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盗药

同样是潜入玄悲寺浮屠塔,这一次却比上一次容易多了,惊蛰听着雨水奄奄一息地指挥,背着他从暗门来到塔内。

甬道中有一间小石室,是雨水曾经藏霜降的地方,顾璟浔先行飘进去。

里面的空间很小,霜降已经不在这里了,床上的被褥叠放的整整齐齐,旁边是一桌一椅,外加一顶不大的木架,因着不见光,室内光线格外的昏暗。

浮屠塔的暗道顾璟浔是知道的,毕竟她也是皇室成员,又与顾政亲厚,但她并没有来过这里。

可,雨水是如何得知的?

顾璟浔转过身,见惊蛰已经背着人进来,走到石床边,将人放到上面。

雨水仰躺着,费劲巴咧地蹬掉鞋履,把自己身体给挪正了,伸着手去抓被褥。

抓了半天没够着,那模样,仿佛一个垂垂老矣病入膏肓的老人,连行动坐卧都费劲,看起来无比心酸。

“惊蛰,帮我盖一下被褥,怪冷的。”自己够不着,他终于想起来了要找惊蛰帮忙。

惊蛰将刀和剑都放到桌子上,走到床边,拉开被子扔到他身上。

雨水自己将被褥扯好,裹到身上蜷缩。

顾璟浔看他这状态有些不正常,眼下七月的天,哪里会冷,可他却在发抖。

雨水咳嗽了几声,将半个脑袋都缩到了被褥中,气息奄奄:“木架第二层,有一个红色的盒子,你帮我拿过来。”

他指挥起惊蛰来轻车熟路,说完又开始咳嗽,眼下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惊蛰闻言,走到柜子边,从最里侧掏出一个红木盒打开。

里面放着几粒珍珠大的药丸,色泽华润,白里透红,乍一看真的很像是珍珠,但却有一股难言的味道。

惊蛰下意识屏息,拿着东西走到他面前,雨水哆哆嗦嗦从被褥中伸出一只手,捏了一颗塞到嘴里嚼。

惊蛰抿着唇,低头看看红木盒中的药,又看看吃药的雨水,表情分明透露出一股子嫌弃。无广告网am~w~w.

顾璟浔飘在一旁,掩嘴发笑,那药的味道她也能闻到,打开的一瞬间冲得人脑壳发昏,想起青年龟毛又爱洁的脾气,估计有些受不了这味大的东西。

雨水撇了一眼,将惊蛰颇为嫌弃的表情尽收眼底,也不在意,嚼完了就往下咽。

不知道是不是顾璟浔的错觉,雨水吃了这药,看上去,好似比之前更年轻了。

惊蛰也发现了,有些惊异地盯着床上的人,“你的脸…….”

雨水吃了药,唇上的乌青消退,仿佛枯木逢春,脸色红润如新,皮肤光洁白皙。

简直跟吸饱了精魄的妖怪似的。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气息比方才舒缓许多,“还真有用啊。”

他的表情有些劫后余生,又带着些自嘲,“我吃的是返香丸,有返老还童的妙用。”

惊蛰:“……”

他笑着说出这么轻松的话,顾璟浔却在一瞬间变了神色,目光凝重。

这世间哪里有什么返老还童地灵丹妙药,那返香丸看似能保持青春,其实乃是一种禁药,其中所含毒素,侵蚀肌理沉积体内,让人表面光彩靓丽,骨子里却被腐化的千疮百孔。

美丽的代价,可是要拿身体的康健去换的。

可是,雨水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听这话意,也不是第一次吃了。

惊蛰看了一眼手里的盒子,抿唇不语,雨水一把拿过去抱在怀里,跟宝贝似的,“这东西可是我的,你别想着打它的主意。”

惊蛰微不可察翻了个白眼,“返老还童,连带着脑子一起返了吗?”

“这东西有毒,不能多吃。”他目光闪烁一下,又道:“莫非,返香丸能抑制食蓼?”

雨水点头,抱着东西下床,又放回了柜子中,“应当可以,我体内的食蓼没有发作,许是因为吃多了返香丸。”

雨水心底有些好笑,原本致命的东西,如今反而救了他一命,世事可真够玄妙。

见他眼下都能下床了,惊蛰沉吟半天,想起刚入渠门时见到的雨水,突然问:“你,多大了?”

“嗯?”雨水转过头,表情懵愣,“二十……多。”

“二十几?”

“二十……九。”

惊蛰:“……”

雨水说得不情不愿,末了还颇为怨念地撇了一下嘴。

顾璟浔绕到他身边,盯着他的脸打量,也不知怎得被戳中了笑点,噗呲笑出声来。

惊蛰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他六岁被带入渠门,那时候见到的雨水,看上去只大他一两岁的样子,可若说他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那岂不是当初已有十四?怪不得当时总觉得他不像同龄人。

他眼神微变,盯着雨水,“你进入渠门之前,就在吃返香丸了?”

明明是在问话,语气却带着笃定的意味,“你到底是什么人?”

十四岁的少年,样貌却如同七八岁,同他一起被带入渠门,就像是谋划好的一样。

惊蛰起身握住桌面上的刀,刀身出鞘,雪亮冰寒,他走近雨水,目光锐冷,“当年放走清明的人是你,如今叛逃而出颠覆渠门的也是你,还有这浮屠塔暗道,你怎么会知道?雨水,你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雨水见他忽然拔刀,吓得蹦开一步,惊恐道:“你问就问,拔刀干嘛!?”

他话音刚落,眼前忽然刀光一闪,室内空间小,雨水已经贴到了墙壁上,身体还很虚弱,一时间无法避开,他闭紧双眼大喊:“别砍,我什么都说!”

预料的疼痛没有来临,耳边却是一声闷响,接着是惊蛰的咳嗽声,雨水睁开眼,就看见撞到墙壁上的惊蛰,勉强撑着刀站起身。再看对面,正立着一个身披袈裟的老和尚,目光慈悲,语气温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雨水:“……”

什么情况!?

顾璟浔此刻亦是被震倒了,方才惊蛰拔刀,根本不是要杀雨水,而是发现了暗室有人闯入。

但当他倏然持刀攻向门口的时候,却被一股强劲内力给震飞,连带着顾璟浔也被震出去。

惊蛰撞到墙壁上,而她撞到了惊蛰的胸膛上。 m..coma

三人同时看向突然出现的僧人,惊蛰错愕,雨水呆傻,顾璟浔却眼前一亮。

那僧人不是别人,正是了渊。

了渊从门口走进石室,看着警惕又惊愕的两个青年,微笑道:“施主不必惊慌,老衲并无恶意。”

惊蛰盗取雪作时见过了渊一面,沉默着将刀收入鞘中,抱拳回以一礼。

他自认打不过对方,了渊若想制住他二人,易如反掌,估计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雨水傻愣愣看着了渊,半天也回过神,下意识双手合十,回了一个佛家礼。

他在玄悲寺待了一段时间,看见和尚就习惯性施礼,施完又觉得怪异,悻悻放下双手。

了渊颇为慈爱地看着他笑,笑得雨水都不好意思了,尴尬地轻咳,“大师,您怎么,会到这里来?”

雨水有幸见过了渊几次,自然认得他,且心里对他还算尊敬。

佛家不喜造杀孽,了渊应当不会把他们怎样,就算他要怎样,雨水和惊蛰加起来也打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时候就该装傻卖乖。

了渊面向雨水,低眉,“施主在这玄悲寺中藏了两个多月,又将容候爷的副将带到这暗室中救治,前日离开,今日又回,老衲恐施主有恙,故而来此探望。”

雨水:“……”

他的眼神彻底变了,瞳孔紧缩,一脸惊愣。

雨水自以为藏在玄悲寺中无人得知,没想到居然被了渊尽收眼底,他就觉得,好似这两个月以来的事情,都格外的顺利。那日骗容长樽来见霜降,他已经做好了暴露准备,可整个过程却出乎意料的顺当。

不会是了渊暗中帮的忙吧!?

雨水看老和尚的眼神又变了,尊敬中多了几分诧异。

了渊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眼睛提溜转心思百般转,笑意不变,“施主如不介意,可容老衲把把脉。”

“哦。”雨水愣了一下,乖乖撸起袖子,把手腕递过去。

他们做杀手的,行走于刀尖,很少会这样将自己的命门直接暴露,但雨水早不在意这些,他这样的情况,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

了渊捏住雨水的手腕,缓缓闭眼,半晌,他松开手,“少年辛苦真食蓼,老景清闲如啖蔗。施主年少历尽磨难,终有一日苦尽甘来。”

雨水直接听蒙了,讷讷问:“所以,我的毒怎么解?”

了渊:“施主体内的返香能压制食蓼,却不能相抵相消,若想解毒,唯有寻一味啖蔗散。”

他转身看向惊蛰,“这暗室不宜久留,两位施主不若随老衲一道出去。”

惊蛰闻言沉吟片刻,与雨水对视一眼,然后拿起桌上的蝉翼剑,朝了渊颔首。

了渊转身离开,雨水亦走到他身边,问:“大师,啖蔗散哪里可寻?”

了渊步履轻盈,边走边答:“啖蔗散乃无价之宝,唯有当朝天子的堂妹平洲长公主手中有一味。”

他话音落,被点名的顾璟浔突然抬起头,惊讶得小嘴微张。

她好像,确实有一味啖蔗散,可是……

雨水看向惊蛰,惊蛰亦望了他一眼,而后偏头,面无表情道:我去偷。”

顾璟浔:“……”

了渊:“……”

走在最前方的大师叹了一口气,居然没有出声劝诫制止。

这口气叹的雨水一激灵,忙道:“我听说那平洲长公主落水后,至今昏迷不醒,且她身边有不少身手不凡的护卫,我看还是算了。”

惊蛰睇了他一眼,“你想死,还是想活?”

“自然想活。”

“那你可有办法换取啖蔗散?”

“……没有。”

“那就去偷。”

雨水:“……”

他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惊蛰,半带苦涩地笑,“啖蔗散珍贵异常,当今天子尚且舍不得用,若是让你偷来用到我身上,岂不是暴殄天物。”

惊蛰蹙了一下眉头,觉得他磨磨唧唧,便抿唇目视前方,懒得与他交流了。

甬道已经快要走到头,了渊停下脚步,声音如空谷鸣钟:“万物有灵,王孙贵胄是一命,庶民百姓亦是一命,施主何必妄自菲薄自怨自艾。”

顾璟浔和雨水听得一愣一愣的,而后颇为赞同地连连点头。

话说得是很有道理,但为什么感觉,了渊在鼓励惊蛰去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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