天来此,便是想跟你谈谈北贺的事。”

“殿下,”荆宜飞尤嫌不够,“是不是夏枫逼您来的,她满身杀气,有没有冒犯到您?”

“荆宜飞!”夏枫拍案而起,“我要是对宁王图谋不轨,在盛京天牢就动手了,千里迢迢救他回来,我闲得慌吗?”

“西北兵强马壮,你不早日入京勤王,肃清王氏奸佞,助陛下匡复大庆。成天躲在西北,跟关外蛮人小打小闹,我看你们夏家就是心怀歹意!”

荆宜飞吵得脸红脖子粗,半点所谓‘儒将’风度没有。

有些人就是固步自封得没有道理。畏畏缩缩,却觉得自己忠君报国。外敌入侵不想着整兵反击,朝政混乱不忧思民生,反而成天觉得时不待我,他人负我。

眼前的这个荆宜飞就是迂腐顽固水仙花的个中翘楚,夏枫气得简直想拔剑剁了他。

萧明忱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推荆宜飞坐下,亲自倒茶:“荆师傅别着急上火,来,喝杯茶,润润喉。”

“这,这怎么使得,”荆宜飞慌忙站起来,拱手道,“殿下折煞臣了,您快坐,快坐。”

“夏将军也是忧心国祚,北贺南侵,遭难的百姓不计其数。她这些天一直忧心忡忡,言语难免有些着急。”

萧明忱坐回上位,语气清淡:“本王知道荆师傅也是出于好意,但刚才的话未免有些不合适了。”

他一句话撇清了夏枫,把刚才吵架争执的锅全扣到了荆宜飞头上。

荆宜飞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心里理亏,偷看了对面的夏枫一眼。

夏枫偏头朝外,自顾自把玩剑穗,半眼不想瞧这迂腐顽固的老家伙。

“荆师傅,北贺拿下幽蓟,极有可能掉过头来打晋中,不知山西军可有提前防备?”萧明忱道。

他语气平静温和,不骄不躁,腰背挺直坐于上位,清浅的目光能蛊惑人心般。注视一个人时候,对方很难不被影响。

“山西道就这点地方,还四处反叛,全然不听我指挥,我手上哪里有兵马。”荆宜飞犹豫道:“大庆最是兵强马壮的要属西北军,这得西北想办法呀。”

夏枫心下暗骂:“荆宜飞,你大爷!”

“荆师傅,西北距太原有些距离,精壮骑兵昼夜疾驰也要两三天,如若这边出了变故,怕是来不及援助。”

萧明忱轻声道,“山西道常备厢军五万,如若连几个贺人都拦不住,大庆怕是真的气运已尽。”

“这……殿下,这五万厢军都是世代传承下来的军户,托家带口的都要算人数。恐怕连五千能上战场的都找不出来。”

荆宜飞唉声叹气:“殿下,臣就是个光杆将军,要人没人,要钱没钱。”

“荆师傅,如此危急存亡的时刻,你可要想好,就算本王能理解你,夏将军能理解你,可北贺人的刀子能理解吗?”

萧明忱说什么都是一种语气,平静安然。威胁吓唬人的话从他口中出来,都是一本正经,仿佛在问‘晚饭吃什么’。

“殿下,臣是真没办法啊。”

荆宜飞在正事上直接消极无能到底:“北贺人已经拿了幽蓟,不一定会打太原的主意。臣要是真有能打仗的兵,早招兵买马入京跟王老贼一战了。”

萧明忱喝完茶,犀利的双眸盯着他道:“如果,本王留下帮你呢?”

正给剑穗编麻花辫的夏枫闻言抬头看向主位。

他想干什么?来之前分明不是这样商量的。

“你什么意思?你要留在太原,帮他整兵抵抗北贺?”夏枫着急问。

“殿下要留在太原?好,臣这就设宴给您接风洗尘。”荆宜飞听了满心欢喜,转头看向夏枫:“你别掺乱,少多管闲事,我太原的事还轮不到你个丫头来指指点点!”

夏枫根本不搭理他的上窜下跳,只紧紧盯着上座的萧明忱。

带他来太原不过是想借宁王的身份做幌子糊弄荆宜飞,自己早已安排好人强行插手山西军务。

他这是什么意思,北贺的利刃近在咫尺,太原岌岌可危。

他想留在这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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