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纨绔

一路游览,霜降与惊蛰来到府中的演武场,里面传来几声凄惨的叫唤,两人一怔,一道走进去。

那茂盛的梧桐树下,放了一张躺椅,椅子上躺着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头带玉冠,手持玉杯,神情悠哉地喝着茶,另有旁边两个小厮点头哈腰地为他打扇。

在往上瞧,高高的树杈间,竟挂着个中年汉子,底下的小厮牵着条半人高的狼犬,那狼犬正呲着牙朝树上吊着人猛蹿,那汉子虽未被咬到,却吓得哭声叫喊。

底下的小厮哄笑,“瞧他吓得那样儿,不是会武功吗?不是能耐吗?还教训起我们公子爷了!”

中年汉子身形挣扎,枝杈咔嚓一声断裂一半,人猛得下坠。

霜降迈进大门看见这一幕,脸色不由一变。

他自己如今无能为力,忙朝身边唤了一声:“惊蛰。”

青年颔首,飞身朝梧桐树而去,身形快如鹰隼,于半空中救下摇摇欲坠的汉子。

人落到地上,狼犬狂吠着冲过来,惊蛰乌靴朝地上的断枝一踢,那树枝便飞撞过去,直将狼犬击飞几米,重重摔在地上。

在场的人都被这一场变故吓呆了,躺椅上小公子率先回神,手中玉杯往地上一摔,刷得站起来,“你谁啊,敢伤小爷的阿茶!?”

阿茶便是此刻躺在地上委屈哼唧的狼犬。

其中一个打扇的小厮也回过劲儿来,冲着惊蛰叫嚣道:“哪里来不长眼的小子,敢在这儿逞能,知道我们爷是谁吗?我们爷可是这府里唯一的少主子!”

唯一的少主子,可不就是容长樽唯一的公子容越嘛。

惊蛰淡淡撇了二人一眼,神色冰寒,一语不发。

容越被他的目光看得莫名脊背一凉,又瞧瞧自己半天站不起来的爱犬,登时火气更大了,朝身边的几个人吩咐道:“给小爷好好教训教训他!”

几人顿时露出趾高气昂地面孔,朝着向惊蛰围过去。

“住手!”

身后传来一声呼呵,容越摇着扇回头,见霜降沉着脸走来,摇扇的手一顿,脸上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收敛许多,问道:“林大哥,你怎么来了?”

霜降走到他面前,忍不住叹气,“公子,您方才在做什么?”

容越刷得收了折扇,指着惊蛰与那中年汉子:“这俩人伤了我的阿茶,我教训教训他们!” m..coma

“公子,属下方才都看见了,是您将人吊在树上放狗嘶咬。”

霜降板起脸,容越的气势便又弱了许多,他看看惊蛰,声音放轻不少,“既然是林大哥认识的人,今日我便饶他一回,但是这个人,我不能放。”

他指着那瑟缩在惊蛰身后的中年汉子,脸上泛起怒意。

那汉子抖如筛糠,小心翼翼揪住惊蛰的袖子祈求,“少侠,救救我。”

惊蛰蹙了一下眉,将袖子从他手中抽出。

霜降看向容越,不大赞成道:“侯爷请于师父来教授公子武艺,他怎么说也算是公子的长辈,您怎么能如此对待他?”

容越不屑哼声,“就他也配做本公子的师父?”

他又朝着惊蛰扬声道:“看在林大哥的份上,你伤阿茶的事儿小爷就不计较了,你让开,别多管闲事!”

围上来的小厮便跟着叫嚣:“听见没,公子爷让你别多管闲事!”

他说着,便上手去推搡惊蛰,手还没碰到人,身体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接飞出去,砸到阿茶旁边,一人一狗一同哼唧起来。

剩下的几个小厮一见,抄出腰间的棍便朝着惊蛰围打而去。

演武场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众人甚至没看清惊蛰是怎么出的手,等回过神来,那梧桐树下,已经摞起了人堆,小厮们横七竖八被堆到一块,旁边还卧着一条大狗,委屈巴巴的唧歪。

容越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瞪圆了眼,折扇指着惊蛰,手都在抖,“你……你……你……”

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好功夫。”

门口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众人齐齐看过去,就见容长樽负手走来,一向严肃的眉目,带着些许赞叹。

容越反应过来,扭头看到越走越近的人,腿一软,直接就跪在地上,“爹啊!”

众人:“……”

容长樽俯视着不成器的儿子,眼底那一点温和瞬间消失不见,沉声斥道:“不敬师长,仗势欺人,自己到祠堂罚跪去,天不黑不准出来!”

容越一听,登时直起腰,“罚跪就罚跪,但是,我不要这样的师父!”

他扭头,指着那中年汉子,满脸不服。

容长樽怒道:“请到府里的师父,一个个都让你逼走,这个不是,那个不满,你想要什么样的!?”

眼瞧着自家老爹发飙,容越直起的腰立刻塌下不少,但还是犟着一张脸,看向霜降所在的方向,继而看到他身边玄衣如墨,腰杆板直的惊蛰,顿了片刻,他忽然指着道:“我要他这样的!”

话音落,演武场内明显安静了一瞬,落针可闻。

容长樽顺着容越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青年缄默伫立,如浸寒潭玄冰,黑发,黑衣,黑靴,那眸子也如曜石沾墨,泠澈清寒。

他似根本没听到容越的话,或者说是根本不在意。

容越膝行靠近容长樽,拽拽他的衣摆,“爹,您让他教孩儿,孩儿肯定好好学!”

容长樽扭头看看底下弱不禁风的儿子,又看看惊蛰,也不知在想什么,沉默良久,他问:“荆祈,你可愿教授他?”

惊蛰闻声,目光撇向容越,垂眸颔首。

容长樽眼底生出些许笑意,走到青年跟前,道:“他若是不服管教,你尽管出手教训。”说完,复又扭头看向容越,立刻板起了脸,“今日的罚免不了,你现在就到祠堂里跪着去。”

“是。”容越撇嘴,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演武场中的人很快散去,霜降派人给姓于的中年师父支了些银子,把人请出了侯府。那人被吓了一通,便是霜降不说,他也不敢再待在这里教容越了。

容长樽平日忙碌,只同惊蛰简单地问了几句话,便交代霜降领着人去了住处。

两人走到一处林荫小道,霜降开口道:“小公子的母亲走得早,侯爷又整日忙于政务,不常管教他,故而将他养的张扬了些,不过他本性不坏,你不必担心。”

惊蛰没说什么,轻轻点了一下头,霜降便领着他走过一小片竹林,到了侯府的后院。

这里闲置着几处院落,穿过一道马车宽的青石砖路,两人来到临近后门的一处院子,霜降先指了指不远处那扇合上的木门,“这是后门,平日里没有人走,从这里出去,往东便是朱雀大街。”

他回头掏出怀中的钥匙,将面前院落的大门打开,推门唤惊蛰一道进去。

院落不算大,北向和东向各两间房,房前栽着花丛,院内铺着小青砖,种了两棵合欢树,树下有一口小井。

八月初的时节,合欢花渐落,淡红如折扇飘下,枝头便余一片葱郁之色。

惊蛰往南向的墙壁看去,院落外的香樟枝叶茂密如篷盖,延至院内,遮下大片的荫凉,墙上的石雕窗牖透出碧绿枝丫,与院中合欢掩映。

惊蛰盯着看了一会儿。

他记得前日,他来到侯府附近,便是跳上了这棵香樟树,打算进来探探路,后来,怀中的玉球亮起,他便又跳下树,去到了顾璟浔那里。

惊蛰的手轻轻抬起,摸到胸口处,玉球压在肌肤上,有些硌人,他猛地收回手。

好在霜降正拿着钥匙开门,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霜降领着他到几个房间看了一遍,道:“这里都打扫过了,东西也都已经备齐,明日辰时小公子会到演武场,你就在那里教授他武艺。”

眼下快到正午时候,霜降又道:“估摸着葛叔已经将饭菜送到我那里,你若不介意,今日先到我那里坐坐如何?”

惊蛰“嗯”了一声,两人离开院子,一同往霜降的住处而去。

等到了霜降的院子,恰好遇见来送饭的小厮,霜降同他寒暄片刻,接过食盒,唤上惊蛰一道进去。

房门打开,一股药味扑面而来,不算难闻,也不算浓郁,只是经久不散。

霜降顿了一下,扭头有些不大好意思,“屋里药味重,你若不习惯,咱们换一间。”

惊蛰摇头道:“无妨。”

见霜降提着东西放到桌上,他默了片刻,问:“你的身体如何了?”

桌边的青年一顿,低头苦笑,“平日里正常生活倒是无碍,大夫说,好好养着,怎么也有十几年活头,不过未来的事儿,谁知道呢,兴许我能长命百岁呢,只是,我这样子待在侯府,倒只能做个吃白饭的。”

他边说着,边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到桌上,微微笑着请惊蛰落座。

“你于平南侯有救命之恩,不必自薄。”

霜降不置可否,只是将盛好的米饭放到惊蛰面前。

两人都不是多话之人,饭菜吃了一半,惊蛰忽然落箸,抬眸道:“当年去郜州,门主曾私下交代我一个任务。”

对面的青年闻声一顿,极其缓慢地放下手中瓷碗,“我知道,是让你杀我的任务。”

他抬起头,“门主也派了这样的任务给我。”

两人对视,又都沉默,不再继续这样的话题。

渠门不允许杀手之间走得太近,常闾当初下这样的命令,打的主意,便是最多只留他二人中的其中一个,若不是郜州一行出了变故,致使渠门损失春分清明二人,门主哪能留着他们的命。

回到渠门的分道扬镳,也不过是明白了门主要他们互相残杀的用意。

霜降落筷,目光轻抬,却在惊蛰的衣襟间顿住,他抬手讶异指着对方的前襟,“你身上,什么东西在亮?”

惊蛰一僵,下意识捂住胸口,迅速扭身侧对霜降。

他这掩饰的动作看得霜降一脸懵,讷讷张口却不知该问什么。

惊蛰起身,手始终放在胸口处捂着,声音沉闷:“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不等霜降回应,他便头也不回地疾步走出房门。

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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