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擦药

被惊蛰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顾璟浔扑腾的宛如一只被猎人逮到的兔子,她扒拉了半天都没能撼动惊蛰分毫,只好一脸生无可恋的任他将自己提溜进房间。

连霍时药那货当初都被蛰哥哥背了一路,她的待遇居然还不如他,

顾璟浔恨恨磨牙。

房间中放了几个冰鉴,甫一进来,直觉清凉沁人,整个房间唯有拔步床两边掌了灯,映得床幔朦胧迷离。

惊蛰提溜着人往地上一放,顾璟浔便吭哧吭哧爬起来,走到床边,仰面躺倒在锦褥之间,不肯动了。

见她闭着眼作挺尸状,惊蛰嘴角抽了一下,“起来,去拿啖蔗散。”

顾璟浔此刻一听“啖蔗散”三个字,气就不打一处来。

又是为了霍时药那个倒霉玩意儿。

她没有理会,烙饼一般将自己翻了个身,头埋在薄被中,继续装死。

许是没想到她会这般,惊蛰错愕上前握住她一条胳膊拽她,冷声道:“起来。”

顾璟浔原本没想着同他拖时间,只要他好声好气说几句话,她自然会给他去拿啖蔗散,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又这般粗暴地拖拽她。

习武之人手劲大,他握上来拽她的一瞬间,顾璟浔便疼得抽了一口凉气,一时间心中更加气恼,犟劲儿上来,便死活不肯起来了。

可惜她这点儿反抗的力气,在惊蛰这儿就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他拎她跟拎着玩儿似的。

顾璟浔被他强行拽起来,钗环横斜,一头墨发全乱了,小臂尚被捏着,疼得她小脸紧皱,晶莹的泪珠不自禁滚落面颊。

“你松手!”她娇嗔。

惊蛰似被她那一滴泪给烫着了,瞬间松开手。

顾璟浔撩开衣袖,雪白的小臂红了一片,甚至泛起几道青紫,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痛咝一声,脸上又一颗泪珠滚落,声音都带着哭腔,控诉道:“我得罪你了嘛,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惊蛰:“……”

他垂眸,盯着她手臂上的青紫,听着她委屈埋怨的话,也懵了一瞬。

他不知道女儿家的肌肤这么娇嫩,方才不过拽了一下,怎么……

顾璟浔扒开自己的领口,凑到惊蛰面前,不依不饶,“你自己看,全红了。”

如玉的锁骨处也红了一片,应当是方才拎她回来的路上,被领口勒的。

夏日里衣衫穿得单薄,她扯着领口凑过来,脖颈上用红丝绳系着的玉球直晃,惊蛰猝不及防地看见那艳色小衣下半遮半掩的风光,似比那玉球还要白,忙偏头连连后退。

顾璟浔见他一副如避洪水猛兽的样子,更气了。

她坐在榻边,抱着膝,咬牙切齿,“你把我弄成这样,还指望我会给你啖蔗散?”

顾璟浔怨愤瞪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我偏不给你了,有种你就杀了我!”

惊蛰:“……”

杀人的买卖做了这么多年,属实没见过这样的。

房中安静下来,顾璟浔偏着头不去看僵立的青年,两腮鼓成了河豚。

半晌,惊蛰极低地道了一声:“抱歉。”

顾璟浔愣了一下,缓缓转过头,见他依旧眼神淡漠,便瘪嘴不满道:“请罪有用,还要官府做什么?”

惊蛰哑口无言,斟酌片刻,问:“你要如何?”

顾璟浔努嘴,“伤是你弄得,你帮我上药,我就原谅你。”

惊蛰:“……”

“我没带伤药。”他如是回答。

顾璟浔指指不远处的博古架,“你身后的架子,檀色盒子,里面有药。”

惊蛰瞧了她一眼,觉得她似是故意的,但又找不到证据,便转身走到博古架边,取出上面的木盒。

盒中放了不少药,他挑出其中一瓶,重新回到顾璟浔身边。

榻上的姑娘朝他伸出手臂,展露自己的伤处。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惊蛰站到她面前,打开瓶子将药水倒到她手臂上,随意搓了两下,动作僵硬的像个木偶。

顾璟浔拉开领口,仰着脖子,示意他继续。

面前的青年木着脸半天没动,将药瓶塞给她,“自己来。”

顾璟浔委屈,“我看不见。”

惊蛰转身,抬步就往妆奁那边走,“给你拿镜子。”

顾璟浔哪能如他的愿,连忙拽住他的衣摆,胡搅蛮缠,“我不管,必须你亲自来!”

青年停住脚步,背对着她,许久不动。

他拨开顾璟浔拽着他衣摆的手,转身很明显地冷嗤一声,忽然伸出手,钳住顾璟浔的下巴,目露邪光。

“这么想被我摸?”

他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扫视,口气下流。

可他整个人却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顾璟浔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闪而逝的不自然,忍不住想笑。

她双手捧住他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扑闪着无辜的大眼,“那你要不要摸摸看?”

笑话,她被他摸的还少吗?

她用最纯真的语气,问着最露骨旖旎的话,青年手抖了一下,烫着一般从她两掌间抽出。

见他略显狼狈地收手,顾璟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以手托腮,咯咯笑出声。

惊蛰听到她笑,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她给戏弄了,不由觉得难堪。

这平洲长公主,怎么哪一套都不吃?

眼瞧他气恼又莫可奈何的样子,顾璟浔心情大好,收了笑容,从床头的缝隙中抠出一个小匣子来,“啖蔗散给你。”

她将匣子递到他面前,惊蛰却有那么一瞬间不想接了,甚至想转身回去把霍时药胖揍一顿。

半晌,他还是伸手接下,打开检查确认后,这才塞到怀中。

惊蛰从袖口掏出另一瓶药扔给顾璟浔,清了一下喉咙,冷着嗓音,“你的解药。”

耳边又是少女的一阵笑,笑得青年额角突突直跳。

顾璟浔拿着他扔过来的瓷瓶起身,走到他跟前,将东西塞回他手中,“你自己留着吧,我知道你喂我的毒,是假的。”

惊蛰微怔。

面前的姑娘低头,看向他的袖口,那里露出一截黑色丝绳,她顺手抽出来,拎着玉球往他的脖子上系。

惊蛰下意识退后一步,顾璟浔便朝他迫近一步,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你这样行走江湖的,难免受伤,疗养不当,往后怕是要落病根,这玉带着,对旧伤有好处。”

见惊蛰依旧避着不肯让她碰,顾璟浔无奈地将东西递还给他,“行吧,那你自己戴。”

这几次见面,见惯了她装模作样无病呻|吟,如今她正经起来,惊蛰竟有几分不适应。

他盯着那玉球,沉默片刻,伸手接下系在脖间,低道:“多谢。”

他身上有几处伤,因着当初处理不当,时常会隐隐作痛,先前没注意,现下细细回想,那几处旧伤,自得了这玉球,似真的有好转的迹象。

没有人愿意承受疼痛,尤其是那种隐藏在血肉之下的,抓不到摸不着如附骨之疽的痛。

惊蛰望着她,一时有些无言。

她知道自己给她的毒是假的,却到现在才挑破,若真要害他,他如今怕是不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

今日从他进入桓亲王府到现在,只见有侍女守夜,却一个护卫都没见着,很明显是被人支开了。

她就这般放心他?

惊蛰抿唇垂眸。

她除了爱同他装巧卖乖以外,似乎在帮他,或者说是……关心他。

她在关心他。

突兀的意识到这一点,惊蛰鸦睫抖颤,眼底波澜微漾,好似石落静谭,乍而涟漪轻荡。

他出神片刻又很快清醒,心中暗懊自己何至连这点儿定力也无。

这世上,哪里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好。

他的目光瞬时又如冰川积雪难融,声线冰泠:“往后一个月,你交代的事,我会去办。”

顾璟浔嘴角上扬,不住点头。

她试探着轻声问:“那,你能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吗?”

这不是她第一次提这样的要求,这回,惊蛰没有犹豫,伸手扯下脸上的面巾。

黑巾从他的脸上滑落,即便顾璟浔已经同他呆在几个月,眼下面对面看清他的容颜,也忍不住屏住呼吸。

他眉目生得冷肃,却又有一股英挺之气,是顾璟浔见过最好看的,如今整张脸露出来,才知是如何的好看,冷白的肤色,高挺的鼻梁,薄唇轻抿似初春染霜的花瓣。

冰姿佚貌,清肃中几分刚毅,秀隽中更添冷峻。

那双眼,皎澈如霁月射寒江,幽邃若潭涧藏玄冰,乌睫纤密帘遮琥珀。

顾璟浔认真凝着他,虔诚而柔情,爱意流淌在眼眸间,让人如何也忽视不得。

被她用这样灼灼的目光看着,惊蛰莫名有些受不住。

少时遇到的人,看他的目光多是嫌恶或怜悯,后来进入渠门,他见到最多的,是轻蔑、恐惧、厌恨,从来没有人如顾璟浔一样看过他。

她眼中纯挚的爱意,直白的欢喜,温柔的疼惜,太过明显,太过炽热,灼得他避无可避,烧得他逃无可逃。

面前的姑娘无声朝他贴近,惊蛰恍然觉得,若这平洲长公主真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大约那些入她后宅的男子,也都是心甘情愿的折下脊梁,为她所囚所困。

她只消这般望上一眼,又有多少人能够拒绝。

他偏头别开眼,不去与她对视。

她的目光痴痴,抬手触上他的侧颊。

指尖在眼尾停住,顾璟浔的手腕被惊蛰及时攥住,然后拨开。

青年退至窗边,纵身翻出,动作快的只留下一道残影。

顾璟浔傻在原地,等意识到惊蛰当着自己的面跑了,赶忙追过去,扒着窗户跟着往外跳。

但很快,她的动作又停下来。

跑就跑了呗,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

她确实有好多话想跟他说,但,也不急于这一时。

顾璟浔从窗户上下来,攥着手中的玉球傻乐,然后张开红绳,将它挂在了脖子上,还忍不住啵了一口。

她关上窗户,脚步都有些飘飘然,嘴里情不自禁哼起小调。

宽大的床铺柔软馨香,顾璟浔张开双臂扑上去,打了几个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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