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出手

惊蛰今日带来的人,不是别人,正式当初与容越生出龃龉的殷家公子殷梓钊。

殷梓钊认了给容越的马做手脚的罪,顾政和顾璟浔等人虽然不信,但证据不足,自然也不能真的对殷梓钊如何。

但霍时药却说,律法无法办到的事情,不如用些江湖手段。

惊蛰是他们这些人中,除立秋之外轻功最好的,由他将人带出来,不易让人察觉。

立夏擦净了手,将帕子收到袖口,道:“殷梓钊说,惊马一事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不知为何到最后会查到他头上,之后有人在食盒中给他留了字条,要他顶罪,只要咬死了说只是想叫容越丢脸即可,否则,就要他父亲性命不保。”

他往桌上的一堆宣纸看了一眼,接着道:“殷梓钊还说,他父亲人在户部,捞过油水,他不确定那给他留字条的人是不是知道这些事。”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走近暗室。

那地上的公子已经昏了过去,立夏将他翻了个身,“他确实知道的不多,人我已经喂了药,今晚的事他不会记得。”

惊蛰颔首,拎起地上的人扛在肩上,出了酒楼后院,将人悄无声息地送回了殷府。

他翻过了院墙,不知不觉走向了一条道路,远远望着一处楼阁,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只要解决了常闾,解决了所以的隐患,他是不是就可以……

……

九月中旬又下了一场雨,连着几日不歇,顾璟浔恹恹地倚在贵妃榻上,对着一处窗棂,魂不守舍的。

侍女走到她身旁,轻轻地将毯子搭在她腿上,顾璟浔回了神,有气无力地问:“有消息了吗?”

侍女摇头,瞧她这几日眉间的愁绪就没有散过,也不由心疼。

自那平南侯府的侍卫外出后,她家殿下几乎不曾再笑过,眼下念人让念得,都快茶饭不思了。

顾璟浔翻了一下身,仰面躺着,整个人如同病入膏肓。

自从霜降说了惊蛰外出之后,她几乎每天都要跑一趟平南侯府,得到消息永远是惊蛰还没回来。

顾璟浔看着手心里的相思引,原本就不曾舒展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这些日子把玉球摇动了不知道多少次,可蛰哥哥那边却没一点反应,即便是外出办事,也不至于一点消息也无。

顾璟浔觉得霜降在骗她,他们有事瞒着她。

顾璟浔从贵妃榻上起身,自己弯腰穿了鞋子,把身旁的侍女吓了一跳,“殿下……”

但她还未及站起来,房门外忽而又有暗卫求见,穿鞋的动作顿了一下,顾璟浔直起腰端坐榻上,令人进屋禀报。

暗卫进来之后垂首单膝下跪,捧上一封信件,“殿下,这是世子传来的消息。”

侍女上前接过呈上来,顾璟浔打开看了一遍,立刻吩咐道:“备马,去一趟大理寺。”

那信件上说昨晚有人潜入大理寺,在顾璟连办公的地方,留了一份讼书和几个账本,检举殷侍郎贪墨败度,句句中的,账目条条清晰。

顾璟浔这些日子派人盯着殷梓钊,也暗中调查过殷家,殷侍郎贪污的证据,她自然也掌握了一些,只不过她与顾璟连,还没想好要抓住哪个时机,好好利用一下这件事。

围场那边传来消息,顾政已经回朝了,最晚今日下午便能进京,殷家的事情这时候捅出来,未免太巧合。

等顾璟浔马不停蹄赶到大理寺,顾璟连已经将此事报给了暂理朝政的文丞相,这会儿文丞相亲临大理寺,派人去传唤了殷侍郎。

文丞相过去曾是顾政的老师,前太子兵变那天,也是他护住了顾政,带领群臣守住了宫门。

顾璟浔至今还记得,那一向清瘦谦和的人,拔剑斩杀了欲降之臣,立在大殿之上,持着滴血的剑,一身赤胆,语气铿锵,威吓间稳住了惶惶的众人,也同样激起了那一份宁死不屈的忠骨。

顾璟浔那时候就在顾政身边,望着文丞相,仿佛看到了她的母亲手持长剑浑身浴血的模样。

母亲说,女儿从来不输于那些男子,同样可以上阵杀敌,同样可以守家国护黎民。

那时候顾璟浔不懂,只是拦着她不让她出去。她不在乎那些忠肝义胆的说辞,她只要她的母亲留下来活下来。

但也是从宫变那天起,她忽而理解了母亲,她再也不想做一个被护住的人。

这些年,坊间对她的传闻,不外乎嚣张跋扈,风流凉薄,这些也正是她想要的,她的身体养了几年才好转过来,不能像母亲一样冲于阵前,那她就站在最后面,替那些冲锋陷阵的人拔除毒瘤。 m..coma

她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因为她想要保护的人,同样保护着她。

顾璟浔下了马车,绣鞋踩在潮湿的地面上,抬头望向天空,云收雨霁,天光青白。

皇帝的仪仗,在正午时分入了城门,文丞相将殷家之上呈报上去,证据确凿,顾政即刻派人查抄了殷府,将殷侍郎投入了大理寺狱,交给顾璟连审理。

殷梓钊昏昏沉沉醒转过来,官兵已经上门,被尚不及穿好衣服,就被押着送往大理寺。

殷梓钊只知道自己父亲在户部当值,收过一些孝敬,但那点钱却万万不至于要抄家灭族。

他一路上连连喊冤,等官兵从屋中搬出一箱又一箱的东西,他震惊得说不出话,白着脸被带到牢狱之中。

殷梓钊隔着栏杆,看见那身着囚衣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父亲,此刻终于意识道,他们殷家,是真的要倒了。

他扑到地上跪下来,难以接受,“爹,你是不是骗我,你究竟贪了多少!?”

殷侍郎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掩面不愿意再多说。

狱卒将殷梓钊关到了隔壁,他便跪爬过去,双手抓上栏杆,“孩儿早就同您说过,那些东西碰不得,您为什么不听!?”

殷父听不得他这般控诉了语气,当即怒目圆瞪,“我还不是为了殷家,为了你,你在外边的花销,难道不是家里供给的?”

殷梓钊的手几乎将栏杆抓出了痕迹,此刻已经泪流满面,他自知确实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但也不曾沾染恶习,挥霍无度。

他到如今也终于看清了,父亲是不可能听他这个小辈一点劝说的,到了这种境地,他依旧觉得他没有错。

殷梓钊瘫坐在地上,脸贴着栏杆,忽然想起惊马一事,整个人如被激了一下,立刻又站起来,朝另一侧的殷父亲叫道:“爹,我有话要同你说。”

……

酒楼后院中,惊蛰坐于圆桌旁,默默擦拭着弯刀。

书案边,霍时药正在同立夏交谈。

立夏替他整理了翻乱了不知多少次的桌子,问道:“你确定殷侍郎会供出什么人吗?”

霍时药头也不抬,把他刚叠放好的宣纸,又给拨乱了,指着其中一张道,“这个前户部侍郎,是渠门出手处理掉的,接替他位置的原本不该是殷梓钊的父亲。”

“不试试怎么知道,敌暗我明,长此以往,我们只会越来越被动。”

霍时药原本以为,自己把渠门重建的消息放出去,常闾若真的还活着,定然耐不住性子跳出来,可是这么久了,他们也只发现了一个廿三。

他这一招敲山震虎,确实不确定这山中有没有老虎。

立夏再一次将乱掉的书桌收拾好,将那些重要的东西藏入暗格,霍时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嘴角扯起一抹笑,“若要姓殷的招供,咱们还得推他一把。”

他的目光落到圆桌前独坐的惊蛰身上,视线往下,青年的衣襟间闪烁着赤金色的光,如暗纹浮动。

霍时药绕过书案,走到他面前,眉头拢上些许忧色。

他那天要惊蛰答应与他们合作,其实只是想让他回去保护好容越,看看能不能从小公子找到一些突破口,毕竟那暗中的人,最针对的就是平南侯府。

可惊蛰却拒绝了。

霍时药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他分明是在躲着那平洲长公主。

如今见他擦着弯刀的样子,竟恍惚有当初那冷血嗜杀的影子。

他一面同他们没日没夜的布下种种圈套,无时无刻不想去见顾璟浔,却又再这一切未完成之前,躲着不愿出现。

霍时药甚至觉得,即便他们解决了一切,惊蛰怕依旧是这副鬼样子。

立秋的事,对过去的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但对于初尝情爱的他,却是当头一棒。

“回去见见她吧。”霍时药道,“好歹让她知道你没事。”

惊蛰只是低着头,一点一点的擦拭着弯刀,又莫名地将刀抱在了怀中。

……

这一次潜入大理寺,惊蛰与立夏扮作了狱卒,霍时药用药水给二人易了容,只要不凑近了仔细看,一般发现不了。

两人在殷侍郎牢门不远处站定,那牢房中的人,此刻靠着墙坐着,似有怒意,更多却是惶恐不安。

送饭的小厮提着食盒走进来,两人对视一眼,立夏便上前,拦住那人,“饭菜留下,你出去。”

对方弯着腰,连道了几声是,将食盒里面的饭菜取出来摆到栏杆旁,小跑着出去了。

殷侍郎抬眼看了看几道吃食,虽觉得寒酸,但耐不住实在太饿,便转头朝隔壁唤了一声,“钊儿,起来吃点东西吧。”

殷梓钊闻言,偏头闭上了眼,一句话也不肯说。

殷侍郎便自己走到栏杆旁,蹲下身正要去拿地上的食物,却被立夏一把夺了去。

立夏将手里的粥食直接摔到了墙根处,哼笑道:“大人整日山珍海味,恐怕吃不惯这些。”

殷侍郎看着他,气火攻心,隔着栏杆指着他直发抖:“你……”

他大概心里正想着虎落平阳被犬欺,立夏也不在意,不经意地将目光转向洒了粥的角落。

那里爬出来几只老鼠,凑着粥食大快朵颐,过了一会儿,却发出磨耳的怪叫声,翻着肚皮朝上,没了动静。

“啊!”

立夏尖叫一声,似乎被吓到了,脸顿时煞白。

若不是惊蛰知道老鼠和药都是他故意放的,险些也被他这么精湛的演技给骗到了。

殷梓钊与殷侍郎自然也被他这一嗓子给惊到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殷梓钊率先反应过来,脸色顿时一变,哆哆嗦嗦道:“粥……粥里有毒……”

父子两个对视一眼,皆面露惊惧之色,尤其是殷侍郎,忽然发狂一般抓着栏杆喊:“我要见顾大人,带我去,带我出去!”

立夏离栏杆近,里面的人忽然扑过来,着实吓了他一跳,他用一种惊魂未定却强撑气势的样子喊道:“你叫什么叫!”

牢房外的人自然也听到了动静赶过来,殷侍郎立刻将手伸出栏杆,抓住领头人的袖子,“带我出去,我要见顾大人!”

牢头得了命令,只要殷家有人愿意招供,即刻将人带去见他,听殷侍郎开了口,他立刻让狱卒打开牢门,将人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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