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下厨

顾璟浔某些方面的生命体征处于不正常的状态,比如她感受不到饥饿,对周围冷热的感知也下降许多。

她看着青年吃完摘下的果子,眼皮微垂,终于有了困倦的样子。

这两日不是露宿荒野就是躲避追杀,好不容易回到半武山,又被门主恐吓敲打了一番,铁打的身体也遭不住。

惊蛰站起身,顺手理了理衣摆,还小小打了个哈欠。

他这样子,是顾璟浔同他相处以来,见到他最放松的一面。原本以为他总该去睡觉了。

万万没想到,他抬步走到靠墙的木架旁,取了木盆和皂角,又折回井边。

竹竿上搭着换下来的染了血的衣服,惊蛰取下放到盆中,重新坐回竹凳上。

刀被他放到手边,顾璟浔便无法再感知他,看着他打水搓衣服,讶然地微张小口。

她的衣服向来是最珍贵的料子,多得数不过来,平日连穿衣都有数人伺候,哪里见过别人洗衣服,更何况,还是个男子。

顾璟浔蹲下身托着腮看他,目光渐渐发痴。

明明她最是贪恋人间繁华,可他一个小小杀手,竟好似比她更有烟火气。

青年孤冷清肃,原该飒沓流星挥刀动武,此刻却窝在小竹凳上,对着皂角木盆,认认真真搓洗衣物,分明处处透着维和。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但观他状态神情,似乎经常做这种事。

顾璟浔看着看着就自然坐到地上,四周寂静,唯有徐缓的搓衣声伴在耳侧。

顾璟浔的眼皮上下打架,头小鸡啄米似的一垂一垂,模糊觉得,她和这小杀手,竟像是共同生活了许多年一样,相处这般平淡而舒适。

她莫名贪恋这种感觉。

顾璟浔眯眯眼看到青年的肩膀,想也没想地倚过去。

然后她就结结实实摔在地上,霎时间瞌睡散了大半。

顾璟浔懵逼躺在地上,半天都没想着要起来。

惊蛰已经洗好了衣服,起身一件件搭在竹竿上,收了木盆皂角放好,提着刀走进房间。

顾璟浔没感觉到疼,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望着被果树枝叶隔出的一小片天空。

月色清辉朦胧,星光熹微,很普通,是她从来没有留意过的景象。

顾璟浔眨巴眨巴眼,不想动。

须臾,身体便自动飘起来,轻轻落到青年提着的刀旁边。

惊蛰进了屋,随意饮了些已经凉掉的茶水,也不掌灯,走到床榻边,褪了鞋履,躺到上面。

顾璟浔不去刻意支配身体,自然而然也躺到了榻上,以她的视角和感觉,她正被青年环抱着,且抱得很紧。

这小杀手怎么睡觉还带着刀啊!

五月初的天气还不算特别炎热,青年盖着薄被,衣服穿得齐齐整整。

顾璟浔盯着他看了片刻,这才意识到,他穿着衣抱着刀,分明是警惕习惯了,连休憩时都不敢放松神经。

两人的距离不过一拳,青年没有闭眼,安静地盯着黑漆漆的屋子。

微温的呼吸洒在脸上,顾璟浔梗着脖子,面露诡异之色,她莫名觉得,青年不像是发呆,而是在看她。

四周静寂黑暗,床榻上的人和一缕幽魂无声对视,这感觉要多惊悚有多惊悚,顾璟浔想到这里,不由心惊肉跳,像个鸵鸟一样一下将头埋到青年胸口处。

埋完她突然想起来,她才是那个鬼啊!

吓不到别人也就算了,居然每次都能吓到自己!

顾璟浔怨念地哼唧两声,正想着换个舒服的睡姿,忽然感觉到后背被青年抚摸了一下。

那手掌温热,贴在她仅穿了一层红纱的身体上,热力明显。

青年摸了一下,手移到她蝴蝶骨处,轻缓地,如蜻蜓点水一样下移。

顾璟浔脑子一下子炸开,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火苗专门往她最敏感稚嫩的地方窜,将她炙地外焦里嫩。

那带着厚茧粗糙的手一路不停,划过她的肩背,腰窝,最后停在翘.臀上,弹了一下。

玄铁制的刀身微震,清越的嗡鸣良久不散。

丰.腴的臀.肉娇嫩,被弹得直颤。

顾璟浔:“……”

妈蛋!

这下她真的彻底清醒,并且毫无睡意了。

顾璟浔坐起来,俯视着和衣而卧的青年,瞪他。

然而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并且抱着怀里的刀又摸了一遍。

顾璟浔:“……”

这什么毛病?

她揉揉瞪得有点发酸的眼睛,想着要不要换个地方去睡,反正离刀越远,青年带给她的感知越小。

但这里没有其他的床,外面黑黢黢吓人,她又跑不远,也不想独自缩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青年终于不再乱摸,抱紧了刀瞌上眼帘。

顾璟浔呼了一口气,慢吞吞地躺了回去。

还没等她挨着枕头,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身体已经转到了床里侧。

青年翻了身,面朝里躺下,颀长的身体半压着她,睡颜沉静。

顾璟浔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飘不走了,一口气哽在胸口。

这怎么还压实了?

她伸手想推开他,但却对他造成不了太大影响,明明使出了吃奶的劲,却好似只吹了一口风。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太过于心累,顾璟浔推了一会儿没推动,干脆放任他压着自己,哈欠连天地闭上眼,迷迷糊糊睡着了。

……

顾璟浔第二天是被晃荡醒的,她起床气很重,身边伺候的人每逢清晨都格外小心翼翼,唯恐吵着她,就连她那朝九晚五,苦大仇深的长兄,也不敢轻易在她睡觉的时候来打扰。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她未醒的情况下这样惹她。

顾璟浔拧眉正要发火,倏忽睁开眼,就看见一双寒峭的眉眼。

满满的躁郁怒气,刚冲上脑门,登时就散得无影无踪。

青年身姿宛如游龙,于林中起刀,动作极简极快,一点不花哨,每一式皆为杀招,刁钻凌厉。

顾璟浔被晃得眼晕,飘到一颗歪脖子树上,扒着树干看他。

林中枝叶被刀风震落,洋洋洒洒飘落一地,惊蛰收式,提刀走出树林,回到院中。

顾璟浔以前见过他人舞剑,如今再看青年舞刀,忽然发现,那些人动作虽漂亮,却过于花哨,观赏尚可,可若是对敌,怕一招就能被人干趴下。

青年回了院中,顾璟浔就从树上跳下来,跟着他飘过去。

此刻天色才刚蒙蒙亮,顾璟浔鲜少起得这么早,但并不觉得困倦,反而神清气爽的。

惊蛰打了水净手,转身钻进小厨房。

墙上挂着围裙,他顺手取了系在腰上,然后自壁橱中取了几个鸡蛋。

顾璟浔觉得自己的嘴巴此刻能塞下青年手里的鸡蛋了。

昨夜见他洗衣服已经够惊奇,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做饭。

这是一个杀手该做的事吗!?

顾璟浔看着青年熟练的动作,陷入自我怀疑,且突然觉得惭愧。

她倒是下过几次厨,但也不过用勺子在已经煮好的粥食中搅拌一下,如此那锅粥便算是她做的,当然免不了被周围的下人一番夸赞。

顾璟浔并没有很自傲别人的赞扬恭维,她只是瞧着那些人睁眼说瞎话,觉得分外有趣。

惊蛰早饭煮了鸡蛋和白粥,又炒了个青菜。

顾璟浔第一次见到这么寒酸的菜色,炒青菜时,青年油盐放的都不多,怎么看也不像是好吃的样子。

但她似乎也听说过,那些被豢养的暗卫死士,向来不怎么吃味道过重的东西,因为要避免身体染上气味。

惊蛰盛了菜剥了鸡蛋,又舀了一碗白粥,走出厨房的时候,顾璟浔见他犹豫了一下,转身到壁橱上拿出一个小瓦罐,取了一小块饴糖放到粥里,顿了一下,又取了一块。

顾璟浔:“……”

青年放好之后端着碗回到房中,此时天光已经亮起来,晨曦暖洋洋照在他身上,宁静祥和。

顾璟浔盯着他白皙的脸看,视线下移,看见他因喝粥而鲜润起来的唇,默默咽了一下口水。

虽然她不会饿,但是感觉好像很诱人的样子。

粥喝到一半,院门外响起笃笃地敲门声,惊蛰放下汤匙,起身穿过院子,到门口将门打开。

攀着花枝的檐下,站着一名女子,身着紫色纱衣,妖娆地倚着门框,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她盘着飞鬓,身上的纱衣只遮住了主要部位,腰肢和小腿袒露,脚踝上系着铃铛,轻动一下,叮铃作响。

浓郁的脂粉味扑面而来,惊蛰退开一步,拧眉抿唇。

女子巧笑嫣然,纤手提了提食盒,“做了些朝食给你,方便我进去吗?”

顾璟浔跟着青年出来的时候,就听见这句话,那女子媚骨天成,一颦一笑皆是万种风情,露在外面白花花的肉晃人眼睛。

她那熟练的动作神态,让顾璟浔脸色一沉,视线落到女子的锁骨下,那处波澜壮阔,因倚着门框,还挤出了若隐若现的沟。

难道杀手哥哥喜欢这样的!?

顾璟浔更气了,鼓着腮帮子低头看看自己的,比不过对方。

但,但她也不差啊!

顾璟浔气鼓鼓盯着两人,然后就见惊蛰直接关门,冷冷道:“不方便。”

她下拉的嘴角一下上扬起来。

对方眼疾手快按住即将合上的门,轻轻在空气中嗅了一下,依旧笑得媚态横生,“白粥青菜有什么好吃的,我带了酒和肉,你不想尝尝?”

顾璟浔嘴角微抽,房间离这院门这么远,她狗鼻子吗?

青年连回答都懒得回答了,毫不留情地关门,但对方似乎跟他较上了劲,手撑在门板上暗暗使力。

两人倏然对视,气氛莫名变得剑拔弩张。

顾璟浔觉得那门板在颤动,两人之间似乎顷刻变了味道,那女子原本妖媚含春的眼,逐渐锐利冰冷。

半响,她的脸色微不可察的苍白,勾唇一笑,口气却讥讽满满,“惊蛰,你还是这样无趣。”

顾璟浔眼睛一下子放大,原来他叫惊蛰。

她上前抱着青年的手臂,略略略朝女子做鬼脸,杀手哥哥都这么明显抗拒了,怎么还不走?

女子放下按在门板上的手,退了一小步。

惊蛰盯着她脚下,皱眉,“你踩到我的花了。”

对方表情僵硬一瞬,低头看着地上黄色的花生豆大小的花,冷哼一声,移开了脚。

惊蛰没再看她一眼,直接将门合上,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顾璟浔没有跟上,她飘墙头上,想看看人有没有走远。

那女子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顾璟浔正想回去,就见林中走过来另一个人。

那是个生得高高壮壮的男子,声音略粗,他走到紫衣女子面前,皱着眉头问:“谷雨,你怎么在这地方?”

紫衣女子背对着顾璟浔,她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听那娇媚的声音,能想象到她此刻是什么神情。

紫衣女子靠近男人,若即若离的,“怎么?你不高兴我来这儿?”

对方紧锁的眉头轻动,没有回答她的话,顿了一下,道:“门主在找你,你随我来。”

紫衣女子听完,揪着对方的衣领,软软地靠到了他胸膛上,声音柔似水:“我不想去,你去帮我回绝了门主,好不好?”

男子僵了身体,脸色紧绷,手掌抬起想抱对方,又放下。

顾璟浔如今视力听力都极好,坐在墙头看得津津有味,听到两人的对话,抖着鸡皮疙瘩直啧声。

原来是个广撒网的,就看哪条鱼儿能上钩。

很明显,那男子此刻已经咬了饵,正在挣扎。

名唤谷雨的女子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她便扬起头,伸臂搂过对方的脖子,声音楚楚可怜,“立春,我不想去,再这样下去,我早晚要被门主折磨死。”

男子依旧沉默,低头看着女子柔媚带泪的眼,喉间微动,最后还是轻轻推开她,道:“我……尽量护着你。”

他说这话,便是拒绝了。

谷雨低头掩落眸间湿润,将自己最可怜落寞的样子呈现在对方面前,最后轻声说:“我知道了。”

她错身离开,脚腕铃铛叮铃作响。

立春双拳紧握,表情沉重,他转身,一言不发地跟过去。

顾璟浔想起门主那个老蛤|蟆,还有纱幔后面的一幕,又是一阵反胃。

她跳下墙头把门主骂了一遍,连带着骂了方才的那个男人。

那唤作谷雨的紫衣女子不像是真心,但那男人也明显没骨气没担当,明明馋人家身子,还能眼睁睁把人推给门主那个死变态。

顾璟浔回忆了一下,院里的杀手哥哥叫惊蛰,先前门主提起的好像还有一个雨水,今日又来了两个,一个叫立春,一个唤谷雨。

那,是不是还要春分清明。

好家伙,渠门莫不是凑了二十四节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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