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负责

惊蛰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平南侯府,毕竟他如何也算是这里的侍卫,没有无故离开的道理。

反正他与顾璟浔也说好了,若她有任务指派,便将字条留在那画廊的缝隙处,他晚些去取也无妨。

惊蛰回到自己的小院,将房间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直到月上中天,府中灯火渐熄,一片寂静之时,他才打了水冲了澡,换上今日取来的四套衣服中的其中一套。

靛色劲装柔软服帖,夏日里穿着也不闷热,比在成衣店中买来的合身舒适许多。

惊蛰出了院门,往东面走便是那扇不常有人走的后门,他掏出霜降留的钥匙打开门,趁着夜色离开平南侯府。

到了那处熟悉的院墙外,惊蛰轻车熟路地翻进去,足尖一旋,轻飘飘落于一处假山石旁。

他往那画廊走了几步,抬眼便看见廊下栏杆旁一身红衣的姑娘。

这院中不见侍女侍卫,安谧幽静,只能偶尔捉摸几道池塘涟漪声,姑娘并着腿,整个人窝在石椅上,头枕着廊柱一点一点的,显然已经困得不行,红色丝绳绕于指尖,更衬得素手白嫩纤长。

画廊彩绘栩栩如生,可她一身艳色随意而卧,却将周遭的一切都衬得黯然失色。

握着玉球的手轻垂,姑娘熬不住一样,终于瞌上眼目。

惊蛰靠近画廊,悄无声息地飞身将那缝隙中的字条取下,正欲离开,旁边的姑娘突然脑袋一歪,就要从栏杆处摔下来。

惊蛰迅速伸手托住她,将人又给扶了回去。

姑娘迷瞪了一下,忽然诈尸一样睁开眼。

惊蛰见她醒来,心里猛得一突,身体跟着一僵。

果然,她睁开眼看见她,整个人就跟见了生肉的饿狼一样,眼冒绿光,一下扑过来,“蛰哥哥,你怎么才来啊!?”

惊蛰:“……”

他就不该救她,就该让她摔个头破血流,最好摔得记不住事儿!

顾璟浔可管不了这么多,她正高兴着呢,亢奋的劲头将瞌睡都冲没了,仰着脸对惊蛰笑得一脸甜。

青年呼吸稍滞,半晌,沉沉吸了一口气,提溜着人让她站定。

顾璟浔乖乖巧巧站好,双手交叠,眨着亮晶晶的眼盯着他看。

惊蛰嘴角微抽,扬扬手中字条,一句话都没留下,转身就走。

顾璟浔哪能如他的愿,又怕自己像之前一样太过生猛会吓跑他,故而也没敢去拉去抱,只是在他身后喊道:“你先看看字条上的任务。”

惊蛰闻言停下脚步,展开手中的字条低头去看。

那上面只写了一句话——陪璟浔宝贝用膳。

惊蛰:“……”

她真是!

身后的姑娘提裙走过来,面露委屈,状似埋怨,“本来中午时便备好了饭菜,可是你一直不来,我又怕你来了错过,也不敢走开,等到现在,还不曾喝口水。”

姑娘眉头颦蹙,煞是惹人怜爱,惊蛰却似那静水深流中的石头,分毫不为所动。

顾璟浔依旧不泄气,“好在我还叫人备了些蔬果,你现在来也不晚。”

“你自己吃。”惊蛰垂着眼睫扫视她,丝毫不给面子。

顾璟浔噎了一下,哼哼道:“我自己吃就我自己吃,但给你的任务是陪我用膳,我用膳,你坐旁边看着。”

不等他拒绝,顾璟浔就一手捂着胃一手拽住他的袖子,无赖道:“陪我用膳,或者等我饿晕你抱我回去照顾我,你选一个。”

惊蛰:“……”

那她得饿到什么程度才能饿晕?

心里准备着拒绝的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转念一想,他推了这件事,她定然还有其他的事来招呼,她的那些花招层出不穷,哪次不是让他招架不得,无可奈何。

惊蛰任由她拽着自己往屋里走,甚至生出些自暴自弃的念头来,只盼着这一个月快些过去,到时候他定然不会再与她沾惹分毫。

两人进了屋子,里面一个侍从也不见,顾璟浔将他拉到靠窗边宽大的美人榻上落座。

那榻中央放着矮几,其上置有木匣,匣中藏冰,冰上盛着蔬果,中间一块放着翠玉制的酒壶和两个夜光杯。

顾璟浔素手持柄,缓缓将其中一个杯子倒满,玫瑰色泽的酒水落入杯中,如泉眼汩汩,翠色凉玉盏盛了琥珀光色,剔透璀璨。

葱白手指拈着酒杯,送到惊蛰面前,离他的唇不远不近,顾璟浔勾唇浅笑,“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你尝尝看。”

她伸手时,手臂袖子滑落半截,恰好露出腕间的一片淤痕,虽比上次好了些,但她皮肤白,那痕迹落到身上便格外显眼。

惊蛰盯着那处愣了片刻,姑娘已经捏着酒杯凑到他唇边,那架势,瞧着是要亲自喂给他喝。

惊蛰目光稍有慌乱,胡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也没咂摸出味儿来,饮完即刻又后悔了,忙将杯子放回原处。

他究竟在做什么!?

顾璟浔抿嘴偷笑,拎着酒壶给两个杯子都满上,再一次递上一杯,“你喝太快了,这酒要慢饮。”

惊蛰转头,直直地看向她,此刻已是深夜,房间中掌的灯盏不多,她身旁不远处恰有一盏,暖色朦胧间,那张玉面愈显清媚,一颦一笑都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m..coma

惊蛰颤了一下睫,眼底翻涌意味不明的晦暗,眸子却是一片清明,他伸手接下杯盏,放置唇边缓缓饮尽,冰凉的酒水流淌舌尖,自咽喉流入腹腔,甘香醇厚,回味绵长。

夜光杯被他重新放回冰上,惊蛰伸手指了一下另一个杯子,什么话也没说。无广告网am~w~w.

顾璟浔立刻会意,端起自己的那一杯,缓缓饮尽,还调皮地冲惊蛰眨眨眼。

她又重新倒了两杯,双手捏着,“还没正式谢谢你,谢谢你昨天送我回府。”

惊蛰什么也没说,接下便饮。

顾璟浔瞧他一点都不排斥的样子,胆子大起来,酒杯一空便即刻续上。

“这杯,谢谢你之前替我绾发。”

“这杯,谢谢那天你陪我逛街。”

“这杯我干了,你随意。”

“……”

“这杯谢谢……谢谢你能忍我到现在。”

一杯杯酒水下肚,顾璟浔找不到说辞,便开始胡说八道,翠玉壶中的酒饮尽,她不知又从哪个角落抱来几壶,撒娇撒泼全用上,逼着惊蛰陪她喝。

顾璟浔自认酒量很好,灌惊蛰酒这种事儿,虽在计划之内,但她其实没报什么希望,眼下见惊蛰肯喝,她自然心花怒放,便使出浑身解数,势必要灌醉他。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或者说是低估了惊蛰,几壶酒下肚,顾璟浔眼前已经出现虚影,惊蛰却仍跟没事人一样,岿然不动。

顾璟浔将酒壶中最后一滴倒入杯中,呷了一口,手下不稳,玉盏便滚落冰上,连带着玉壶倒落。

惊蛰眼疾手快地接住,将东西放归原位,偏头去看顾璟浔,姑娘已经喝得双眼朦胧,却还努力维持着清醒,一手托腮,身体跟没骨头似的趴在几案边上,醉态撩人。

她缓缓眨着眼,酒水润泽过的红唇开阖,声音糯糯:“你怎么,还不醉啊?”

惊蛰静静瞧着她,乌眸浅动,声音低醇哑涩,“已经醉了。”

对面人忽然笑起来,一开始还是正常的轻笑,到后边就开始“嘿嘿”傻笑。

这般情态若别人做起来,可称之为猥琐,偏生到了她身上,就只余娇憨。

姑娘双手撑着几案起身,脚步虚浮,踉跄着走到他跟前,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带着红晕的娇艳面容凑到他眼前,打了个酒嗝,酒味混着女儿家独有的馨甜扑面而来,惊蛰一瞬间僵了身体。

两人鼻尖堪堪相碰,少女带着醉意的声音,撩拨的人心尖直颤,“蛰哥哥,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酒后乱性。”

她说着,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绕到身后,改为环住他的脖颈,双腿一前一后上了美人榻,竟是分开了跪坐于他的腰腹大腿之间,那鲜红的裙裾,便如绽花一般,铺展在他身上,委顿拖延将榻边浮雕遮掩。

她搂着他,凑近了去吻他的唇,青年鸦睫抖颤的厉害,蓦地偏头,那还沾着酒水湿意的唇,便如轻羽划过他的面颊。

不知是真的醉了酒,还是姑娘点了口脂,青年被她红唇擦过的地方,迅速烧了一片,绯红明显。

顾璟浔的唇,凑到他的耳侧,含糊唤着:“蛰哥哥……”

那声音带着热意,吸人魂魄一般,从耳朵钻入身体,惹得骨缝都是一阵酥麻。

顾璟浔没能如愿亲上他的唇,迷迷瞪瞪趴在他的侧颈,湿润的软唇含上他的耳垂,轻轻磨了一下。

青年瞬间似被蜂蛰了一样,猛的站起身,捂着耳朵,整个身体都在抖颤,脖颈也跟着红了一片,不知是惊的,是气的,还是羞的。

顾璟浔不妨,直接摔在了地上,“啊”地叫了一声,懵着爬了半天起不来,干脆坐在了地上。

好在屋里铺了毯子,她倒是没有摔太疼。

惊蛰退了一步,险些绊倒,察觉自己纵着顾璟浔做了什么,心里顿时一团糟,像是被人抛掷了线团一般,扯不净,搅愈乱。

他似惊怒又似不知所措,眼睫乱抖,细雨碎打了涟漪一般,手掌严丝合缝地捂着耳朵,也不去看顾璟浔如何了,紧绷着面容往屋外走,只想着快些离开。

身后传来“哇”得一声,顾璟浔抱着膝盖哭起来,声音前所未有地凄惨。

惊蛰整个人一僵,脚步扎根一般迈不动,半晌,他咬牙恼恨地转过身,快步走到顾璟浔跟前,胸膛起伏,噎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气。

袖下的手紧攥成拳,那心底一团糟的线,缠上了他的喉,让他轻轻张口,却又无法言说。

地上的姑娘呜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委屈到了极致,眼泪泄洪一样落不停。

她一边哭着一边爬起来,歪歪倒倒地往床榻方向走,没走几步,脚一软,再次摔到地上,这回哭得更凶了。

惊蛰瞧着她那狼狈的样子,简直没眼看,胸腔中翻涌的恼意莫名平息,一时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见她倒在地上打起了哭嗝,青年寒着脸,大步走到她身边,拎起她的后领往床榻的方向走。

顾璟浔此刻就如那中箭后奄奄一息的小兽,双腿无力地在地上拖拉,挣扎着蹬了两下,便再没有力气扑腾。

惊蛰走到床榻边,将人提起来,一拎一扔,扒了鞋子往里一推。

刚打算离开,榻上的姑娘又呜呜哇哇哭起来,手脚并用地往外爬,扒拉着他的腰封,嘤嘤而泣:“抱也抱了,摸也摸了,你必须负责!”

惊蛰呼吸一窒。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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